gu903();这话一出,满座安静,所有人看向沈柏的目光都变了意味。
沈柏掀眸看了顾恒舟一眼,他换了一身玄色华服,领口和衣摆上有大片暗金流火暗纹,天已经黑了,宫人在中间地上烧了一大堆篝火,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流光,如同漫天星辰在他身上流转。
他眉眼低垂,看着面前的白玉酒杯,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之后,有些不太清晰,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在太学院是沈柏一时莽撞昏了头才犯下的糊涂事,陛下罚我去瀚京校尉营受训两月,我已知错,好在世子殿下心胸宽广,没有与我一般计较,还请四殿下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不然我怕是要羞愤欲死。”
沈柏告饶,捎带着夸了顾恒舟一番。
陛下罚也罚了,顾兄也没有跟我计较了,四殿下你还在这儿嚼什么舌根?
赵稠平日在太学院自有拍马屁的追随者,不屑跟沈柏玩,却也听说了不少沈柏捅娄子的事迹,半点不相信沈柏会羞愤欲死,还想在说两句,恒德帝沉沉开口:“你去校尉营都受了什么训,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沈柏就等着恒德帝问这个,立刻皱眉,苦着脸说:“陛下不知,我一进校尉营就犯了军规,被顾督监抽了十鞭,我原以为顾督监会看在同窗之谊的份上手下留情,没想到顾督监铁面无私,鞭鞭到肉,差点抽得我魂魄离体,当场离世。”
沈柏五官都挤在一起,语气又委屈又有点诉苦的意味,却不让人觉得她在告顾恒舟的黑状,反而让人忍不住有些想笑。
恒德帝眉头微松,沈柏又继续道:“顾督监这十鞭让我深深的明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要守规矩,而且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顾兄生出什么歹念。”
沈柏认错认得很诚恳,其他人都没发现她这话说得有问题,顾恒舟飞快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生出歹念?就是没人知道,也不该生出歹念!
“沈少爷是奉旨进校尉营受训的,怎么会一进去就犯了军规,难道没人告诉你规矩吗?”
一个清润微哑的声音响起,沈柏立刻偏头,对上一双幽黑深邃的眸,赵彻面色平静的看着沈柏,明明是他问的问题,他眼底却没有半分好奇。
不过这问题问到沈柏心坎上了,顾不上怀疑其他,沈柏一拍大腿,露出后悔不及的表情:“我那时刚进校尉营,还没来得及熟背军规,那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在太学院轻薄了顾督监的事,辱骂于我,小爷长这么大哪儿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啊,撸起袖子就跟他干起来了。”
沈柏语气恨恨,摇头晃脑很是活灵活现,赵稠忍不住问:“然后呢?谁赢了?”
“当然是我啊!”沈柏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说,“我好歹是跟咱们禁卫军统领学的武,若是输了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太学院的脸。”
赵稠点点头,到底还在太学院念书,沈柏若是丢了太学院的脸,那便也是间接丢了他的脸。
不过转瞬赵稠又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柏:“你的武修在天映班数末流,怎么校尉营的人连你都打不过?”
赵稠这话颇具深意,顾恒舟掀眸看了他一眼。
沈柏点头,跟着附和:“四殿下说的是,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咱们瀚京校尉营威名在外,怎么连我这个废柴都打不过,若是哪天陛下要对他们委以重任,岂不是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赵稠面露惊骇,讶异道:“这次秋猎就有从校尉营抽调人手随行,难道保护我们安危的就是这群酒囊饭袋?”
一句话,把整个校尉营的人都否定了,而且隐隐还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顾恒舟握紧手里的酒杯,眉头微拧。
赵稠话音落下,德妃便低低的惊呼一声,恒德帝面色不大好看,冷声道:“沈小郎,把话说清楚!”
沈柏一拍脑门,起身走到前面跪下:“怪我一时大意说错话让贵妃娘娘和几位皇子受惊了,后来校尉营出了命案,顾督监和周校尉细查之下才知,副蔚赵定远利用职权之私,擅自征召了很多京郊附近的佃农进校尉营滥竽充数,我进校尉营碰到的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这里,沈柏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幸好陛下明察秋毫,已将赵定远革职查办,但我现在想来还觉得很是后怕,若是赵定远这颗老鼠屎一直待在校尉营,只怕整个校尉营的风气都会被他坏了,到时不仅浪费国库的粮饷,还会留下隐患。”
赵定远是恒德帝专门派到校尉营牵制周德山的,周德山曾是镇国公的部下,恒德帝不放心周德山,就是变相的不放心镇国公,所以顾恒舟不能主动开口说这些事。
沈柏作为外人是可以说的,但这个时机要把握得很好,恒德帝召她和顾恒舟进宫那日,沈柏若是趁机说赵定远不好,恒德帝只会觉得沈柏倾心顾恒舟,说这些话都是顾恒舟授意的,反倒对国公府越发防范。
今日这么多人在,赵稠先有意戏耍沈柏,绝不可能跟沈柏私下有什么交情,由他问出这些,再合适不过,而且离了重兵把守的皇宫来到有许多生禽猛兽的远郊,所有人的性命都仰赖随行的禁卫军和校尉营骑兵的保护,高高在上的帝王才能生出危机感来。
若是这些禁卫军和骑兵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遇到意外还有谁能来救驾呢?
恒德帝心头一悸,抿唇认真思索着沈柏和赵稠刚刚的对话。
气氛低沉得让人感觉有些压抑,赵稠眼睛微眯,眸光像淬了毒的尖钩扎在沈柏身上,这个只有十四岁的探花郎,刚刚似乎利用他做了伐子。
想着校尉营的事,恒德帝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进营帐休息了,趁他走了,沈柏迅速夹了几筷子菜吃,见顾恒舟起身,立刻跟着起身告退。
走出一段距离,沈柏快走两步跟在顾恒舟身后,小声问:“顾兄,今日扎营累吗?你的营帐在哪儿?我瞧你也没带顾三顾四随行,一会儿我陪你去找水源沐浴吧,我可以帮你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掉。”
顾恒舟猛地停下,沈柏毫无防备,一头撞到顾恒舟背上向后栽倒,眼看要摔到地上,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捞着撞进硬实的、宽厚的,有着浅淡酒香的胸膛。
酒香虽浅却很馥郁,是至少窖藏了二十年的国酒梨花白,只有宫里的酒窖才有这么长年份的酒。
除了之前在校尉营陪周德山喝了一次酒,沈柏又有将近三个月没喝酒了,喉咙干得厉害,沈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恒舟抱着她没松手,她的脑袋正好抵着顾恒舟的下巴,视线所及,是顾恒舟微微凸起的喉结和修长的脖颈。
沈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烫起来,这具身体才十四岁,但身体里的灵魂二十五,肖想了这个叫顾恒舟的男人整整十年。
心脏鼓跳得厉害,那一点点酒气侵入肺腑,却将她整个人都熏得醉醺醺起来。
沈柏舔了舔唇,很想很想凑过去在顾恒舟脖子上咬一口,然而脑袋刚动了一下,便被顾恒舟宽大的手掌牢牢扣住摁在他胸膛。
顾恒舟说:“沈柏,你刚刚做得很好!”
是他从未想过的好。
顾恒舟喝了酒,本就微哑的嗓子越发低哑,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让沈柏一下子恍惚起来,好像跨越两世的时空,被那个征战沙场的顾恒舟抱在怀里,生出异乎寻常的温柔缱绻。
胸口发热发酸,沈柏什么邪念都没有了,刚想伸手回抱顾恒舟,整个人却被推开,踉跄着后退几步,刚站稳,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行远、知书,你们在这儿啊。”
回头,赵彻摇着一把白玉骨扇缓步走来。
出了宫,他身上没有穿杏黄色的太子服,而是穿了一件月牙色紫金绣麒麟华服,腰间一根巴掌宽的白玉腰带,束出窄腰,在轻柔的月光下,气质清冷,出尘卓绝,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的翩翩少年。
自他继位以后,沈柏眼看着他身上的棱角被磨得越来越模糊,眼神越来越深幽冷漠,如今再见到他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胸口也忍不住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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