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确提起过。”吴襄凉声道:“柳青,叶翡,还有个叫陈墨的,以及禽鸟园的一位管事,连带着于洵和江行的小厮,都被我带回衙门仔细审问过,他们昨日一早被放了回来,下午我得到消息找到了棺材钉来拿人,谁也没想到晚上便出事了。”
“凶手必定是早就在等这个时候,早就定下了目标,要等叶翡回来才陷害宋忠明,趁着园内的衙差们离开大半,便大着胆子动手。”
吴襄沉声道:“此人先是预示自己要杀人,连杀人的手法也一并预示了,我们防了几日,却还是让他摆了一道,昨夜入夜之后,园中也没什么人走动,这个叶翡更是早早歇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自己的院子。”
微微一顿,吴襄道:“杀死叶翡的是一颗棺材钉,你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了。”
薄若幽颔首,二人顺着小道一起往月湖湖畔而去,等到了跟前,便见衙差已经将假山团团围住,而南安郡王白着脸站在外面,两个侍从一左一右扶着摇摇欲坠的他。
看到薄若幽和吴襄,南安郡王道:“你们赶快把凶手抓出来吧,这也太吓人了,这几日我都不会过来了,有什么事只管找管事才是,这次之后,我这园子也要叫那凶手毁了!”
他颤着手用帕子擦脸上的汗,可那冷汗却好似擦不干净一般的淋漓而下,薄若幽打量了他两眼,摇了摇头往衙差守着的孔洞而去。
这假山有两丈来高,其上种着矮松,乃是园内一处奇景,而假山山腹之中中空,有大半人高的甬道在期间通行,吴襄带头进了甬道中走,跟在后面的衙差道:“适才南安郡王进去看过死者,当时就被差点吓晕了,人还是我们几个抬出去的。”
薄若幽唇角抿着未语,很快,她闻到了血腥味。
甬道不高,便是她也要稍稍倾身,里头昏暗一片,偶尔的镂空处才有明光流泻而入,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头路,又转过一处拐角,薄若幽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这是山腹内一处一丈见方的中空石室,头顶挑空颇高,众人终于可以直起身来,从入口而入,出口则在正前方,同样是半人高的昏黑甬道。
躺在地上的是个手脚都被绑着的年轻男子,其人半蜷缩的偏躺在地,一根尖锐的棺材钉从右侧太阳穴刺入,穿过整个头颅,从左侧太阳穴刺出,血顺着伤口流下来,在死者身下的低洼处汇集成一汪血湖,又因此处不如和通风,血腥味汇聚在此,刺鼻到令人作呕。
薄若幽纵然见过许多残忍的虐杀之法,在看到尸体之时,心尖仍止不住的发寒,怪道赵越能被吓得晕过去。
因光线昏黑,有衙差打了火把,薄若幽戴上护手挽起绣口,上前验尸。
死者身体还有些发僵,血顺着额角流下,糊了满脸,薄若幽将面上血迹清除,先检查头脸和尸表,很快,薄若幽道:“死者眼膜上有少量血丝和白色的点状混浊,扩散不明显,尸斑呈暗紫红色,指压不褪,主要分布在左半侧身体,死者应该是侧身被凶手刺入棺钉,而后保持着这个姿态未曾动过,身体全身僵硬,身上与此处冷热相同,初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子时前后。”
薄若幽说完,吴襄便令一旁的衙差记,她简单查看完脖颈手脚等处,而后便小心翼翼的去看脑袋上被棺钉刺入的伤口,伤处血沫早已结痂,薄若幽小心清理之后,血肉模糊的伤处便露了出来,程蕴之说过,人的额穴之地最为脆弱,眼下,这棺钉便是从此处刺入。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薄若幽直起了身子,“伤口处血肉向内卷曲,死者是被活生生用棺钉钉死在此,此伤亦为致死伤,棺钉簇新,有七寸长短,比上次杀死雀鸟的棺钉长许多,应当是凶手早有此打算,一早备好了较长的棺钉。”
棺钉上也沾满了血迹,薄若幽仔细看了片刻,“棺钉顶部的菱形刻纹有些微的磨损痕迹……”她凝神想了片刻,“凶手许用了什么将棺钉砸着刺入死者太阳穴中,太阳穴虽然脆弱,可棺钉穿头而过并不简单,凶手当用了类似铁锤、石块等物。”
死亡时间在子时,与于洵死亡时间相差无几,而此番杀人之法,亦是与棺钉杀血雀的法子一模一样,如今已能断定凶手的确在做着杀人预示。
吴襄露出许久未曾有过的凝重之色,“在他的园子里搜查过,未见过有何打斗痕迹,可他的手脚却被绑了起来,你如何看”
薄若幽倾身去看绳结,“绳子打的是活结,且是十分常见的三套结,这样的绳结,只消稍微做过捆绑之类活计的人都会打,凶手将死者手脚绑起来,应当是想令其受活生生被钉死的苦楚。”
说至此出,薄若幽取检查死者口鼻,“死者口鼻之内亦有不少血迹,是铁定穿透脑膜溢出,此外,死者口腔内有不少擦伤,应当是被塞过什么不让他出声。”
听到薄若幽说凶手想让死者受被钉死之苦,众人都觉头皮发麻,这时,薄若幽眉头皱了起来,“死者身上除了少量擦伤之外,并不见其他外伤,手腕和脚腕的绳结也打的十分结实,可他的手上却不见挣扎伤痕,就好似死者是在无知无觉之时被绑起来的。”
薄若幽看向吴襄,“查一查叶翡昨夜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怀疑死者被绑来此处之前,人是意识不清的。”
第156章八宝妆10
“死者着外衫,身上泥渍左多右少,双脚和袍摆上除了泥渍还有绿色的苔藓,应是凶手将死者带到了假山之外,因甬道不够高,所以将人拖了进来。手脚四肢不见明显外伤,还是先将尸体带回义庄,我去义庄细细剖验。”
薄若幽初验完,吴襄便叫人进来搬叶翡的尸体,她拿了一根火把过来,仔细去看四周石壁和通往两个方向的甬道,又加以对比,发觉凶手是从内苑方向的入口进来。
薄若幽沿着甬道走出来,举目往百鸟园深处看去,入目只有层层叠叠的葱茏翠色,亭台飞檐隐在期间,青天白日尚且如此,若在昨夜子时前后,就更容易在其中隐藏踪迹。
薄若幽正看着,忽然听到有轻微的啼哭声,她沿着假山外围绕过去,便看到一个小厮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吴襄和赵越都站在小厮声旁。
“昨天晚上,柳公子用完晚膳已经是子时前后了,小人带着食盒路过此处的时候,的确听到了一声脆响,可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小人再仔细听的时候,却又不曾听见别的响动,小人害怕,便跑着去了厨房,厨房的张叔能为小人作证。”
吴襄拧着眉头道:“具体是什么样的脆响?”
“就……就好像什么铁器撞在了一起……”
吴襄转身看向薄若幽,她说过,棺材钉顶部有磨损,是被重物砸过,他心中一定,又问:“当时见没见过什么人影?”
小厮摇头,“不曾,昨夜风大,只看到树影。”
小厮抹了一把眼泪,“小人真的只是听到了一点儿声响罢了,到了厨房,还吓得魂不守舍,张叔玩笑,说园子里死了人,许是魂儿回来了,小人未敢应声,便极快的回屋子睡觉了。”
吴襄眯眸盯着他,“所以你走的时候,柳青还在屋内?”
小厮点头,“是,公子那时候已经沐浴更衣歇下,小人方才拿了食盒关了门出来。”
若是如此,便可将柳青排除在外了,小厮从柳青的院子出来,不可能赶在他之前将人绑了再送入假山山洞之中杀死。
可如果不是柳青,又该是谁?
于洵的屋子里有两只茶盏,可于洵前夜却不曾饮茶,叶翡毫无挣扎的被人绑走,凶手杀人的法子更是诡异。
吴襄略一沉吟,令人将叶翡身边的小厮带了过来。
百鸟园中仆从极多,诸如柳青、叶翡等人,皆有个专门照看衣食住行的小厮,然而也仅限如此,毕竟他们在赵越眼底也是下人。
照顾柳青几个的小厮有的刚采买入园一二年,有的则几岁就入了园中,各个无根无底,也算得上清白,吴襄这两日略叫人排查了一番,暂未查出什么。
很快,照顾叶翡的小厮被带到了跟前,他早前受过一番盘问,此刻白着脸,见另一同伴跪在地上满脸是泪,他也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吴襄便问:“昨夜叶翡便无半分异常?”
小厮复又点头,“公子回来之后很是疲累,略有些心神不宁,不过刚在牢里被审问过,也实属寻常,他用膳之后沐浴,而后更衣看书,没多时便令小人退下,小人离开的时候还不到二更天,小人本想着公子看一会儿书册会歇下。”
“小人早间去侍候公子的时候,便发现院门房门都开着,公子却不见人,当时便觉不好,因鹤君不见的时候,也是如此,小人便去喊人来找公子,走到月湖边上的时候,有人发现了血迹,这才有人往假山里面去——”
小厮眼露恐惧,低着头缩成一团,只怕被此事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