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生瞧着他那利索尽,忍不住轻笑出声,余光一撇,忽而愣住了。
因在那宫墙假山下,她好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犹豫了一瞬,四下一张望,见无人,立即小跑着过去,拦住了那男子去路。
“王公子,真是巧。”媚生乖巧笑着,一壁将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他一身藏蓝常服,又在宫中来去自如,心中有了数。
抬起头,颇有些得意神色,道:“公子救我那日便衣着不凡,又仆从众多,今日更是在这宫中出没,想必大有来头。”
男子微扬了眉,没做声,听她又道:“定是那定安侯府的世子爷,王世子,可对?”
这王世子她早听说过了,乃是太后的外侄,时常出入宫中。
男子微张了下嘴,有一瞬的错愕,而后眉眼带出点笑意,道:“是又如何?”
“娶我吧!”媚生干脆的很,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三个字,又让眼前的男子愣了一下,他表情微妙,似笑非笑:“姑娘上元那日可是说了,不要在下负责的。”
“没法子,我现在话已经放出去了,你要是不娶,我这也算欺君之罪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点红晕,来拽他的袍袖:“你看,公子你看也看了,抱也抱了,总得负点责任吧?”
她一靠近,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清香又袭来,男子闭了闭眼,一伸手攥住了那白皙的腕子,声音微有些暗哑,应了一声:“好啊。”
媚生未料他如此,急忙抽回手,带了一点嗔怪:“这.....这是宫里,你......你休要如此。”
男子扬了眉,看她欲拒还应的姿态,轻嗤了一声,他倒想看看,她能同他演到何时。
“你记得来提亲,苏太傅之女苏家媚生。”她丢下这句话,羞赧的转了身,跑了几步,又转头道:“最好赶在大选之前。”
出了宫,随着姑母上了车,媚生的脸还有点红,她活了万把年,还是头一回央求着男子来娶她。
这日过后,京中世家都在盼着大选,好给自己女儿博一个富贵。
媚生也在等,等那国公府的世子爷来提亲,只这提亲的没等来,却等来了秀女名册,上面白纸黑字,赫然有她苏媚生的名字。
苏府上下一片欢欣,忙着这备选事宜,媚生身子晃了晃,觉出些命运无常。
这旨意一下,秀女们便被送进了宫,有专门的嬷嬷教养规矩。
三月初一,于储秀宫点选秀女。
一排五个进去,由成化帝亲自面选。
大殿里铺了西域绒毯,绣鞋踩在上面,寂静无声。山水屏风的宝座上,坐了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帝王。
他威仪之中带了风流俊雅,言语也温和,一一问了秀女们家世背景。
待最后一组姑娘进了殿,他目光落在那位秋香色宫装少女身上,带出点调侃与玩味的笑。
媚生垂着头,落在最后,与几位姑娘一道,行了端正的跪拜礼。
帝王声音清越,道了声“起”。
其余几位姑娘都起了身,媚生却仍旧跪着,手有些抖,呐呐道:“臣女......臣女......不敢直视天颜......”
这小家子气,让在场的几位姑娘都愣了一瞬,暗中带了嘲讽的笑,心道这苏家也是书香门第,竟教养出这样见不得世面的。
“不敢?”成化帝语气里带了点揶揄,反问道。
“臣女......臣女......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媚生哆哆嗦嗦,觉得自己此刻定是将那闺中懦弱胆小的姑娘演的出神入化,就等着那帝王不耐,命人将她拖出去。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化帝从宝座上走了下来,绣了龙纹的鹿皮靴停在了媚生面前:“朕怎么听闻,苏姑娘上元夜里半宿未归?”
媚生将这番话在心里一掂量,觉得他晓得了也好,这进宫是没了影,头埋的更低了些:“臣女.....臣女惶恐。”
“抬起头来。”这声音不大,却不容辩驳,让媚生吃了一惊。
她犹豫了一瞬,正考虑对策,听那人已有些不耐,加重了语音:“抬起头来!”
她心下哀叹一声,心一横,扬起了脸。
顺着那明黄的衣角往上看,挺拔的身姿,微上挑的丹凤眼,俊雅而风流,看的她心里落下一个惊雷。
这......这分明是那王玉!
王玉,王玉,合在一起分明是个珏字,普天之下只新帝敢用的名讳!
千方百计想要避开,可到头来,却是她自己求着他来娶她!
媚生身子一歪,跪坐在了绒毯上,想起转世之前,司命那个悲悯的笑,忽而就明白了,让她早些来,无非是想让她亲自再走一遍这悲剧。
分明是要告诉她,天命无常,人力之微弱,撼动不了分毫,要她自己一步步走向那剜心之刀。
她出了殿门还有些恍惚,脑子嗡嗡的,连那人又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几个秀女一道,穿过御花园回储秀宫。
媚生正心思恍惚,忽被一侧的姑娘绊了一脚,往前踉跄了几步。
几个秀女都掩嘴笑起来,掩不住的轻蔑,那个伸脚的姑娘神情倨傲,嗤道:“原先还听闻苏家嫡女天姿国色,端方有礼,原是个草包,大殿上不敢抬头,连走路都不稳当。”
这姑娘乃是王家啊甄,父亲同样位列三公之一的王太保,京中却只知姿容不俗的苏媚生,不知端方的王家姑娘,让她早已不忿。
她并不看媚生,拉了下身侧李家姑娘,道:“听说她早早没了娘,跟着两个姨娘混大,能有什么好派头,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
这话一出口,引得几位秀女又是一阵低低嗤笑。
假山上的凉亭里,几株垂柳掩映着金顶,福全一听见声儿便拧了眉,对身侧的小福子道:“去看看,勿扰了圣上清净。”
成化帝翻着手里的名简,瞧了眼那个仍是一脸乖巧的苏媚生,摆了摆手。
假山下的小径上,媚生理了理衣角,她今日心绪烦乱,并不想骂人。
能动手的事,何必又动嘴?
她拍了拍那王甄的肩,趁她回头之际,挥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周围的姑娘都愣住了,那王甄微张了嘴,一时竟也忘了反应。闺秀们话中带话嘲讽几句是常有的事,可却从未想过有这样蛮横无礼的。
待反应过来,那王甄只觉脸颊火辣辣,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
媚生揪住她的衣领,横眉道:“再哭?再哭还有一巴掌!”
那姑娘瞧着她抡起的手,扁着嘴将那声干嚎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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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夜访
“你......你先放开我.....”王甄带了哭腔,话音落了,忽而见面前的媚生脚一歪,跌在了地上。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刚才那豪横的姑娘已是梨花带雨,湿了半张帕子,哽咽道:“我是打小儿没有娘,可你们骂我可以,却不能一并骂我的几位姨娘,是她们一把屎一把尿将我拉扯大的,若是再辱没她们,你们便是人多,我拼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王甄愣了一瞬,一抬头,忽而见假山下几个教养嬷嬷已赶了来,听了这姑娘一番和血的哭诉,已是竖起了眉。
王甄瞬时反应过来,急忙去拉媚生,口中道:“你且先起来,谁的理让嬷嬷评评便是了。”
她手伸出去,指尖刚碰到人,媚生却惊呼一声,侧身一滚,滚进了一侧的太液池。
从那教养嬷嬷的角度看,便是这王家姑娘伸手推了苏姑娘一把,那苏姑娘尖叫着落了水。
那嬷嬷看着水里挣扎的姑娘,急忙喊了几个小太监下水救人。她急的出了一头的汗,今日大选的日子,若出了意外,谁也逃不过责罚。这一遭,只要苏家姑娘呛了水,不论因何而起,这王家姑娘定逃不过责罚。
众人手忙脚乱,将已昏死过去的媚生从水中捞起来,急急往储秀宫送。
“哎呦,这......这可别闹出人命啊。”福全有些着急,要知道,这批秀女都是世家女,谁出了事都不好善后。
“闹出人命?”成化帝将手中的名简一放,不动声色道:“上元夜里,能迎着永定河的暗涌游上画舫的姑娘,会被这太液池呛死?”
福全一愣,反应过来,在心中暗道这苏家姑娘可真是个滑头的,连自己都着了她的道。
他捧了那名简,弯腰道:“陛下,太后那边等着呢,您看这几位留了牌子的,定什么位份?”
李珏瞧了一眼太液池,手指点在案上,道:“这妃位之一便留给那位苏家媚生吧,其余的母后定夺。”
“苏媚生?”福全一双小眼瞪圆了,有点不敢置信。
“是了,娴雅淑静,纯善质朴,封为贤妃。”李珏说完,自拿了文书摊开。
娴雅淑静?纯善质朴?这真的在说那位苏姑娘?福全望着水波荡漾的太液池,半晌没说话。
......
是夜,成化帝李珏又做梦了。
梦里是深冬的上京,外面落了一层的雪沫子,白茫茫一片。
屋里燃着银丝炭,倒是不觉得冷,他身下卧了一个女子,肌肤白的耀眼,婀娜而明媚,已是软成了一滩水。
她贝齿咬住红唇,不时溢出阵阵娇颤,受不住了,嗔他:“夫君,夫君,不要了,不要了......放了我吧.....”
这声声娇嗔勾的他心神荡漾,沉默着加快了速度。
待帐子上的五色流苏停止了晃动,他将人捞在怀中,轻抚她的背,诱哄:“好了好了,下次夫君一定轻些。”
那女子头埋在他怀中,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脖颈,粉粉的一层,很是诱人。她闻言,急急抬起头,似是真的生了气:“你......你......没有下次!”
他眼前那层薄薄的雾气散开,第一次真切看清这女子,她一双眼儿明媚而纯真,看着你便让人莫名的心软了去,挺翘的鼻,樱红的唇,竟是,竟是那苏家媚生!
李珏眼皮一跳,忽而从梦境里挣扎了出来。
他靠在迎枕上,平息了下心境,那女子的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让他忍不住烦乱。
他捏了捏眉心,一掀锦衾下了床,一壁喊福全:“福全,苏媚生安置在哪个宫里?”
福全小跑着进来,拿了大氅替他披了,道:“回陛下,安置在景仁宫了。”
“去,带几个暗卫,去一趟景仁宫。”李珏说着,已是系好了大氅,大步往外走去。
今日晚间下了一场雪,媚生早早歇了,正在梦里打司命那张老脸,冷不防被跑进来的小橘拽醒了。
小橘慌慌张张,话都理不清:“姑娘.....不....不.....娘娘,圣上......圣上来了。”
门前廊下已是跪了一溜奴才,个个诚惶诚恐。
李珏脚步不停,直直进了内殿,抬眼看见那床边睡眼惺忪的女子,顿住了脚。
媚生衣服也来不及穿,着了白娟中衣,赤脚站在床边,还未完全清醒,一双眼儿盈盈望过来,含着懵懂神色。
她将欲行礼,忽而一只手臂伸过来,拽住她纤细的手臂,往前一拉,便撞进了那男子怀里。
年轻的帝王没有半刻迟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撕拉一下便扯开了她的前襟。
脖颈一片雪白,蔓延进赤色鸳鸯肚兜,媚生一慌,急忙护住胸口:“陛下,您.....您......您因何而来.....”
李珏面上一片冷肃,不待她说完,箍住那截细软的腰,伸手便将那肚兜扯开了。
鲜红的锦缎滑落一角,莹莹的雪峰起伏不定,晃的他一阵炫目,胸口上一点红痣,让他有瞬间的愣怔。
是她,那梦里的女子果然是她!
媚生一双手被他箍在身后,动弹不得,一双眼儿红红的,氤氲起了雾气。
这一世是正经的闺秀,哪受过这等羞辱,像个歌姬一样,任男人撕扯把玩。她胸口起伏,那含着的一滴泪再包不住,顺着瓷白的脸颊滑下来,滴在了李珏手背上。
成化帝手指微动了动,目光在那旖旎的风景上停留一瞬,急急移开了,扯下肩上的披风,替她裹了。
福全小跑着进来,附在他耳边低低道:“陛下,这合宫上下都搜了,并未发现什么。”
不是巫蛊之术?
李珏有些茫然,在未看清那女子的脸前,他以为入他梦的是许悯月,待看清那张脸后,他惊怒异常,以为这苏家女对他施了巫蛊之术。
他脸上神情微妙,冷寒褪了去,又换上了惯常温和的笑,轻拍了下媚生的肩,安抚道:“勿怕,朕丢了个物件,还以为是景仁宫的奴才给顺走了,这才深夜来此。”
媚生也不多问,哆哆嗦嗦裹紧了大氅,垂下头不言语。
李珏瞧她模样,知是受了委屈,转头嘱咐福全:“明日寻那西域进贡的猫眼石做幅头面,给爱妃送来。”
说完又转头对媚生道:“且歇息去吧,勿要受了寒气。”
殿门缓缓关上了,媚生将那大氅随手一掷,一颗颗扣上了衣襟上的盘扣。
便是万年来,也未曾受过这等羞辱。她又羞又恼,偏又对那人无可奈何,只好用脚碾了那龙纹大氅,不忿道:“想看人家的胸,还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看啊,端的是个......”是个伪君子,是个流氓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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