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其中一个突发奇想要吃李记的包子,她便听着程思悦的话,出校门去买。那时是冬天,北风呼呼的吹,还下着雪,等她回来,身上羽绒服都湿了。她可以想见,她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可怜样。第二天,她就感冒发烧了,鼻涕一直流,拧的鼻尖红彤彤的,唇色苍白的有些干裂。
真可怜啊!
她心疼坏了,第一次逃课去买药。
等她回来,刚好下课声响。她等老师离开了,从后门进去,就听到一句尖利的斥责声:“哎,吵死了,余桑桑,你能不能动静小点?真烦死了!”
是程思悦。
她没有半点同情心,本来跟她坐一起,在她感冒后,就当她是病菌,把她赶到了身后的位子。听得她擤鼻涕的声音也没有耐心,当众指责出声。
所有人都在看她。
余桑桑尴尬地红了脸,鼻涕还在流,便用纸巾捂住。
但她还是嫌弃:“脏死了。你下节课请假吧,感冒这么严重,传染别人怎么办?有没有公德心啊?”
她便唯唯诺诺地道歉,快速收拾了书本往外走。
经过她身边时,她不知为何,就把买的药往身后藏,脚步也不由得移开。她是给她让道,但那时候的情形太让人误解了,像是怕被她传染了。
她能看到她一瞬煞白的脸和虚弱无力的声音:“快好了,不会传染的。”
她知道她误会了。
她想,她一定更讨厌她了。
她想解释,但她已经快步而去了。
懊悔和心痛就在那一刻炸开来,伴随着的还有为她鸣不平的愤怒。
她走到了程思悦面前,也当着众多同学的面,直接说了四个字:“你真恶心!”
没有缘由。
掷地有声。
从此,她们的仇恨开始了。
程思悦真的恶心,等她好了,继续把人呼来喝去。
而余桑桑呢?
不计前嫌,依旧鞍前马后。
她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哀其不幸,怒气不争,大抵如此。
她“恨”了她,不再喜欢她,甚至也觉得她是奴性了,或者为了程思悦那点钱财没了原则和底线。
直到她困窘的家庭暴露出来。
父亲瘫痪,弟弟身患白血病,全家重担落在了她和母亲的身上。
她太穷了,那时候,她连感冒药都不舍得买贵的。
她知道了真相,只能继续爱她,比以前更爱她。
多么坚强的她啊!
多么仁义的她啊!
多么让人心疼的她啊!
当知道她弟弟白血病加重,急需骨髓移植,她便也去做了配型。巧了,竟然成功。她捐献了,抽骨髓时感觉到疼痛,但痛并快乐着。有种神奇的感觉,她在这一刻,跟她的至亲血脉相连。
头痛、心悸、胸闷甚至恶心,捐献骨髓的后遗症在两周内折磨着她的身心。等她终于出院了,她已经休学了,听说是回家照顾弟弟。她等啊等,等她终于回校了,她却跟着程思悦进了娱乐圈。
一切没什么改变。
倘或说改变,那就是她对她更愚忠了。
听说,程思悦给了她不少钱用于弟弟的术后疗养。
金钱到底是更实在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至于她这个捐献者,注定了被遗忘。
既然如此,那便遗忘吧。
她们闯荡她们的娱乐圈,她安心读她的圣贤书。
可到底不甘心。
毕业后,她做了超模,每天走姿训练到腿软。后来转型演艺圈,就更忙了。她也喜欢这忙碌,让她无暇去想念那段黯淡的大学时光以及那个人。
可惜,她又一次出现了。
在雨中,湿了发,湿了身,那么美,那么诱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从来让她不可自拔。
冯宜歆从漫长的回忆里抬起头,握住她的手,眼眸忧郁深情,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哀求:“接受我吧,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余桑桑无法不动容,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太快了,你让我考虑下。”
这一考虑,徒增变数。
冯宜歆明知后果,可又无法紧追不舍。她只能亲了下她的手背,言语坚决:“我不会放弃的。桑桑,我等了你太久,这次是你主动到我身边的。你跑不掉了。”
最后一句,多了点威胁的意味。
余桑桑心一抖,觉得误入狼口了。不过,她也没觉得怕。一直以来,冯宜歆都是她很崇拜的人,如今这个崇拜的人向她俯首称臣,她只觉得荣耀又甜蜜。其实,她没表现的那么自信。许是家境不好,骨子里甚至有些自卑。现在,冯宜歆的爱对她来说像是一种洗礼。
原来,她也是值得被爱的,甚至是这样一个优秀到完美的人。
天色渐渐黑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久,余桑桑终于开了口:“新闻的事,总要处理的。”
冯宜歆反问:“担心我?”
“嗯。”
余桑桑点头,在她灼热的目光中,坦坦荡荡地说:“我不想看你出丑闻,也不想你被别人议论。宜歆,我们是朋友。”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给我点时间。”
她便没有再追问。
余桑桑又问她要手机:“给我吧。”
冯宜歆还是不肯给,“你跟程思悦……你喜欢她?”
“不是。”
余桑桑摇头,“我们是朋友,是亲人。”
“可你们不是亲人。”
“血缘关系不是定义亲情的唯一标准。”
“我不能理解。”
她其实一直不理解她对程思悦的好,在她看来,程思悦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可是,她却对她好到了骨子里。
余桑桑说:“也没那么复杂。她对我好,我自然要对她好。”
“我没觉得她对你好。无论是大学还是现在,她都在利用你,一点也不尊重你。”
“你对她有偏见。”
余桑桑神色平和,轻轻一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对我也是不错的。好坏这种事,因人而异,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冯宜歆反驳:“你想说汝之蜜糖,彼之□□吗?”
“不是。”
余桑桑苦笑:“宜歆啊,人生在世,何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为人做事,问心无愧就好。而且,吃亏是福。”
她自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人生哲学。
冯宜歆不再辩论了。
因为她放在钢琴旁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是徐雯。
她看了眼,没接,也不挂断,就任它一直响着。
余桑桑看到了,拿起来,递给她:“别置气了。你接吧。她找你肯定有事。”
冯宜歆才告白,不想拂她的面子,听从了,接通了,里面传来女人略显忧伤无奈的声音。
“宜歆,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从她离开剧组到她上了热搜,她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但她一直没有打来。
她在她心中的地位,卑微的可怜。
冯宜歆冷漠地问:“徐小姐,有事?”
这态度简直伤人。
徐雯压下怒气和悲愤,温和的嗓音带着点示好:“我已经把事情坚决了。”
“我可不记得有安排你做什么事。”
这是不领情了。
徐雯心中一痛,腆着脸问:“我就这么十恶不赦、不值得原谅吗?”
“徐小姐言重了。”
她一口一个“徐小姐”,简直是逼着她跪下来。
徐雯终究是忍不下去了,一语中核心:“宜歆,我知道,你喜欢余桑桑。”
长久的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徐雯说:“你该知道冯董安排我做你经纪人的意义。倘若你想跟她谈恋爱,你需要我。”
冯宜歆语调一冷:“你在威胁我?”
“不!我们是合作。”
徐雯的谈判手段十分高效:“你想要爱情,我想要地位,各取所需,不好吗?”
“看来,你这是要当双面间谍了。”
“你意下如何?”
“果然是厉害的冯经纪人。”
这是同意了。
徐雯微笑:“合作愉快。”
冯宜歆挂断了电话。
余桑桑高兴地说:“宜歆,热搜什么的,都没了。”
现在挂在热搜的是个孕期出轨的男明星,妻子没有像以往的女人那样呼吁丈夫回归,而是干脆的打掉胎儿、离了婚。
网上评论两边倒,一半骂出轨男,一半骂狠心女。
余桑桑看完微博,一阵唏嘘:“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在妻子怀孕最辛苦的时候偷吃,渣的真想踹死了事。”
她平生最恨男人在妻子孕期出轨。
冯宜歆没她那么激烈的情绪,只淡淡问了句:“是谁?”
“梁川……好像是你们公司旗下的明星。”
“那就封杀吧。”
余桑桑:“……”
冯宜歆又补上一句:“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余桑桑顺口问:“这是你不喜欢男人的原因?”
“也不尽然。”
冯宜歆的眸光飘向远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但是,最终,一切恢复如常。
如这场天价午餐事件,沸沸扬扬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沉寂下去。
第二天,余桑桑起的很早,准备了些早餐、甜品,早餐端到餐桌上,甜品则放进礼品盒里。
彼时,冯宜歆从健身室出来,上身穿着黑色运动内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蛮腰,下搭一条黑色运动短裤,露出逆天的大长腿。整体看下来,是清清凉凉的打扮,但一身白腻腻的汗似是蒸腾着热气。她脖颈上还缠着一条纯白毛巾,擦汗时,亮晶晶的目光含着笑看过来,有种难以言喻的撩人风情。
“起这么早?”
她一边走过来,一边看她手上的动作。
等觉察了她的意图,立时冷了眉眼:“你这是做什么?”
“徐姐刚来电话,说是要去剧组。你们昨天不是闹得不愉快吗?我就想着做点东西——”
“你以为我是程思悦,需要你做这些事去讨好她们?”
冯宜歆打断她的话,声音陡然冷了些:“我让你到我身边来,不是要你委曲求全去做这些事的!”
她是维护她、心疼她、高看她。
余桑桑能理解,但也有自己的主意:“你错了,宜歆,我这么做不是委曲求全。在我看来,做点东西,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是一种快乐。也许你会觉得我有心机,是在用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讨好别人,但我问心无愧。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自己有自己的原则。而美食旨在传达我的善意和快乐。”
善意和快乐是能感染人的。
她相信,只要她传达了善意和快乐,别人就能体会到,也终有一天会释放出来。
就像弟弟的事,在她诚心诚意照顾了程思悦那么久之后,她便去偷偷做了骨髓捐献。
所以,好人有好报啊。
冯宜歆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蹙眉说:“哪怕别人并不领情?”
“你怎么知道别人不会领情呢?”
余桑桑反问一句,提起了礼品盒,笑说:“宜歆,你不是别人,不要去忖度别人的想法。将心比心,你怎么对别人,别人便怎么对你。当然,少数人可能确实如你所言,不领情,甚至背后非议我,可那些也不关我的事。我们无法去左右别人的想法,但可以求自我的愉悦。”
她把自己说的像是个哲学家。
冯宜歆大概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虽然不认同,但也没再阻止。毕竟,她喜欢的就是这个傻傻的,做事不求回报的女人。
两人早餐后,赶去剧组。
昨天那些分吃了午餐的人零零散散聚在一起,见她们来了,都躬身上前道歉,说着漂亮的恭维话。
冯宜歆全程冷漠脸。
余桑桑则是笑颜如花,全盘接收了,还打开礼品盒,分了甜品出去:“我是宜歆的助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时没人敢吃。
天价午餐事件的余威还在,天知道吃了甜点,会不会再闹出天价甜品事件来?
她们纷纷摇头后退,嘴里各种找借口,什么吃饱了,什么减肥中等等。
一时场面还挺尴尬。
余桑桑没有想到甜品送不出去,但也没强送,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把礼品盒合上了。
不想给人吃和没人吃是两回事。
冯宜歆见不得她跌面儿,凉凉开了口:“昨天一个个偷吃的欢,今天特意给你准备了,又嫌弃上了。这么难伺候的,也算是开了我的眼。”
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她们吃吗?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作。
亏了胆大的吃货孙媛媛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们才陆续吃了,嘴里不走心地夸着:“哇,手艺真好呐。”
冯宜歆没兴趣听这些,等余桑桑把甜品分光了,把人拽进了化妆间。
化妆师已经在了,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女人,有点资历,给冯宜歆化妆时,不时地使唤余桑桑做事,什么找个粉扑啊,什么倒杯水啊,什么给某明星传个话啊,似乎她是她的助理。
冯宜歆见她忙前忙后、乐在其中,忍下了。
只拍戏时,把人带出去,不想她留在化妆间供人差遣。
临拍戏时,还嘱咐:“你就在这坐着,如果有人安排你做事,你当没听见,懂吗?”
余桑桑心里一暖,面上应了。
可剧组很忙,等冯宜歆去拍戏了,她就被人拽去搬东西了。
这些东西是些道具,比如假花假树假盆景,不算重,也没多轻,等搬好了,累得一身汗。偏那布景师还让她帮忙布景,也不是很考验技能的工作,只是很琐碎,放置个盆景能换十几个位置,大大挑战耐心。好在她善于苦中作乐,关乎方位,关乎美学,不懂就问,一上午下来,竟也学了不少东西。
可冯宜歆并不这么看。她只觉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看作牛马,呼来喝去,还得强颜欢笑。她很生气,费尽心力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把人接到身边受苦的。可当面出头吗?余桑桑肯定不会理解,还会拿她那套理论忽悠她。
gu903();冯宜歆给导演刘毅打电话,等人找过来,她也不说话,就指了指不远处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