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鹞和舒鹓相差6岁,她曾经告诉过舒鹓,她不喜欢芭蕾,但舒鹓觉得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
就像现在,舒鹞说她喜欢那辆紧凑型的小轿车,舒鹓同样皱了皱鼻子,无声地认为她只是得不到更好的,只能逞强。
舒鹞也不解释,直接迈着步子往楼上走:“你练你的,我回来拿点东西。”
对舒鹞这个姐姐,舒鹓是没多少感情可谈的,她不能理解舒鹞。
为什么舒鹞要放弃芭蕾?
为什么选择和男人结婚?
为什么不把芭蕾作为人生信仰?
这在舒鹓眼里,在整个舒家眼里,都叫做自甘堕落。
舒鹓皱着眉,语气忽然有些尖刻:“你那个老公,周酩远,听说他回国了,他对你好吗?”
“哦,还是那个狗样子。”
“……我今早听朋友说,他会带你去国外补个蜜月?”
舒鹞这才回眸,眼里有藏不住诧异:“蜜月个鬼,谁会去非洲度蜜月?”
本来舒鹓是想着刺激刺激舒鹞,想看舒鹞慌乱地逞强说自己过得很好、周酩远对她很好,然后再嘲讽几句的。
但舒鹞这么诚实,舒鹓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不由自主地开口,干巴巴安慰着:“……慢慢的可能、可能就好了,感情需要培养……”
说到一半,舒鹓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明明想好要奚落的,自己怎么就安慰上了?!
舒鹞看着舒鹓兀自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往楼上走去。
二楼有一间卧室是她的,朝阳的屋子,满室都是浅木色调,宽敞明亮,但舒鹞没住过几天。
她几乎一直住在舞蹈学院,13岁就去了德国,这间卧室对她来说更像储物间。
舒鹞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书、照片、穿过的衣服都留存在这里,就像是封存了她很多曾经的记忆匣子。
推开屋门,阳光下轻轻扬起一层浮灰,大概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从舒鹞没能进芭蕾顶团开始,她就跟别墅外面那两株没人打理的月季一样,在舒家人眼里,彻底失去了价值和需要关注的必要。
她是被父母放弃了的人。
不跳芭蕾就会被放弃。
就像周酩远一样,不在商场里厮杀岀自己的价值就会被周家放弃。
他们这样偏执的家族,总是缺乏平凡又普通的爱。
舒鹞站在舞动着尘埃里,轻轻闭了闭眼睛。
她和周酩远最开始的羁绊,始于这些相似的处境。
舒鹞随手拉开矮柜,从里面摸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奖状放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翻腾小时候那些照片。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看见就会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的只有芭蕾的日子。
但现在舒鹞已经走出来了,她拥有新的生活,可以坦然面对噩梦。
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滑落出来。
相纸上五彩斑斓,那是巴黎的万圣节前夜,舒鹞同学们一起在公馆里照的一张合影。
同学们很可爱,但舒母和舒父对舒鹞的教育是:
所有舞者都是竞争对手,最后能站在顶端的寥寥无几。
他们告诉舒鹞:“你不是去交朋友的!你是去竞争的!”
所以舒鹞对那些同学们印象很淡。
本来就是见了都不一定叫得岀名字的关系,这张照片上一个个的又都画了厚厚的妆,有伯爵有公主,有女巫有精灵......
舒鹞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站在帅哥美女中傻兮兮的小丑,那个傻小丑就是她自己。
回忆起那个万圣节前夜,好像那个巴黎潮湿的细雨也淅淅沥沥渗透了回忆。
同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有17岁的周酩远那张冷淡又苍白的脸。
当时舒鹞迫切地想要逃离被芭蕾支配的每一天,站在周酩远身后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但舒鹞居然对着他们说:“你们是在绑架吗?能不能把我也绑走?我家也好有钱的!”
确实是绑架。
而且绑匪极度不绅士。
舒鹞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个男人就迅速擒住她的双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味道有些发馊的破布。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舒鹞还有心情留意周酩远。
他偏过那张染着霜气似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舒鹞在那叹息里,看出了对傻子的同情。
那时候舒鹞的世界里芭蕾是全部,她是连五谷杂粮都没吃过的“仙女”,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也不知道被绑架原来是这种感受。
被威胁不许出声后,舒鹞和那位冷脸的帅哥被车子载着,一路开向人迹越发罕至的荒山野岭。
车子从天黑颠簸到天亮。
舒鹞快被晃散架了,也饿得快疯了。
如果不逃出来,她昨天晚上应该还能吃到半串葡萄,今天早晨好好做基础动作,也能得到水煮蛋和白开水。
尽管这些东西已经吃得味觉疲劳,起码能果腹。
架绑匪居然毫无人性,连饭都不给吃!
最终,舒鹞和周酩远被关进了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屋子,手脚都绑在椅子上,然后绑匪扬长而去。
周酩远那时候已经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了,绑匪走后他就开始拖着他的破椅子冷静地巡视。
可能是屋里实在没有可利用的东西,周酩远垂眸半秒,忽然动作利落地带着椅子向后摔倒下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摔倒,再重新爬起来,再摔倒。
那身整洁的白色西装染了污渍,他的手背和脸颊也多了不少擦伤的痕迹。
但周酩远看上去并不狼狈,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舒鹞当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匍匐在山上的狼崽就是这样的眼神。
舒鹞看着周酩远终于把那把破椅子摔碎,整个人躺在碎木里又踉跄起身,抖掉身后的木屑和残板,褪掉绳子,走到她的面前。
周酩远17岁已经很高了,带着清瘦的少年感,但眉眼淡漠。
他垂着眸子同舒鹞对视几秒,然后抬起依然被麻绳捆绑着的手,替舒鹞摘掉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
很饿的舒鹞,被破布的馊折磨了20多个小时的舒鹞,终于明白了绑架不是什么好的出走方式的舒鹞,她在那块破布离开嘴的一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震惊得周酩远手都抖了一下。
他愣了愣,抬起手,把手里的破布塞回到舒鹞嘴里。
小舒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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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被困
周酩远手里的破布又塞回舒鹞嘴里,舒鹞的哭声戛然而止,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盯着周酩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位帅哥,你知道这块馊布是什么味道吗?
你简直没有人性,你不是人。
被盯着的周酩远也就那么直直看着她。
可能是在确认她是否还会出声,他和舒鹞这么互相瞪了一会儿,才转开视线,偏头看了眼身旁破破烂烂却被木板在外面死死钉住的窗子。
他们看不到屋外的情况。
最好万事小心。
而周酩远这个动作是在告诉舒鹞:
那些绑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别出声。
但周酩远的眉心又拧了一瞬。
他可能觉得舒鹞这种自投罗网的小傻子,根本看不懂他的暗示,于是挺不情愿地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
噤声的动作尤嫌不够,还睨着舒鹞说了句:“别出声。”
舒鹞虽然不了解周酩远,但也看出来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一言一行都很冷清,而且镇定得有些过于成熟。
成熟在这种环境里即是可靠。
破布再次被从舒鹞嘴里取出来时,她眨着泛红的眼睛,听话地没再出声。
没有了破布的馊味,舒鹞皱了皱鼻子,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味道并不比破布好闻多少。
满室都是霉味,混合着木制品的腐朽,以及浓重的灰尘。
余光里,一只拇指大的八脚蜘蛛正盘在蛛网中间。
舒鹞蓦地收回视线,把目光紧紧钉在周酩远身上。
这屋子里唯一能令人下得去眼的,就只有他了。
周酩远为了把身后的椅子摔碎,身上折腾出不少伤口,被麻绳绑着的手腕也已经被磨得渗出血痕。
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言不发,走到破屋的另一侧拿起一把生锈的剪刀。
老实说,他当时的样子是有点吓人的。
一个皮肤苍白的帅哥,在一个密闭的破旧房子里,用他那双不带情绪的眸子淡淡看着你。
他身后是被木板封得几乎没有缝隙的窗子,脱皮的墙体和满地狼藉的木头碎屑,唯一的光源来自漏了一块的天花板,光线洒落在他那身已经染了污渍的白色西装上,总有些像恐怖片的场景。
偏偏周酩远还拎着一把生锈了的大剪刀,一步步向舒鹞走来。
舒鹞鼻子一皱,眼泪把吧嗒吧嗒往下砸。
周酩远起先应该是没留意到她的情绪,只顾着用钝剪刀帮舒鹞剪开身上和手上的麻绳。
好不容易帮人解绑,再一抬眼,他的眉心又拧起来:“你哭什么。”
舒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他吓哭的,抽抽噎噎,想出个理由:“他们居然连点吃的都不给。”
比舞团的营养师还不是人。
这理由虽然是刚想出来的,但舒鹞心里是真的有这个怨念在的,她没忍住,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的呢,真的好饿……”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晰,别说她的嘀咕了。
周酩远听见后,略略抬眼。
可能第一次见这种品种的傻子,沉默半晌,那张八风不动的假面终于绷不住了,他扯起嘴角嗤笑:“这是绑架,你当他们是缺祖宗,绑你回来供着的?”
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
但舒鹞眼睛一亮:“喂,听你这腔调,你是帝都人啊?”
周酩远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你这人疑心怎么这么重啊。”
很久没进食也没喝水了,舒鹞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
完了。
脸是小丑脸。
嗓子是乌鸦嗓。
难怪这帅哥不愿意理自己。
舒鹞撇了撇嘴,看见周酩远正自己拿着剪刀,想要把他自己手腕上的麻绳剪开,她拿过剪刀:“我来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得互相帮助了。”
在学校练舞绷得太久了,一朝解脱,舒鹞哑着嗓子也没挡住她像个话痨:“唉,你手可真凉。”
麻绳被剪断,周酩远抬眸看了舒鹞一眼。
那一眼有些复杂,探究或者什么的,舒鹞没空多想,她只想找找这屋子里有没有吃的。
被绑在椅子上太久,来的路上又一只在车上被颠簸着,舒鹞起身时差点没站稳摔倒。
练芭蕾的人都灵活,哪感受过自己这么僵硬的时候,舒鹞甩了甩头,觉得浑身都不够舒展,皱皱巴巴似的。
她干脆动了动关节,利落地原地下了个叉。
正在思索怎么出去的周酩远听见声音,回眸,错愕地发现舒鹞两条腿直直地在地上劈了个竖叉。
舒鹞笑眯眯:“没事儿,我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又在周酩远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起身,利落地下了个腰。
“......你是学芭蕾的?”
舒鹞扮演小丑时本来是戴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假发的,但昨天被那两个没人性的绑匪揪走了,露出假发下梳得板正的芭蕾发型,也就并不难猜。
“是呀,我从3岁就开始学芭蕾了,”
可能因为是陌生人,袒露起心声来其实很容易,舒鹞忽然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芭蕾,而且很讨厌。”
这种话,舒鹞她只跟妹妹舒鹓说过一次。
“我不喜欢芭蕾”。
当时舒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舒鹞,满脸的惊恐:“姐姐,你说什么呢?”
但周酩远的反应很平淡,只点了点头:“嗯,是会有这种情况,在做,但并不喜欢。”
或许是因为共鸣,也或许是因为同样身处险境,舒鹞和周酩远的相处慢慢变得和谐了些。
他们开始分工行动,舒鹞负责找食物和水,周酩远负责找出口和工具。
舒鹞勘察的样子跟周酩远那种绅士的、不动声色的行为完全不一样。
她是手里不闲着,看见什么都颇为新奇地拿起来玩两下,还要把猜测的结论说出来:“满屋子都是木制品,这房子里以前住的是木匠吧?”
“哇,这个小狗雕得还不错。”
“这不是住所吧?厨房卧室都没有耶。”
破屋子统共就那么大,到处都堆满了木制品,找了一圈下来,一点吃的的影子都没有。
舒鹞蹲在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制框架前,有些崩溃:“真的没有吃的,一点吃的都没有。”
没有吃的,也出不去。
窗子是被木板钉死的,门又打不开,漏了洞的天花板至少三米高根本爬不上去。
舒鹞蹲着的地方正是天花板漏洞的正下方,大概是正午,太阳直射进来,照在她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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