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费时费力的吃食上,看他的动作虽然赏心悦目的,其实都是沾了长得好的光,仔细瞧的话,那真是没眼看的。
剥虾哪有先从最尾端开剥的?
这不,舒鹞吃了人家剥好的小龙虾,尤嫌不够,还觉得周酩远这剥虾手法不地道。
她拽着茶几,两只脚划水似的推着屁股底下的矮凳挪到周酩远身边:“小周,你这样不行。”
周酩远抬起眸子,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脸上。
舒鹞连忙改口,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酩远哥哥,人家不是说你不行啦,是说你这样剥虾不太OK呦,小龙虾最香的不是虾尾,是虾头里面连出来的那块黄,你这样虾黄都断在头里啦。”
周酩远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占满红油,舒鹞也不嫌弃,直接隔着手套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帮他捏住小龙虾的头。
周酩远的视线落下来,她手上那颗小水泡已经好了,白皙的皮肤上只剩下一小块淡褐色的痕迹。
“你要按住这里,然后这只手转一转,再一拽——”
“——看看!”
舒鹞脸上挂着些得意的神色,好像干了什么感动天地的大事,扬着小巧的下巴,“这虾剥得,简直完美!”
坐在一旁的白栩都看傻了。
头一回瞧见有人来“耀武扬威”地来指挥周酩远的。
白助理等着自家小周总拉着脸冷哼一声。
半天没等到,反而听见周酩远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对着舒鹞夸赞了一句,还主动挑起话题跟人家聊上了。
周酩远看了眼黄澄澄的虾黄:“方法不错,你不是吃不了这些?怎么剥起来这么娴熟?”
他手里的虾尾已经被舒鹞拿走了,她拿着虾尾,轻轻剥掉后半段红色的壳:“我这人其实胸无大志,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过上胡吃海喝的生活,最好是无时无刻不在吃,半夜都能跑出去买一堆小吃回来的那种。然后就在网上看了好多小窍门,什么怎么撸串不会花口红,什么怎么剥螃蟹、剥小龙虾、剥板栗……”
最后一句话被舒鹞放轻了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可惜都没怎么用上。”
这是周酩远和舒鹞的所有对话中,她最随意的一次。
情绪也坦坦荡荡。
周酩远发现只要他不那么绷着,舒鹞也会变得放松又随意。
但这并没让他多有成就感,反而那句“可惜都么怎么用上”像是什么长了麟角的东西,在他胸腔里剐蹭了一下,不舒服得很。
正想着,一条完整的龙虾尾被舒鹞递到周酩远唇边:“给,你吃吧,我就是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剥。”
周酩远愣了愣。
总不能让她直接喂。
周酩远拿了筷子想要接下来,舒鹞的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来,她干脆把小龙虾放在周酩远面前的小餐盘里,回眸去找手机。
茶几上被她堆得到处都是东西,鱼汤蒸腾着热气,一时间只听见手机铃声,没看见手机在哪儿。
还是周酩远伸长胳膊挪走一盒纸巾,手机才终于露出一半。
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舒鹞大大咧咧先点了接通,才从周酩远手里的纸抽盒里连着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着手上的红油,一边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于是周酩远短暂地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是一个的男人模样。
有些面熟,不是那个岑月白,而是在花都茶餐厅里和舒鹞一起喝下午茶的男人。
哦,那天他们还穿了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风衣。
想到那天两人笑着对话的画面,周酩远皱了皱眉。
难道这个才是舒鹞的白月光?
片刻后,办公室外传来舒鹞一串欢快的笑声。
某周姓男子眉头锁得更深。
“我家现在简直就是猪窝!猪来了可能都不乐意住!”
齐言清在视频里愁眉苦脸,又把手机摄像头切到后置给舒鹞看,“鹞啊,凌子怎么时候回来啊?我实在是遭不住,她家饼干快要把我家拆了。”
真是满室狼藉,比舒鹞家被拆得还要严重,连沙发都啃漏了。
舒鹞夸张地大笑:“你家冰雹和暴雨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聊到最后齐言清才压低声音:“我鹞,刚才你接起视频的时候,我怎么感觉我看见了一角西装?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嗯,一块儿吃午饭呢。”
“哎呦,够行的啊,怎么样?你说的那事儿有进展吗?”
“感觉有,又好像没有。”
舒鹞扫了眼办公室的方向,幽幽叹气,“可太难了。”
聊了十多分钟再挂断电话,周酩远和白栩的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舒鹞那份没喝完的鲫鱼小豆腐汤被放在煮茶的炉子上热着。
本来以为是白栩帮她热的,但看了眼小汤匙和餐巾纸摆放得整整齐齐,餐巾纸的边角都严丝合缝。
这个龟毛劲儿,舒鹞觉得这是周酩远做的。
她随手摸了张便签,折成纸飞机,捏着飞机尖尖放在嘴边“哈”了两下,朝着周酩远的方向丢过去:“酩远哥哥好贴心,爱你,撒浪嘿!”
可能是这份爱太过沉重,纸飞机都听不下去了,飞出半米就坠机了。
周酩远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工作,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只抬了抬眸子算是回应。
去一趟韩国还是挺累的,几天都没休息好,中间为了陪练还熬过两次夜,舒鹞喝完鱼汤准备回家去补眠。
她走时周酩远正在接电话,舒鹞也就没刻意打扰,只出门跟白栩打了个招呼。
周酩远举着手机稍稍分心,听见两人在办公室外面的对话。
不知道白栩是不是受了舒鹞的“金主爸爸”和“父子情深”影响,觉得自己吃了舒鹞买的午饭,既没有剥虾喂饭地投喂金主爸爸,也没有给金主爸爸热鱼汤,很是惭愧,只能疯狂输出彩虹屁。
“你在真是太好了,平时食物是进不了办公室的,简直是金融大厦之光,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希望,还有食物哈哈哈哈,明天还来吗?”
“看情况吧,我要先睡饱了再做决定。”
舒鹞走后,白栩拿着一沓文件进办公室和周酩远核对南非那边的行程。
周酩远正站在办公室明亮的窗边,窗子的横隔上放了一支歪歪扭扭的纸飞机,他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落在楼下的景物上。
100层的高楼是安静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噪音都隔在下面,一览群楼倒是视野顶好,只不过这些周酩远都看腻了。
“小周总,后天出发去南非吗?”
“嗯。”
“总部那边,我是说,如果老爷子那边的人问起来,我怎么说?就说你去南非了?”
周酩远往白栩这边掠了一眼。
其实那算是很欣慰的一眼,白栩这份言论完全是为着周酩远着想的。
南非那边的医疗器械在周酩远手里确实有起死回生的意思,并且周酩远压上所有身家在扶持的一个项目,已经隐约有成功的迹象。
白栩私心不希望总部知道,不希望周家那位老爷子知道这件事。
周憬是个偏心的上位者。
每次周酩远手底下的项目变废为宝时,他都会来用各种名义拿走周酩远的成果,然后重新丢一个烂摊子过来。
最开始白栩不懂。
觉得这是周家给未来继承人的磨砺。
但时间一久,“磨砺”一说就变得不禁推敲。
聊到这些的时候周酩远眉眼间总是淡的,就像是风雪里走了好多年,连眸色都染上了无声的霜气。
白栩想,还是舒鹞在的时候好,有她在小周总会剥小龙虾,会热鱼汤,还会露出无奈和无语的神色,连话都比平时多。
可能舒鹞天生就是那种让人会变得冲动的人。
连忍了好多年的白栩都忍不下去了,忽然开口:“小周总,这次……这次我们别再让着了。”
哪怕其中有些缘由白栩不知道。
他也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
周酩远的视线里出现舒鹞身影,楼层太高,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甩着手里的小包,蹦蹦哒哒地走远。
周酩远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刚刚说什么?”
“说……”
白栩索性无所顾忌,“说不希望你再让了,我是说,如果老爷子又要来拿走南非的项目……”
周酩远忽然扯起一个冷笑,像是出鞘的利刃:“他作梦,南非的项目他们想都不要想。”
周酩远裤兜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舒鹞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周酩远!我刚才走的时候你在打电话,白栩说有我在办公室特别好,我还没问你,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特别好?”
“闹腾。”
“嘿呀!我的小龙虾和鱼汤都没消化完,就开始嫌我闹腾了!”
舒鹞不满地嘀嘀咕咕,嘀咕完又换了个语气,“酩远哥哥,你摸着良心说,有我形影不离跟在身边,有肉吃有汤喝,是不是特别好!”
周酩远沉默半秒,才“嗯”了一声。
舒鹞在确实好。
周憬花了20多年的时间把所有温度的事物闭塞在周酩远的世界之外,而舒鹞,硬生生地把周酩远的铜墙铁壁挤出一道缝隙,让他窥见天光。
但她说的形影不离好像也不是很容易。
周酩远想到后天的行程,忽然动了些心思,他对电话里的舒鹞说:“舒鹞,我也不是一直在国内的。”
“那你去哪?”
“南非,后天启程。”
电话那边传来舒鹞夸张的声音:“哇哦,酩远哥哥你是不是在南非养了个娇俏的小媳妇啊?怎么总往南非跑?”
周酩远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看着手机,总觉得自己能等来什么。
这样的心机放在生活里还是第一次。
2分钟后,手机震动,周酩远弯了弯唇。
赌对了。
舒鹞发来了一张短信截图。
怕周酩远不带她似的,她不但订了去南非的机票,连值机手续都办好了:
【尊敬的舒鹞旅客,您已成功办理EKF309乘机登机手续,您的座位号为2A,航班将于后天上午6:50起飞……】
还没看完,紧接着又是信息过来。
舒鹞:
【酩远哥哥,请你自觉点调到同一趟航班,并且换到我旁边的2B座位。】
周酩远压下扬起的唇角,扭头把手机递给白栩:“航班换一下,按她说的订。”
作者有话要说:叮,心机小周总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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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羁绊
周酩远和舒鹞要去南非的事情被刻意隐瞒下来,又经过白栩存心误导、润色,这件事到了有心人口中,就成了周酩远和舒鹞感情突飞猛进,要去补个蜜月旅行。
这事儿舒鹞毫不知情,她又不在商场里打拼,对那些传闻八卦的更是不闻不问,悠闲地从车库里开出她那辆八百年不碰的紧凑型奇瑞小汽车,准备回一趟舒家。
其实车子她不常开,舒家她更是不常回。
但要从舒家拿一些东西回来,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些。
舒家的别墅同以前没什么变化,门前的几株植物还是那样要死不活地垂着,一整趟的联排别墅,只有舒家门前的植物参差不齐。
据说种的是大香水月季,可惜从来没人留心修剪施肥过,生了些虫子,有些叶片都卷曲起来,呈现出棕色。
舒鹞的爸妈都曾经是优秀的芭蕾舞者,尤其是舒鹞的母亲,极具天赋,只不过进入世界顶级舞团后不到一年就出了车祸。
得不到就变成心魔,偏执得生活里只剩下芭蕾这件事。
舒鹞盯着月季蜷缩枯黄的叶片,把车子熄火,拔了车钥匙,钥匙圈套在食指上。
车子里狭小的空间安静下来,从别墅里传出来的《胡桃夹子》立刻就变得明显。
柴科夫斯基是创造节奏的巨匠,他的曲子每一首都动人心魄。
但舒鹞被芭蕾支配的那种束缚随着声音回忆起来,听清音乐声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缓了半分钟,她才下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门。
舒家的钥匙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舒鹞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片刻后略显沉重的深棕色房门被拉开,露出舒鹓白净的小脸。
舒鹓头发利落地盘着芭蕾发髻,穿着舞鞋,很明显正在练舞。
看见舒鹞,舒鹓略显诧异:“……姐。”
“就你一个人在家?”
“嗯。”
“什么时候回的国?”
舒鹓不大自然地偏了下视线:“舞团休息,回来好几天了。”
舒鹞也只是随口一问,舒鹓回不回国她们都不会联系。
就像舒鹞的父母从来不会联系她一样。
舒家装修得很简单,也很少有客人上门来,客厅放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没有电视,沙发也不大,墙的另一侧放了压腿的把杆和吸地式下腰器。
与其说是客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家用练舞室。
舒鹞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物品时,舒鹓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窗外舒鹞开来的那辆车子上。
其实舒鹞的车子没那么不堪:
车子洗得锃亮,被她童心大发地贴了米老鼠的图案,红色车身,顶棚印了黑色的大耳朵,有种迪士尼逃出来的感觉。
但在舒鹓眼中舒鹞的小宝贝车子是另外一种形象:
紧凑版的车子看着有些小气,一看就很便宜,停在别墅区里有种寒酸的感觉。
“姐,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你回来练芭蕾吧,也许……”
舒鹓的生活和舒鹞前20年相差无几,被保护在只有芭蕾的象牙塔里,不懂人情世故,说话也很直接。
只不过,倒也不会直接到这种让人会有些难堪的地步。
会这样说,大概还是因为舒鹞放弃了芭蕾吧。
放弃跳芭蕾这件事在舒家,是让人看不懂的怪异行为,也是对舒家的背叛。
gu903();舒鹞晃了晃手里同样被贴成米老鼠花纹的车钥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很喜欢这辆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