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入了东宫,陆莹才冲他行了一礼,提出了告辞。谁料他竟跟着她入了宜春宫。
他们回来时,安安已然睡着。
见他也来了,莎草请完安,就识趣地将小皇孙抱去了偏殿。
室内仅剩两人后,气氛无端有些冷凝。
她没再像以前一样,含笑来给他宽衣,只沉默站着,倔强无比,他都随她来了宜春宫,见她依旧在赌气,他冷声道:“陆莹,你最好识趣些。”
陆莹没料到,他开口就是警告。
她揉了揉眉心,一时只觉得疲倦,沉默了半晌,直接道:“妾身知晓,自打成亲后就一直不讨殿下喜欢,殿下若当真厌恶妾身至此,不若咱们和离吧。”
第45章心慌
他对她的不喜,连丫鬟都看了出来,木槿每次急吼吼向她汇报各种消息,不过是怕她不得宠爱,想让她想想法子。
嫁入东宫后,他何曾给过她任何体面?洞房花烛夜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睡在了榻上,那段时间,丫鬟望着她的眼神,都小心翼翼的。
怕惹他心烦,她一直安安静静的,从不敢打扰他,面对亲近之人,她其实是个很有分享欲的人,他睡在榻上的那些夜晚,她只能保持沉默。
整个孕期他都冷着她,她因身子笨重爬不起来时,他不在,她因焦虑整宿失眠时,他也不在。就连对安安的探望都少得可怜,她拼命的去对他好,连起码得尊重都没得到。
她不是草木,也会伤心,与其最后两相生厌,不若一别两宽。
沈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垂眸时,对上的却是她再沉着不过的目光,他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和离?你威胁我?”
威胁这个词,令陆莹有些怔愣,能提出威胁的,往往有筹码,她有何筹码?
她只觉身心疲倦,淡淡道:“妾身岂敢威胁殿下,我身份低下,嫁给您本就无法给您带来助力,和离后,您反而能娶高门贵女,反正您也瞧不上我的出身,既如此不若和离。”
沈翌从未想过拿自己的婚姻当交易,如果当真想联姻,也不会等到现在,他漆黑的眸沉得有些深,“孤何时瞧不起你的出身?”
他若真瞧不起,当初根本不会娶她,他看不上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出身,只望她能端庄守礼,少些算计。
许是近来太过压抑,她忍不住嘲讽道:“若瞧得起我的出身,殿下又岂会将妾身当个小玩意?身为太子妃,连掌管东宫的权力都没有,若是高门贵女嫁入东宫,会受如此折辱吗?”
直到问出声,陆莹才意识到,内心深处她其实一直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为何要如此这般待她。
沈翌却被她这一通指责砸得有些懵,“折辱?”
陆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这一刻,他好像不再尊贵,只是她的夫君,是她念念不忘多年的情人。为了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直视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
“纵观史上,哪个太子妃出嫁后不掌管东宫?连寻常妇人嫁人后都会掌管中馈!是不是在你眼中,妾身身份卑微,便不堪重用?你可知为了足够配得上你,出嫁前我有多努力,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我,难道不是折辱?”
沈翌不过是体谅她带安安辛苦,才没将东宫交给她打理,她每晚要醒来三次,睡眠都保证不了,白天还要给他熬粥,一下又花掉几个时辰。
就算不喜欢她的算计,她的辛苦他也看在眼中,赵姑姑虽在帮她打理,名义上东宫还是她在掌管,绝不会有人背后非议她,有人帮她辛苦忙碌,她竟还一肚子怨言。
沈翌眸色暗沉,眼底也不由升起一簇火苗,“就因没能掌管东宫,你就在这儿闹?权柄在你眼中便如此重要?”
陆莹忍不住笑出了声。
敢情在他眼里,她想打理东宫是为了权势,是不是甘愿未婚先孕,也是为了权势?
陆莹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只觉得自己的付出就像个笑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钝痛,喃喃道:“原来我是贪恋权柄,才想掌管东宫!”
她拼命睁大了眼,才没当着他的面掉下眼泪,她一字一句道:“是不是在殿下眼中,我机关算尽,德不配位,根本不该霸占太子妃之位?嫁入东宫也非我所愿,既然一切都是错误,不若一别两宽!趁早分开,父皇那里,你不必担心,妾身自会去求他同意!只望殿下也爽快一些!”
见她一口一个分开,沈翌心中无端有些烦躁,胸口也闷得厉害,想到她的心机与谋划,他才勉强稳住心神,根本不信她会舍得和离。
话虽如此,他却莫名觉得烦躁,他眼睁睁看着她莲步轻移,走到了书案前。
陆莹只觉得呼吸困难,与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一样,好似一只陷入绝境困兽,压抑,难受,喘不过气,她执起了狼毫笔,当着他的面,写下了和离书,随即双手呈给了他,“望殿下尽快签字,你我一别两宽。”
沈翌瞳孔微缩,他长这么大,一直运筹帷幄,她是唯一的例外,扰乱了他的心神后,竟又因东宫的管理权,这般威胁他。
他伸手将宣纸揉成了一团,因心中恼火,他声音也更冷了一分,“陆莹,接下来的话,孤只说一次,皇家断没有和离的先例,就算父皇同意,孤也丢不起这个脸,你若想掌管东宫,交给你就是!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就拂袖离开了宜春宫。
他走后,陆莹才将和离书一点点展开,原来,就连她想和离,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为了要东宫的管理权。这个东宫,谁愿意管谁管,她根本就不稀罕。
两人的争执声,不算小,守在门外的莎草也听到一部分,早在陆莹提出和离时,她就惊骇地睁大了眸。
她跟在陆莹身边多年,对她最为了解,自然清楚主子近来有多痛苦,莎草一直怕她情绪绷得太紧会爆发,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莎草心尖发颤,手脚冰凉,太子沉着脸离开时,她才跌跌撞撞进了内室,陆莹将和离书放在一侧,写了一份又一份崭新的,似乎这样,就能与他撇开关系,她染着墨汁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莎草含泪走到她跟前,喃喃唤了一声,“主子……”
她比木槿心思细腻,早在陆莹孕期时,她就无比担心她,她瞧着正常,实则成宿失眠,有了安安后,更是将安安当成了救命草,这也是她为何要喂养安安的原因。
她的痛苦,莎草都瞧在眼中,三夫人怀双胎时,因三爷的忽视,险些崩溃,好不容易才走出来。
莎草一直怕她跟三夫人一样,旁人不清楚她思慕太子,莎草却一早就清楚。她的少女怀春,成亲前的期盼,莎草都瞧在眼中,正因为清楚,莎草才知道,被太子忽视时,她有多难受。
哪怕她在默默写字,莎草还是从她的神态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哀伤,莎草忍不住哭出了声,压抑又憋屈,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般对她。
陆莹瞥她一眼,半晌才道:“哭什么?收起眼泪,以后都不准哭,若能带安安离开,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她自幼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困于深宫,本就非她所愿,之前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哪怕飞蛾扑火也没能得到他的心,她又何必执迷不悟。
她从不是委曲求全之人,也不想因为一个人,卑微到失去自我,何必呢?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再纠缠下去,实在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