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2 / 2)

麟台风波录 轻微崽子 2691 字 2023-09-18

秦禹宁叫人进来换茶,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活动筋骨。宋虔之一回头,见陆观还在吃,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些许,他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困,这一夜左右是睡不着,来找秦禹宁说话,是找对了。

秦禹宁负手站定在一幅画前,墙上挂的是一幅仙鹤图,画上一对儿仙鹤,姿态清逸,仿佛随时都会振翅而飞,隐没在飘摇的云海之中。

歇了一会,已是四更天,连秦禹宁都走了困,下人换上来的是浓茶。

那封信原是宋虔之心里的一个疑问,这会彻底弄明白,也不在那上头纠结。宋虔之看了看陆观,长驱直入地同秦禹宁谈白古游遭到暗害,问他边防军务。

不急,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亮,我先问你一句,往后你作何打算?

宋虔之愣了一愣。

新帝同你关系如何?秦禹宁问,他对你是何态度?

一朝君王一朝臣,李宣上去了,推上去容易,之后的事情反而更难。原本朝堂上分成两派,一是李晔元为首的李派,一是秦禹宁为首的秦派,秦派大多是周太傅留下来的人。现在李宣上位,所有人都一团雾水,不知道新帝是什么路子。

今夜这宴,本来就是秦禹宁设下来想问他些话,恰好宋虔之也有事情要问,两下里正好拍在一起。

李宣被吴应中带走以后,一直隐藏行踪,因为有人在查他。宋虔之道,不止我姨母在查,苻明懋也在查,吴应中担心他会有性命之忧,这些年藏得很好,其中也有陆大人的功劳。

至于陆观在里头起什么作用,宋虔之隐去不说,秦禹宁也自然能想到。原本陆观属于苻明韶的阵营,这个阵营在当时的情形下,要做的就是挑拨皇后与荣宗长子之间的关系在。自然不会让周太后找到李宣其人,怀疑的种子埋在那里,无论真相如何,只要有更保险的选择,就用不着选苻明懋。

这时苻明韶便能从中得利。

也就是说,他在朝中暂时还没有完全可信的人。秦禹宁面色一松,他是不是陪太子读过一阵子书?

荣宗安排他侍奉太子,但太子待他很好,两人同吃同住,讲学也是一起听。年岁太久,秦叔或许记不清了,您给弘哥上的课,如果没错当时他也在。只是当时的李宣年纪还轻,讲课的师傅都是以太子本人为主,不记得随侍也很正常。

秦禹宁点了点头:那还好。

先帝虽然经过一番挣扎才写下诏书,多少有让自己安心的想法在,但他让吴应中带走李宣,也没有让人暗中保护,我觉得,是有一些听天由命的意思。宋虔之道,我们找到李宣之后,将人带到京城,这事秦叔不是知道吗?

秦禹宁不仅知道,还向宋虔之打探李宣的藏身之处,出卖给苻明韶。一时间秦禹宁大窘,脸色不好看了。

皇上不知道。宋虔之道,要等进宫的时候,才知道皇上都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但是他心地善良,重感情,有一些旧事我不便讲给你听,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跟苻明韶绝不是同一类人。

室内沉寂了一会。

秦禹宁道:那好,接下去是真正的内外交困,我需要确定咱们的皇上不会临阵退缩。

他不会。在李宣被确定为嗣皇帝后,宋虔之还没见过他,当然无法确定李宣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是在兵部尚书面前,不这么说,就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秦禹宁深深注视着宋虔之,倾身贴近过来,低声道:至迟明日傍晚,加急军报就会送到兵部,做最坏的打算,阿莫丹绒得到白古游牺牲的消息,会对边城发起进攻。速战的话,快则不足十日,便能攻进京城。

☆、枯荣(壹)

你确信得到消息以后,坎达英一定会发动进攻?陆观出言道。按照他的判断,答案是肯定的,只是在军情上,秦禹宁消息更灵通,他需要再次确认。

多琦多出境之后,一直带着他母后留下的鹰翼骑盘桓在北境,多次滋扰,造成恐慌混乱。朝廷为与黑狄作战,两次从北地抽调大军,驻留在北面边城的军队只剩下不足十万,地方政府所报兵员人数向来是只会多不会少,加上伤兵、老兵,能作战的,粗估八万左右。这个数字,和户部近三个月拨下去的军饷、赶制的夏衣都能合得上,应当是没错。阿莫丹绒人本无定疆,狄人游牧为生,采集为辅,若逢上年成不好,时运不济,或是与我大楚边贸不畅,当年秋冬就会极为难熬,入秋时往往劫掠高发,首要是几座边城的粮库民用会遭到狄人抢劫。白古游在时,阿莫丹绒不敢与他碰上,只能打劫游商。

什么是游商?宋虔之问。

游商是散队,边境上以物易物,譬如说鹅毛鸭毛、西北和曲水流域所产的优质棉花,茶叶、贵族所用的丝缎,手工艺品,宋州、循州所出的香料、珍珠、犀角、翠羽等等,都是俏货。狄人大部分用兽皮、兽角、金器作交换。阿莫丹绒金器甚丰,锻造之术上乘,肯冒险去边地求宝剑的富户和江湖人士也不少。但要论大宗买卖,总不出是禽鸟类的毛、棉花、茶叶这些。两国修好的时候,边市上就很热闹,平民来往友善。户部下属的外邦司,专管边贸,官府发放行商所用的令牌,总不过是三十来家商行。

这么少。宋虔之一想,就明白了,也是要打点的吧?

自然,凡事在京城,不使银子寸步难行。秦禹宁无奈道,未必都是‘老爷们’的意思,门房听差一个月才得多少?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费事。

一群下人伺候一个老爷,老爷他只有一副手脚,要使唤动这么多头身齐聚的人,断了他们的财路,渐渐真肯用心办事的底下人也就不剩下什么,费时则更久。这种人力中的积弊,不是上任新官三把火就能烧得干净的。

宋虔之理解地点了点头。

再说游商,游商是指没有经过官府批准的游散商人,这些商队规模更小,更零散,不走商路,而是无孔不入地有路就走。

这多危险?不要命了?宋虔之道。

人为财死,走一趟边地,不报经外邦司,不用被抽条。抽条是商队里的叫法,越抽越有。散户往往全家一起干这个,带的通常是一般的茶叶。狄人爱吃茶,不亚于楚人,原本是煮一种什么叶子,后来咱们的茶叶从边市流进去,不用带旁的,带上一车茶,家里赛五年的用度就有了。趁农闲的时候跑一趟,茶叶出去,兽皮兽毯、肉干金器换回来,在京城把金器卖给专供贵族的金店,一路南下,卖不掉的带回家或者送人或者自用。光种地能攒下几个钱?东家抽完,仅够糊口罢了。外邦司批准的商户,按照交易所得,户部抽走四成,一路通关打点人事,专门走边的大商队还有得赚。有钱的人赚钱总比穷家小户容易,没什么窍门,本钱在,买得多,跑的趟数少,打点所费就少。没那么多本钱,就多跑几趟,多跑几趟人耗得起,钱费不住,给官吏抽一道,就没得赚了。因此虽然危险,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也还是愿意在农闲的时候动这个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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