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许三家简陋的小院,宋虔之就看见李宣同许三家的小儿一起蹲在地上打弹子。
李宣的头发不知是谁梳的,仅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大半头发都散着,像是没有束好。
弘哥!看见宋虔之,李宣弹子也不要了,都给了小孩儿,整个人都冲了过来,往宋虔之的怀里贴。
柳平文从屋里出来,抱着一摞书,也是一愣。
宋虔之哄着李宣进屋,让他坐下,柳平文就在屋外狭窄的廊下扇一个小炉子烧水,给宋虔之泡茶。
昨天许大哥上街去买的茶,我吃着还好,宋大哥试试,要是喝不惯,我再给你换。
宋虔之笑道:又不是为吃你这杯茶来的。
柳平文腼腆地弯了弯唇角,飞快瞟一眼李宣:宋大哥是来看他的?
你们在这住得还习惯吗?宋虔之打量了一下,柳平文招待他的这间屋是小院里的正堂,屋内陈设旧而简单,空气中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很淡,老房子都有的味儿,地面和桌椅柜子都一尘不染,显然用心打扫过。
习惯,没什么不习惯的。跟宋虔之单独待在一起,柳平文脸色有些发红,不断把话向李宣身上引,说他这几日吃饭吃药都很乖顺,把李宣一说完,就没话说了。
许瑞云去哪儿了?宋虔之喝了一口茶,尝出是上好的香茗,许瑞云倒是不舍得亏待柳平文半分,只是眼前的傻孩子压根没识出这份心意。
他没说,不过也该回来了。柳平文奇怪地眨了眨眼,猜测道,宋大哥是专门来找他的?
说了只是来看一眼你们住得怎样,没别的事。宋虔之不打算让柳平文操心那么多,随口问他方才抱的书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事做,许大哥替我挑了些书,说在京城也得好好用用功,省得再见我爹的时候挨骂。
也不知道柳知行在循州任上怎样,许瑞云对柳平文也是花了大心思,让柳平文读书对他是百益无一害,不管柳知行那边怎样,柳平文把书都装到自己心里,一是免了他胡思乱想,二将来也能谋个生路。
李宣在旁目不转睛地盯宋虔之,他的手在桌下悄悄地捏着了宋虔之的衣角,小心翼翼地看他,一旦宋虔之看过来,李宣便移开眼,露出羞臊的表情。他右手在桌上随意地摆弄他的胭脂盒,宋虔之看着眼熟,想起来这是李宣在宋州便时常捏在手心里的,想不到这一路过来,他也没弄丢。
李宣这几日闹腾不?
宋虔之这话本是向柳平文问,李宣向来不搭理人的,突然,像是听懂了别人在说他的名字,断断续续却坚持地说:宣,宣听话。他眼睛发亮地看着宋虔之,等他夸奖。
宋虔之后悔没带几块糖在身上。
李宣也不失望,他小心地打开胭脂盒子,将胭脂膏子推到宋虔之的面前,充满希望地看他,见宋虔之不动,他便拿小指头将胭脂盒向宋虔之又推了一点儿。
宋虔之知道他的意思,在吴应中家里时,李宣就这么同他玩闹,他会把胭脂膏抹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噘起嘴来向他讨一个吻。
李宣神志不清,这应当是从前苻明弘常同他玩闹的一个游戏。
宋虔之当然不会占他这个便宜,只是觉得心酸。若是陆观和他当中,有一个人先去了,另一个人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宋虔之决定还是回别院去等,要不然李宣闹腾起来,今夜怕是要给许三他们添不少麻烦。
刚招呼过许三,才要出门去,小院的门被人撞开,冲进来的是周先。
周先见到宋虔之,也是一愣,旋即有了主意,把怀里的人匆匆往宋虔之怀里一送。
宋虔之不得不接住,是个昏迷的女子。
还是个熟人,一个蛇蝎美人。
这、这这就是一块烫手山芋啊,宋虔之扭头一看,柳平文手无缚鸡之力压根抱不动,李宣更别说了,无措地站在正堂门上,一脸怯弱,眉头也皱得死紧,不明白怎么弘哥抱着一个女人,继而脸色渐渐苍白,死死咬住了嘴唇。
周先来不及解释,匆匆忙忙地朝宋虔之说:有劳侯爷将她抱进屋去。他转过头找到许三,喊道,许三兄弟,让你媳妇带小侯爷去我屋里,她在发烧,留一个人照看便是,我马上回来。
周先走后,宋虔之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暗骂周先中了美人计,这柳素光哪有那么娇弱,她可是敢只身一人从千里之外的阿莫丹绒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大楚,又为皇室做事。
放下柳素光,宋虔之就想走,总归有许三的媳妇在照看,才站起来,还没迈出门去,就听见许三的媳妇一声惊叫:这这怎么,怎么这么多血?这不是,该不是孩儿他爹!咱们是不是找个接生婆来
宋虔之听得奇怪,柳素光肚子没大,要什么接生婆?突然,他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榻上。
许三的媳妇满脸苍白地摊着手,不敢碰柳素光,她手上全是血。
许三也慌了,忙忙要出去,被宋虔之一把抓住,冷声道:去烧水,烧热水。
许三被宋虔之官威镇住,哆哆嗦嗦地问他:不、不请个稳婆来么?
宋虔之看了许三一眼。
许三连忙连滚带爬地出门去烧水。
嫂子,我那位朋友去请大夫了,这小产了怎么弄,嫂子可知道?
许三的媳妇先是被那一床血吓到,这时回过神,使劲吞咽了两口唾沫,白着脸道:原先在乡里我照看过别人小产,只是不知道这位夫人怕担待不起。
许三的媳妇担心榻上的女人身份尊贵,转而想到,眼前这位她也吃罪不起,正在忐忑不安,听见宋虔之沉稳的嗓音:嫂子安心照看一会,等大夫来了,便交给大夫,这会去请稳婆,反而不如嫂子照看让人放心。
是,是,都听大人的,我,我看看她出血怎么样,请大人先出去,这里不方便
许三媳妇掀起柳素光的裙子,柳素光上身衣服鲜红,下着粉白罗裙,血染在上面扎眼得很。
在院子里站了会,充盈在鼻息间的浓重血气方才散去。宋虔之一手负在身后,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想来想去,柳素光腹中的孩儿绝不是周先的,时间不对。柳素光为皇室效力,谁敢打她的主意,拓印霸下剑这样隐秘的事,苻明韶都交给她去办,对她应当十分信任。
加上柳素光不是弱女子,除非她甘愿,否则谁能让她有孕?她那身本事,怕是有歹念的人当场便是要死无葬身之所。
那只有一个人了。
宋虔之心中一沉。
周先是怎么把人从琵琶园带走的,有没有人看见,要是让苻明韶知道周先带走了柳素光,无论柳素光是否有身子,苻明韶恐怕都要震怒。
就在这时,周先带了一个人回来。
宋虔之当即一愣,竟然是何太医,亏周先想得到,何太医确实是个靠得住的人。
何太医匆匆拱手,宋虔之让他不要多礼,先进去为柳素光诊治,他伸出手臂将要跟过去的周先拦了下来。
小侯爷周先一脸着急。
你一个男人,又不是大夫,进去做什么?给人添乱还是给人添堵?柳素光原本对周先那点心思,宋虔之与周先都是心照不宣,要是她醒来,看见周先在,恐怕没事都得气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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