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警惕性太差了。龙金山道,到祁州来做什么?要是找白大将军,我带你们去。
只是路过。眼前的龙金山已经不是一身匪气的山贼头目,胡须也刮得干干净净,一身戎装,充满英朗的彪悍感。
路过去哪儿?龙金山啜了一口酒,发出享受的声音,笑了笑,偷着喝点儿,今晚应该没事。
陆观:在白大将军手下,你还是按规矩来。
龙金山笑着打哈哈抹了过去,只是大口吃肉,挥舞着筷子,示意宋虔之和陆观也吃。
他乡遇故知,龙金山很高兴,在孟州也是匆匆一见,索性他把自己怎么从了军,跟着李奇怎么立功,救了白古游手里一员重要的将领,说起白古游把他要过来,龙金山满脸惊奇,他说这件事让他深受鼓舞,愈发觉得应该好好干,他不再是惹人痛骂,朝廷喊打的山贼,而是保家卫国的军爷,自豪与骄傲跃然于龙金山黝黑的脸盘子上。
好好干,报答白大将军的知遇之恩,小弟敬未来的大将军一杯。宋虔之食中二指托起酒杯,先干为敬。
龙金山不好意思地一哂:酒我喝了,大将军就不敢当。他目光有一瞬的凝滞,很快恢复,继续道,每次出战,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战场,只有拼尽一口气,永远不回头,战至最后一口气,你看这里。他头一偏,露出颈上一道箭伤,伤痕泛红,是才愈合不久的新伤。
讨媳妇了没?陆观神色随意地问。
龙金山脸红道:讨什么媳妇,亡命之徒。
你现在已经不是亡命之徒了。宋虔之道。
一样,身份变了,说白了也是一样,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干嘛还拖累别人好姑娘。龙金山紧着吃了几片肉,一整只烧鸡都被他啃得干干净净,酒足饭饱,又问了一遍宋虔之他们有没有事要他帮忙。
宋虔之本想去看看白古游,犹豫间问了一句:白大将军身体好吗?
好。提到白古游,龙金山满脸掩饰不住的钦佩,以一杀百,他是咱大楚货真价实的战神。
那就没什么事,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了,不用惊动大将军。宋虔之道。
陆观送龙金山出门,宋虔之坐在位子上,自斟自饮一杯,祁州的酒酒液是黄的,如同稀释的蜂蜜,味儿也带一点甘。
宋虔之慢慢地喝一口酒。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穿过后院的途中,陆观视线看着前面,也没有停下脚步,低沉的嗓音说:宋、循二州真的要舍了?
龙金山背脊一震,地上的影子随之透露出紧张。
这是军中机要,你怎么知道龙金山压低着嗓门,快速地说。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军队是人组成的,不是一根根木头桩子。陆观道,真的假的,谁的命令?
龙金山稍有迟疑,道:皇帝下的旨,一个老太监送到军营里来,排场摆得不小。都他娘的守不住城了,还要隆重接待那个老阉狗,真他娘的龙金山往地上呸了一口。
二州不管了,但是白大将军说,如果有百姓逃难过来,验明身份就可以放进城。
逃难过来的人多吗?
不多。我也觉得奇怪,循州几乎没有人逃过来,宋州的也才零星地过来了十来户人。对了,宋州知州潘林桂被白大将军以临阵脱逃杀了头。先斩后奏,杀得真他娘的漂亮。
听了这话,陆观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龙金山倒没有注意,已经走到了前堂,他朝陆观略一拱手,就离开了客栈。
当啷一声宋虔之手里的酒杯掉在桌上,前襟湿了一大片,陆观用袖子给他擦,责道:当心。陆观当然知道宋虔之是为白古游先斩后奏之举担忧,宽慰道,白古游还有用,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宋虔之心急如焚,夜里根本睡不着,急出来一嘴的燎泡,第二天起来连早饭的馒头都咽不下去,嘴里疼得没法说话。
李宣还要过来嘴对嘴给他吹,陆观提着李宣的后领子,把人扔给周先,彻底怒了:这个孩子你带,回去给你记头功。
周先:
☆、正统(拾肆)
赶路一整日,夜里下大雨,一行人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落脚的村子很小,全村不到五十人,外来客特别引人注目。宋虔之他们借住在村长的家中,村长的儿媳妇负责烧饭,晚餐是一大锅杂煮的乡野蔬菜,一碟金黄色的炒鸡蛋,一大盆野菌汤。主食是一簸箩玉米馍,最后没吃完,带了一些作为干粮。
晚上睡在摇摇欲坠的茅屋中,湿气很重。
宋虔之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个炸雷惊醒。
陆观的手在宋虔之汗津津的脸上抹了一把,手贴着他的腹肌,唇贴着宋虔之耳畔细软的头发蹭了蹭。
做噩梦了?
宋虔之:没有,你睡。
你不睡我怎么睡?别动了,明天还要赶路,大腿不疼?
宋虔之不满道:我没动。旋即心中一凛背后是汗,忍得辛苦,却真忍住了一点儿没动。
小半个时辰后,宋虔之听见雨停了,吁出一口气,听见陆观的声音:还没睡着?
早知道身后人也没睡着,他就不用忍得这么辛苦。宋虔之翻了个身,面对面抱着陆观,被子里热得要死,陆观体温比寻常人高,时时像个火炭,宋虔之却舍不得松开他,南方天气潮,蚊子多,也不敢光腿睡,只得忍着热。
凉悠悠的风吹拂到宋虔之脸上,宋虔之睁开一只眼,看到陆观在扇一把蒲扇,心说他什么时候上哪儿搞的扇子,自己怎么不知道。
朦朦胧胧的睡意乘着凉风袭来,宋虔之双手抱着陆观的胳膊,手掌贴着他的手臂,一条腿压在陆观身上睡着了。
东明王的封地就在祁州州城西北一百二十里外的林城,仍在祁州地界以内,是三面环山的一片平原。
原本宋虔之以为陆观说的认识东明王的母妃只是随口一提,兴许就是一面之缘,不想他是真的认识,门房进去通报了名姓之后,管家亲自来迎。
众人在前厅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就有一名素服的女子走出。东明王的母妃容貌明丽,眉黛细细描绘过,肤色极白,面颊未施胭脂,绛色点唇,身量纤瘦而高,如同一杆容易被风摧折的竹。
多年未见,恩公风采如昨。妇人点一点头,笑道,似乎长高了一些。
听到东明王母妃的话,宋虔之立刻想到,陆观与她认识的时候,年纪应该不大。早年间陆观浪迹江湖,估计干了不少游侠行侠仗义的事,要不是苻明韶这一番蠢事,也许这辈子陆观和这家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这几位是恩公的朋友?妇人视线掠过余下几人,当她目光短暂停留在李宣的脸上时,宋虔之心里咯噔了一声。
接着,东明王母妃似乎没发觉什么不妥,坐了下来。
众人跟着入座。
恩公登门,可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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