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西北边临着江的堤坝失修,驻军被武将领过去修堤,恰在此时,隐匿在容州群山中黑狼寨的土匪下山,将州府衙门一顿洗劫便罢,粮仓也抢得一干二净。
闻言宋虔之顾不上吃东西,问:这么大的案,沈大人没上报?
杨大人知道。沈玉书说。
京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调兵把这个黑狼寨端了,粮食先抢回来发了。官银他也不敢用,这群土匪这么张狂,黑狼寨有多少人?宋虔之问。
容州西南方圆数百里都是山,黑狼寨隐匿在群山之中,擅长游击。原本人数不多,今年秋季以来,上山投奔黑狼寨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不少携家带口地进山去。群山是成片连在一起,守也守不住,容州素来不是关口要塞,城里驻军不过两千,校尉单风领着,离得最近的军队在岭北,由白古游大将军坐镇北关,现在北关以外正在与阿莫丹绒一族作战,即使是休战期,也不好直接抽调。何况这个动作就太大了。沈玉书肤色暗沉,眼下发青,眼内带着数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血丝。
他向后一靠,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幸而被周先一把拽回来坐好。
沈玉书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今夜一定要睡个好觉,否则不等渡过难关,我就先倒了。幸而三位大人及时赶到,不知道大夫可带来了?
太医在路上。
沈玉书面上一喜:那就好,多闻杜医正医术了得,有回春妙手
一听这话宋虔之就知道他意思,打断道:不知道派的是谁。见沈玉书脸色又沉了下去,宋虔之说,总归是太医,杏林翘楚,州府且先放宽心,吃饱且就去睡,明天一早让人叫我们,沈大人明日要去施粥吗?
沈玉书疲倦地遮了遮眼,摇头道:前些日有人来告,顺藤摸瓜抓了黑狼寨的二当家,明日去牢里问问他想清楚了没有,城中只差还没有人易子而食,这么下去
怎么抓到的?这一桌平时宋虔之完全看不上眼的饭菜,他先还狼吞虎咽,现在听到沈玉书的话,竟有些食不下咽,放下筷子。
他拉了数十石粮食送到城里,引起百姓哄抢,有人报官。
谁报的官?宋虔之问。
一个没抢到粮的男子。
他做了官府应该做的事情。周先放下酒杯,拇指摸索着眼角的疤痕,眼神暗含激赏,如同暗夜里一道流星,沈大人明日不如捎我一起旁听。
沈玉书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先。
陆观开口道:沈大人想问出黑狼寨藏粮之地?
宋虔之摇头:不止,想必沈大人想让此人画出黑狼寨的地图,好调人围剿。
沈玉书眼现惊叹:宋大人高见。
他有心赈济灾民,你就是把人放了,他还会来,不必逼问出藏粮之地。把黑狼寨剿了,再上报朝廷,那是一件大功。
沈某岂是贪功之人。沈玉书叹了口气,黑狼寨盘踞在山中已近十年,匪患如火,此消彼长。这匪寨中已有两万余人。
这么多人已经势同割据,加上容州眼前有疫情,为了一口吃的,投奔黑狼寨的人会更多。宋虔之心想,容州的问题竟比来之前知道的更多,那许三压根没提黑狼寨,不过许三是在容州一个县份,也未必知道州府的情况。
明日我们也去会会黑狼寨的二当家。
听了陆观这话,沈玉书愁眉紧锁。
我们就在暗室,以沈大人为主,只是听,不干预沈大人断案。
陆观这么一说,沈玉书没有话来推拒了,只得答应。
晚上没吃饱,宋虔之渴得半夜起来找水喝。州府后衙一整座楼都是接待京官的,宋虔之也不再发烧,今夜是自己睡的,冷得手脚生疼,只想找一杯热茶来喝。
随着宋虔之推开门,一阵寒风倒卷,吹得他两挂鼻水狂流。
来人。喊了一声,没人来。宋虔之无语了。看来这州府衙门里,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他左右看看,外面无人值夜,风吹得呜呜的响,也不知道哪儿有人能给点热水,凭着记忆下楼想去厨房。
走到楼梯拐角,宋虔之打了个喷嚏,险些把茶壶摔出去。
夜风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坏了,又似乎只是幻觉。
嘎吱一声年久失修的楼板被踩出声音,楼梯墙面上一面镇邪玉镜。
宋虔之左拐,刚踏出一步,迎面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登时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
啊!周先大口喘着气,勉强提着的裤带没抓住,硬壮的腿部肌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连忙提起裤子。
你叫什么啊?!宋虔之吓得半死,吓死我了!
小侯爷,你把我裤子都吓掉了。周先无奈道。
在哪儿添茶水啊?宋虔之问。
周先:我怎么知道。
你陪我去。宋虔之哆嗦着说,冷得要死,心说怎么没把袍子裹上。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听见一个缓慢沉稳的脚步声,踩着楼板咯吱咯吱的响。
雪风呜呜地吹,分不清脚步是从上传下来,还是从下往上传。
宋虔之与周先对视一眼,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连忙往周先身后躲,但又不知道应该站在他上面一级还是下面一级。
就在此时,两只手同时抓上了宋虔之和周先的肩膀。
一阵魂飞魄散的惊叫响彻整个三层楼,被迅疾的风声吞没。
黑暗中那黑影说话了。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两个搞什么,断袖吗?
分明是陆观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
周先:陆大人您太黑了。
宋虔之:你睡觉的时候也穿这么黑?
待陆观将手中火绒点燃蜡烛,两人才看清,陆观披着他的墨蓝色武袍,敞着古铜色的胸膛,丝毫不惧寒风,冷冷注视着他俩,视线从宋虔之紧拽着的周先那半幅袖子移到他的脸上,继而厌恶地皱眉:鼻涕,擦一擦。
☆、容州之困(叁)
宋虔之缩着脖子,没精打采地问陆观: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呢?
陆观眯着眼:搞你。
周先哈哈大笑起来,发了善心,低声道:宋大人口渴,起来找水喝的。顿了顿,他像是才回过神似的,陆大人这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陆观往楼下走了两步,回头,走啊,你不是要喝水吗?
宋虔之屁颠颠儿跟上去,陆观带着他往厨房去,正是夜深时候,四下无人,灶房的空气里夹杂着炭灰、柴火以及冷油的味儿。
陆观自水缸里打了水倾倒在大锅里,熟练地生起火。
一刹那间,火光腾地跃然照在他脸上。
要烧一会,上去把衣服穿好。陆观头也没抬。
宋虔之确实冷得不行,跳着脚上楼去穿衣服,再下来,给冷风来回一吹,彻底清醒过来。
宋虔之挨着陆观身边坐下,伸手烤火取暖。
gu903();陆观目光不由自主被他的手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