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玩了一整天,宋墨傍晚时累得在我怀里睡着了。九嫂打电话叫来司机,让他到大门口接我们。

到了车上,宋墨躺在我腿上睡得香甜。我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外套,抬头看向九嫂,告诉她后天我还要用车,去见宁诗。

九嫂闻言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对着我欲言又止。

我温和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叹了口气:您现在和朱家往来,先生怕不会高兴。

我懂她的意思,朱家背信弃义坑了宋柏劳,我作为宋柏劳的合法伴侣,聪明些就该离朱家远远的,不要去撩宋柏劳的虎须。

现在我这样,既讨不了宋柏劳的好,也讨不了朱家的好,两头不着调,很吃亏。

我点点头,道:我明白,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到了约定的那日,我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抵达茶室。这一个小时里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跪坐在那里,望着庭院里的景致发呆。

一个小时后,移门微动,在侍者带领下,宁诗进到茶室,身后并无其他人。

她今天倒是再没有贵妇人的派头,甩了高跟鞋步上榻榻米,一屁股坐在了我对面,带的大包就随意地堆在脚边。

热死了。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仰头几口便喝干了。放下杯子的同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不端着时,倒有些像我幼时记忆力那个妈妈。她养我长大,这些年来当然也不全是利用算计。我们也曾相依为命,共食一碗面,共撑一把伞。

我和她,也不是没有温情的记忆。只是走到如今,那点温情早已凉透。

现在的我们,比陌生人还要不堪。

孩子呢?我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侧身在身旁那只大包里扒拉几下,捧出个巴掌大小,裹着暗红色包衣的事物。

当初不想让人发现,供得有点远,取来也费了些时间。解开外面的裹布,露出一只长方形的漆盒,她将漆盒放到桌上,慢慢推向我,那会儿你引产,剖出来的孩子我验了,是个ab血。就算让你生下来也没用,他活不了的。

她又侧身翻了翻,从包里取出烟和火机,在我面前点燃了抽起来。

我不是不知道搞大你肚子的是alpha还是beta,我知道,我七年前就知道对方是个alpha。

我死死盯着那只盒子,分明悲凉到了极致,却还是笑了出来。

你为了让我嫁给宋柏劳,自己好成为‘朱太太’,不惜编造了一个孩子,骗了我几个月。

从知道优优不是我的孩子那刻起,我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个预感,我的孩子可能根本就没活下来。但凡他活着,哪怕缺胳膊断腿,宁诗都不会另找一个孩子来假扮。

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宁诗带来的所谓孩子。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小瞧了希望被彻底夺去后,那扑面而来的巨大悲痛。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七年前就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也没有得到过父母的拥抱。

现在,他被装在小小的黑色漆盒里,摆在我的面前。就算宁诗告诉我他其实本就无法活下来,可看着他,我哪里能生出什么如释重负的轻松?

负罪感如巨石压在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那家医院的后面,隔着一条小小的马路,有一家幼儿园。从我病房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他们的大门。每天下午四点,家长们开始聚集在门口,一个个将自己的孩子接回家。宁诗曾经问我为什么当年突然后悔,其实这个理由非常的自私,每天都会有最后才被接走的小朋友,我看着他们由兴奋变为焦虑,心情慢慢开始忐忑。但无一例外的,当那个姗姗来迟的家长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总会将焦虑与忐忑一扫而空,重新充满喜悦。他们是那样依赖、眷恋着自己的父母,爱的不存一点杂质。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一个全心爱我的人?

宁诗手肘撑在桌上,怔然听我说完,烟灰落下来,差点烫到她的手背。她猛吸一口烟,将烟蒂按熄在一旁的杯子里,吐出的白雾隔在我们之间,让我看不清她的神情。

你那时候才十八岁,生下孩子你拿什么来养?烟雾消散,宁诗绷着两腮,显然是不同意我的观点,你知道我是靠什么养你的吗?靠睡那些alpha的床!不仅要遭人白眼,受尽嘲讽,到头来生下的孩子还走上了我的老路。

我是不够全心爱你,她说,可我也没办法。你要恨就恨吧。

我垂下眼,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恨她,也不恨朱璃和向平。恨与爱相对,太重了,扯上了仿佛就要纠葛一辈子。我不想和他们再有纠葛,也不想记他们一辈子。

盯着那只漆盒,我深吸一口气,将外面的裹布重新包上,抱着它就要起身离去。

走了两步,身后宁诗叫住了我。

那张支票,你一直没去兑现去兑了吧。省着点花,也够你下半辈子好好生活了。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她,沉默着抬步继续往门口走。

虽然谁也没提,但我和她心知肚明,今天过后,我们之间本就微薄的母子缘分,也算到头了。

茶室隔壁是家花店,各色鲜花装在盛着水的白色塑料桶内,一路摆到街上。

先生看一下吗?买束花送给喜欢的人吧。老板娘手里拿着一只喷壶,热情地招揽生意。

我看了看门口那堆花草,指着一盆含羞草问她:多少钱?

老板娘道:三十块。

我付了钱,她从地上拿起那盆种在红陶盆里的含羞草,刚要装进塑料袋,我阻止她,让她借我一把铲子。她虽然满脸不解,但还是从里屋拿了把小铲子出来。

我蹲到地上,将含羞草连根小心铲出来,倒去一些土,随后解开漆盒的裹布,珍惜地抚了抚光滑的表面。

对不起,没能好好生下你。我在上面轻柔地吻了一下。

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进了花盆里,最后又将含羞草种了回去。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把铲子还给老板娘,对着地上的裹布和漆盒道:谢谢,麻烦帮我把这些扔了吧。

我将那盆含羞草放在了卧室的窗台上,那里阳光很好,而且我每天醒来一睁眼就能看到,是个绝佳的位置。

我坐在床上看着它,渐渐太阳落下了,我变换姿势,侧卧着,仍是看着它。我就这样看了他足足一下午。

傍晚时,九嫂来敲门,说饭菜准备好了,要我下去吃饭。我跟她说自己不饿,有点累要睡觉,门外很快没了声音。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窗外晃过一道刺目的光线,伴随着汽车引擎声停在了楼下大门口。

这个点,这个声音,应该是宋柏劳回来了。

我拉过被子,缩在床上闭上眼装睡。

几分钟后,没有敲门,没有询问,房门就那样大喇喇地被推开,接着是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在瞬间亮起。哪怕闭着眼,那亮度也刺得我眉心酸涩,忍不住要皱眉。

我用被子盖住头,藏进黑暗里。

脚步声缓缓靠近,最后停在我面前。

你今天去见了宁诗。

哈,我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九嫂场面话说得好听,让我想去哪儿去哪儿,说不会派人监视我。倒的确是不会派人监视我,但我的动向也绝对逃不过宋柏劳的眼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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