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吃饭时有热闹可看,这对蔡小纹来说是理想境界。她伸长了脖子听去,不一会就弄明白他们吵架的来龙去脉。街这边的那家羊肉摊是老摊,街对面的那家是新来的。街这边的老摊指责街对面的新摊偷自己煮羊肉的秘方。街对面的新摊辩解说自古偷艺不算偷,一没挖墙脚二没撬箱子拿秘方,只不过捡到了一次没倒干净的汤渣,才猜出羊肉汤的熬法,怎能算偷。

街这边的老摊又说你偷艺就偷艺吧,也别就开在我对面啊。

街对面的新摊也很无奈,说这有这条街巡捕不管摆摊啊……

蔡小纹笑笑,低头吃下馄饨,心想:有艺就要藏好咯。要不被人偷学了都没处说理去。大家都是手艺人,谁不知道谁啊……嗯?偷艺?说到偷艺,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石滩上自己就是想偷苏釉的艺来着,结果苏釉只是烤鸡……她放下勺子,微张嘴巴激烈地思考:苏釉,三年陶鉴九品优胜。城里那些已经封窑的老一辈陶师比如爹和师伯,这些人就不说了。要是算还在做陶的陶师,苏釉能排第一。就是做出生不久的紫砂,她也有很大的优势。昨天的比试,她的方壶不就泡茶更香吗?她肯定有秘诀秘方!要不,要不要不,我去偷看一下……稍微偷看一下……只看一下而已……

所以说,闲得无聊出是非。要是蔡小纹每天都和苏釉一样忙,便不会如此胡思乱想……她给自己找足了偷艺不算偷的安慰,馄饨也不吃了,丢下勺子说干就干。

她先跑去了苏家陶铺,见苏釉不在店铺里,随便找了个伙计问问,原来是在家没来。蔡小纹暗喜,心想苏釉平日要管理店铺生意,难得不来,今天居然在家,肯定是在家做陶!

蔡小纹顿时觉得天助她也,不去苏家偷艺简直对不起老天对不起自己。她却不知,苏釉在家是因为昨夜等她太久,吹风受了凉,病了。

蔡小纹一溜烟跑回了家,揪起还在勤勤恳恳洗衣服的汤圆。耳对耳嘱咐了几句,然后她和汤圆一起来到了苏家门口。汤圆去敲门,她则远远躲起来,盯住苏家大门。汤圆进门,没过多久又和风铃一起出来,匆匆而去。临走时候,汤圆暗地向蔡小纹得意握拳。蔡小纹大喜,明白这表示风铃还没有做中饭。她贴墙而站,不停地搓手,兴奋至极,像是马上要做一件冒险而又略有小坏的大事。在这种莫名地兴奋中,有关于偷艺的自我道德谴责已抛到九霄云外,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潜进这苏家大门……

极有耐心地等了小一个时辰,蔡小纹叫过不远支个炭炉烤鱼烤饼的小摊,给了他几十文大钱,让他到苏家门口烤去。蔡小纹则躲在苏家门口的小狮子后面,心里打着算盘:炭烧的气味是很香的,被风一吹,绝对能飘进苏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风铃既没有做饭也没有回来。师姐肯定饿了,闻到香味更难忍耐,就会出来买吃的。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师姐就会……怎么就出来了……

只见苏釉裹着厚袍毛领推门而出,微佝偻着背拽了铜钱串,咳嗽了两声,直向烤鱼摊杀去。蔡小纹不敢耽搁,赶紧从石狮子后面挪出,贴着门边溜进苏家院子。她快速环视,一眼就看见院子中央摆了转盘陶泥清水和竹刀。这可不就是要做陶吗……大喜之下,她赶紧攀住院角的一棵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树干很粗,足可相坐。蔡小纹用腿盘紧树干,扒开树枝树叶,就能居高临下地看清转盘前苏釉的一举一动了。

没过多久苏釉回来了,手里捏着三串鱼一个烤饼。蔡小纹心说:哟,还吃的不少。记得师姐饭量挺小的啊……

其实这也不多。苏釉白天很忙,已习惯了早餐晚饭多吃。中午这餐吃的倒不多,只要别误了饭点,便是正常饭量。但现在已稍过饭点,苏釉饿了,不然也不会病中还吃烤鱼。

苏釉坐到转盘的小竹凳前,咬了一大口鱼,嚼了两下咽了,苦闷地道:“没油。”她把这种街边烤鱼和蔡小纹烤给她的大山鱼相比,自是相差甚多。还没来得及咬第二口,她扯出手绢擦了擦告急的鼻子,自嘲般笑笑,荒腔走板地随口唱了两句:“鼻涕止不住地流,鱼里没有一滴油……”

噗……蔡小纹这次吸取教训,双手捂死嘴巴,不让一丝笑声漏出。她突然想起那句“俗语”有了下句:节食不来茶汤街,想乐就去找师姐。

苏釉一边擦鼻子,一边风卷残云地吃完烤鱼烤饼,然后忧愁地看着转盘陶泥,虚弱无力地道:“染了风寒还要做陶器……人生真是惆怅……我是不是也该收个徒弟了……这样还能帮我打打下手……呃,干脆收小蚊子做干女儿吧!”

……树上的蔡小纹,在听苏釉自语说染了风寒时,心里还陡然涌出担心。但是在听到后半句时,她已然想跳下去和苏釉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蚊子这种偷窥的行为比师姐的痴汉恶劣多了吧?

第10章糟糕了吧

再说苏釉缩在蔡小纹家门口被寒风吹了个透,当夜就发了风寒。今日她起床后,虽服了药略有好转,但还是鼻塞流涕,困乏不堪。店铺是不去了,依着她的意,能在家睡一天是最好的。可是周公子追购的那批陶器交货时间紧,又是官陶,陶铺师傅做不得,只能自己抱病动手。

好在今天天气好,要是坐在院子里做陶器晒着太阳倒挺暖和。苏釉实在不想坐进又冷又暗的工房里精雕细琢。她便取了最普通的陶泥,最简单的工具,搬了转盘放在院子里,准备做最朴实的那几个陶坯。她是不知道自家院子的树上趴了只小蚊子,否则就算唱也是风花雪月风情万种绝世风华端得妖狂……就算是自言自语也该是春花秋月春意盎然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会子苏釉填饱了肚子,再疲乏也要动手了。她取了泥放在转盘上,然后转动木棍,让转盘动起来。树上的蔡小纹眉目陡然而振,把树枝压得更下,好能看得清楚。仔细观察了陶泥的色泽,判断这只是普通的黄泥,看不出加了什么特殊的材质。她有些失望,转头把目光落在了苏釉的脸上。

苏釉之前一直病怏怏地耷拉着眼,虚弱无力地缩在冬衣里。但是自陶泥开始转动后,她便像服了灵丹妙药般。虽然说不上容光焕发,但也是神情严肃,眉宇间都透出认真郑重。陶泥随着转盘不快不慢地转动,苏釉双手沾了清水轻轻在中间一掐,就拢出陶壶的大概轮廓。轻巧地掏出内空后,她慢慢挪手向上,用手指捏出壶口的边缘……

好快!蔡小纹紧盯苏釉,不由地惊叹:师姐已经熟练到这个地步了?!

她看得出苏釉所做的是简单的高足陶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是苏釉手法熟练,下手又很准确,很少返工,看起来十分流畅快速。蔡小纹不得不佩服:苏柚子能排第一也是名副其实。塑形竟能如此快速。而且效果很好……再看她制陶时的表情,真是专注认真。这种全神贯注的态度,也是她的秘诀之一吗?

这时,苏釉盯着塑形一半的陶坯,突然微微一笑,拿起竹刀修边。蔡小纹又心有感触:她是真喜欢陶器啊……都能看着陶泥笑起来……这份发自内心的热爱也是秘诀之一吗?

就当蔡小纹暗自整理看到的“秘诀”时。苏釉才不知道有只蚊子在全方位地观察她。她正沉浸在自己不可言说的情怀中不能自拔。这种朴实简单的陶壶,苏釉做过太多,已经不用思考双手就能自动塑形。所以她此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浮想联翩上。她的心里,正下着大雪……

雪夜,风不大,刚刚把雪花吹斜。我和蔡小纹不知刚做过了什么,反正是一起踏雪回家。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积满白雪的街道,和模糊的月光。她走在前面,留下一串脚印。我跟着她走在后面,在她的脚印旁留下另一串脚印。她穿的有点单薄,两只手互相塞进袖筒里,一边走一边抬肩缩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我,脸上又是那种逞强的笑容。

“师姐,你冷吗?”

我点点头,快走几步,缩短和她的距离。她自己冻得脸蛋通红,还要担心我冷不冷。她把一直塞在袖筒里的右手抽出来,握紧了我的左手。

“好点吗?”

我点头。她的手很热,真的不那么冷了。

她带着一种办法奏效了的得意神情,拽起我的手,连同她的手一起塞进怀前的前襟里。

“这样,应该不会冷了。师姐……”

“叫我苏釉。”

她又一脸疑惑:“可是,你是我的师姐啊。”

gu903();“你就那么在意师姐妹的名号?那你做我的干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