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白月习武多年,感官敏锐,耳力极佳,自是一般人不可比的,小豆丁的梦话虽说的极轻,但他也听清楚了。

“好吃……..”

即白月听到这话目光便不住移到手背上的那抹透明的泛着盈盈水光的口水上,想起之前豆丁给的糕点,一时思绪翻飞,突然想到自己五岁生辰那日,阿爹亲手为他做的那碗长寿面,绿油油的青菜浮在浓香的汤面上,两个煎至金黄的荷包蛋上点缀着几抹嫩绿的小葱段,那时,他一向严厉的阿爹笑着看着他,说,月哥儿,生辰快乐;然后在自己惊喜的眼神中把这碗长寿面倒给了院子里养的那只黑犬,而他只能静静的看着那只黑犬囫囫咽咽的把碗舔个干净。

然后耳边便响起了阿爹无比疯狂压抑的声音,即白月如今都记得他阿爹说话时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汹涌的痛苦,他说,“月哥儿,活着再痛苦,我也得活着.........月哥儿你也是,必须活着………”

活着再痛苦,我也得活着………

三年过去了,即白月至今都无法理解这句话。

他的阿爹到底因为什么事情痛苦,为什么活着痛苦还要继续活着………

还有,阿爹为什么这么厌恶自己,这是他最想知道却又最不敢问的。即白月天生早慧,对感情敏感,像是本能一样能清楚的知道别人对他的感情。可是他的阿爹,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却并不爱他,甚至是对他厌恶至极;每当他午夜睡醒时,都能看到阿爹以一种看仇人眼神看着自己,那种像是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你抽血拨筋、挫骨扬灰的眼神,即白月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一个阿爹和他亲生孩子之间究竟能有什么仇怨,让一个阿爹竟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孩子。

即使他再早慧再天赋异禀,但他也渴望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阿爹能爱他。

刻意压制住的记忆一旦开闸便翻涌不止,似猛兽一般撕咬着那颗早熟却也千疮百孔的心。

即白月伸手拉起被子想闷住自己的脸,结果没拉动,扯了扯有重量的被子,看过去才发现隔壁的小豆丁不知道什么什么爬到自己床铺上了,五张床铺之间没有缝隙更没有阻隔的板子,所以睡相极差的人指不定能从最东边睡到最西边。而即白月隔壁的小豆丁显然就属于睡相差的人。小豆丁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扑在即白月被子上,短短的白嫩嫩的腿和胳膊在月光下隐隐泛着银光,而小豆丁的脸却是扑在被面上的,即白月即使看不到小豆丁的脸也知道小豆丁是被子上可疑水迹的始作俑者。

即白月无奈,只能起身把小豆丁搬回隔壁的床铺,只不过在给他盖好被子的功夫,小豆丁又抱住了自己的腿,嘴角不断溢出的银色水线让即白月有种无奈的感觉,但这种无奈很快就被震惊取代了。

腿上猝不及防的传来的湿漉漉的黏腻感,继而又被一种皮肉被咬穿的刺痛取代,即白月浑身僵了僵,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咬住自己腿小豆丁,小豆丁虽然眼睛紧紧闭着,但却弯曲成了一道愉悦满足的弧度,密密的睫毛此刻像是两扇黑玉制的骨扇,银光流转,高贵神秘;轻轻的温热的呼吸扫在腿上,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拂过一般,引起一阵痒痒的感觉;即白月甚至感觉到了小豆丁那咬在皮肉中慢慢蠕动的牙齿,浑身颤了颤,随即蹲下身,慢慢的掰小豆丁的嘴,把自己的腿从小豆丁嘴里解救了出来。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小豆丁安置好后,即白月擦了擦手上的口水,回到已经凉透的被窝里,闭目休息。

外面嬉嬉闹闹调笑之声不绝,歌舞管弦肆意大笑之声夹杂,鼻尖甚至都嗅到淡淡的腻人的脂粉味,即白月蹙眉,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这般耳边的喧闹才消淡了几分,倒也没扰的人睡不着了,只不过呼吸间全是棉被的湿腐味,不甚舒服,即白月阿爹虽在感情上欠亏于他,但也不曾在物质上亏待他,衣食住行所用之物都是静心挑选的良品,至使即白月闻不惯这般陈腐的气味,没忍住伸手捂住口鼻,压抑的咳嗽了几声,这般才稍稍好受了些。

而手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奶香味却成了今夜最好的助眠物。

这厢风平浪静,皇朝京城内却是被搜查的士兵闹得鸡飞狗跳,夜不安宁。

大理寺凶神恶煞的士兵此刻正挨家挨户的细细搜查着,李达家已经是这一天的第五波搜查了,没一会,大理寺这番刚搜查完,门还没关上就又被另一波搜查的士兵敲开,为首的士兵一身戎甲,面容刚毅,说话气冲云霄,中气十足:“文将军搜查令,违者斩立绝!”

李达无奈,他就是小小的商人,民不与官对,无法,只得耐着困意让今日第六波士兵进院搜查。

第七波文将军的搜查完毕,还未撤出人马,迎面便又进来一波国师府的人,同样的拿着国师下的搜查令又是一番搜查。

直到这番搜查结束,天色已昏昏亮,日出扶桑,鸡鸣晨晓,李达这才得以关上院门去休息。

李达对于这事不敢怒也无所怨,他有个老乡在文将军手下当兵,也是方才搜查时老乡告于他说,京内五个大人物的孩子一同失踪了,这才这般搜查,老乡也警告李达,让他耐着性子,切莫图一时口快,得罪了人。失踪的孩子全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官员的孩子,为民祈福的国师大人,镇守国疆的文大将军,开蒙教习的国子监祭酒司马大人,为官正直的大理寺卿云青明大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敌国的质子的孩子,这五个何等身份的人丢失了孩子,心急之下重复搜查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为人父母者,孩子便是他们的心头肉,李达也为人父母,对此甚能理解,倒也不担心祸从口出。

京城青山上,护国寺内,血染的红枫映衬着朱红的寺墙,秋风将寺内的钟声送到山下,惊起了一群群休憩的彩鸟。

慧寂和尚毫无形象的躺在一处草地上,无赖的看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

慧寂和尚也就是那日给齐澄画红痣的老和尚,不过老和尚虽老,年迂百岁,但若仅看老和尚的面向是绝看不出老和尚竟活了百年的,毕竟任谁看到一张似五六十岁的脸也想不到此人竟有百岁。

“齐瑞,老和尚我只要那坛你从皇帝那坑来的老酒,别的我都看不上,”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影子,慧寂老和尚眯了眯眼睛,颇有种为老不修的意味:“你不给我酒,我就不出手,老和尚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儿子,”慧寂老和尚砸砸嘴,似在回忆那坛酒的味道,“那人真是小气,酿了那么多坛酒偏生生全给了皇帝,一坛子都不分给和尚我,馋了老和尚十几年了。”

齐瑞长相温润,脸部线条柔和,嘴唇饱满挺翘,不过眼角却是上挑的,为这玉石般舒和的脸平添了几分魅惑,要不是眉间没有红痣,乍一看还真会以为是个哥儿而不是个男子。

齐澄长的就像他爹齐瑞,男生女相,雄雌莫辨。

“老和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酒是漓疆进贡给皇朝的,何必自己扎自己的心,说是给呢,”齐瑞对这个年迂百岁却为老不尊的和尚很是无奈,也知老和尚吃软不吃硬,喜听好话,索性捡着好话说:“再者,皇上也定会派人送酒到护国寺的,老和尚又何必抢我那坛废了些面子求来的酒呢?”

此酒名叫老酒,百年难得,乃由上百种漓疆特有的珍贵药材酿造而成,其中一味名绝死草的药材最是难得,在漓疆北部的雪颠上,百年开花,药草开花时散发的香气会引来冬眠的凶兽,且采摘后须即刻入药,不然药性极易丢失,若这一步未处理得当,花费时间和精力酿出的老酒便也没滋补养脉的功效,更别提治愈内伤的效用了。

gu903();齐瑞可是说了不少违心的话才让皇帝松口给了他一坛,这坛自然要留着给澄儿养身体用,怎能让这个老和尚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