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靠山村相比于白天更加的寂静,孟彤故意扯开的嗓门儿顿时远远的传开。
堂屋里静静坐着的众人一听这响动,顿时就吓了一跳,原本想要给孟大和孟彤一点儿颜色看看的陈金枝,慌忙下炕趿了鞋,就想往外头喝斥孟彤。
孟七斤在旁轻飘飘的道:“娘,您现在出去可就输了,回头那丧门星都不知道该多得意了。”
陈金枝才走到堂屋门口的脚步,又生生的止住了,她在门口站了站,冷哼一声,又转身坐回了炕上。
坐在一旁,怀里抱着孟有福的蒋氏有些不安的道,“也不能让她总这么闹腾啊,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一会儿该被人说道了。”
孟大柱一个眼神斜过去,沉着脸喝斥道:“妇道人家,爹和娘都在这儿呢,有你开口的份吗?还不快给我闭嘴。”
“是!”蒋氏似乎极为害怕孟大住,像个小媳妇似的立即垂下了头,再不敢言语了。
院门外,孟彤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代替自己的手掌,用力的砸着门,一边重复叫着:爷、奶、二叔、三叔开门。如此敲了足足近一刻钟,孟彤喊的喉咙都冒烟了,她先让春二娘把孟大扶到对门邻居家的屋外的石台边,用背篓里的小破袄子垫着,先坐下歇会儿,这才从背篓里拿出装水的陶罐,狠灌了好几口水。
喘过一口气,孟彤走到孟大面前蹲下,慎重其事的道:“爹,俺要跟爷、奶还有两个叔叔彻底撕破脸大闹上一场,可能会闹得无法收场,要是收不了场了,俺家一家三口今晚就一起撞死在家门口。”
孟大有些无奈又带点儿宠爱的看着面前的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一副病体死了也就是死,可她的妻子还年轻,女儿还年幼,她们必须要活下去。他虽不愿与爹娘兄弟争斗,可为了妻子和女儿,就是再不孝他也要不孝这一次。
孟大红着眼框,嘴角却扬起了微笑,他缓缓点头道,“反正都这样了,你想闹就闹,今天要是挨过去了,俺们一家三口就还能多活一天,挨不过去一起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死是活俺们一家都在一块儿,是没什么好怕的。”孟彤笑着说完,转头趴在春二娘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让春二娘代替自己继续拿石头砸门,她自己则站起身,深吸了口气,然后快步往隔壁的院门跑去。
她今天就豁出去了,既然陈金枝和孟大柱他们不肯放过她们一家,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索性把脸皮彻底撕破。反正她家的房子已经在建了,最多这几天先去赵家挤一挤,可她们屋子里那一年的口粮,和他们的家具被褥、衣物什么的却是一定得拿回来的。对于现在一穷二白的她们来说,现在任何东西她们都浪费不起。
“嘭嘭嘭——”
“大爷大娘,叔叔伯伯们救命啊,俺奶和俺叔要活活冻死俺们一家了啊,嫂子、婶子们,快来救命啊,你们可怜可怜俺们,救救俺们一家,俺不想我俺爹俺娘死啊,救命啊,快来人哪,救命啊……”
孟彤一边拿着石头大力的砸门,一边尖着嗓子凄声呼救,她砸了这家砸那家,只要一看到里头屋子里有了动静就换另一家砸门。她尖锐的声音往四周远远荡开,引得村子里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一时间整个靠山村就跟炸锅了一样,整个沸腾起来。
左邻右舍纷纷开门出来,孟彤再次牺牲了自己大腿内侧的嫩肉,直掐得自己眼泪鼻涕狂涌,才扔了砸门的石头,拉着春二娘一起在孟家院门前跪下,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叔叔伯伯大娘婶子们,求求你们帮帮俺们,俺爷、俺奶和俺的两个叔叔不让俺门进家门啊,他们这是准备活活冻死俺们了啊。他们想要害死了俺爹,再把俺和俺娘卖去花楼换钱,俺二叔三叔谈事儿的进候俺都听见了,他们要把俺和俺娘换二十两银子,求求各位叔伯婶娘们,借俺二十两银子,有了二十两银子,俺奶和俺两个叔叔就不会总想害死俺爹,把俺和俺娘卖进花楼子了,求各位叔伯婶娘发发善心,可怜可怜俺们。”
左邻右舍的邻居们不由哗然,都愤愤不平起来。
有村人不信邪的上去推了推孟家的院门,一推之下果然推不动,这才信了孟彤的话。
靠山村总共也就五十来户人家,村子本就不大,同在一村,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全都熟稔的很,左邻右舍虽然多少知道点儿陈金枝平时不太待见长子和长媳,却没想到孟家老少竟已经穷凶吉恶到要害死长子一家,把人家妻女卖进花楼子换钱的地步了。
☆、24赶出去
乡村之地,民风向来纯朴,何曾听过这样怵人听闻的事情?有妇人听孟彤和春二娘哭的凄惨,又见孟大虚弱的依靠着对门的墙坐着,不由愤怒的对着孟家大门大声咒骂起来。
“都道虎毒都还不食子呢,孟家婶子可是比大虫还毒哪,这么大冷的天,把个病秧秧的儿子分出去单过也就算了,还直直巴望着把人折腾死了,拿人妻女去换钱,这是穷疯了?”
一个小媳妇撇着嘴爆料道:“什么穷疯了啊,我可是听我家那口子说了,陈氏生了孟大柱之后就没管过孟大的死活了,不然孟大病成这样,她还能私下攒一百五十多两银子藏在后院的咸菜缸里,说她有给孟大请大夫看病,你们信吗?”
靠山村的村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的,谁家的田里收成了多少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孟家就只有那十三亩良田,又不像赵家那样分打猎。除去一家老小的嚼用,没有额外的收入,陈金枝却能攒下一百五十多两银子,没有个几十年又怎么可能攒得起来?
一个就住在孟家左邻的大娘拍着大腿叫道:“真是造孽啊!就是后娘也做不出这么毒的事啊,这孟大还是孟家婶子亲生的呢。”
“就算是亲娘,做出这种事也是会惹下业债的,这陈氏真是疯了,她就不怕自己死后下地府受苦吗?”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摇头叹道:“孟九根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任着那婆娘拿捏这一家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性命,也实在是太过了啊。”
孟彤拉着春二娘,跪在孟家门前,对着一众村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闻迅而来的村民越来越多,众人聚在孟家门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娘,您倒是说句话啊,这下该怎么办啊?”外头都闹得“炸锅”了,堂屋里的孟大柱和孟七斤早就坐不住了,他们之前被砸门声所惑,没仔细去听外头的人在说些什么,可等砸门的声音一停,孟彤那扯开了嗓子的哭求,就一字不落的全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那个丧门星左一句他们要害死他们一家,右一句他们要把她娘和她卖进花楼子,这要是孟大一个不小心真死了,回头指不定就会有人上官府告他们谋害亲兄了,意图拿婶子和侄女卖钱了。
孟九根背靠着叠得高高的被褥,垂头坐在炕上,他的两手紧张的互握着,时不时的抬眼瞅瞅自己的媳妇儿,就盼着她赶紧给拿个主意,让外头聚集的乡邻早点儿散了。
可别看陈金枝还看似还平静的端坐在炕上,实际上她此时也只是强撑着而已,院外那一声声的指责咒骂,无不跟刀子一样的直直戳进她心窝子里,她现在两耳嗡嗡做响,脑子一片空白。可被村里人这样左一句右一句的说恶毒、说心狠,陈金枝不但没觉得羞愧,后悔,心里反而升起一股浓浓的委屈、不甘和愤怒。
孟大那痨病鬼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儿子,她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别人管得着吗?再说那些一个个的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孟大那能算是个正常孩子吗?他就是生来向他们夫妻要债的讨债鬼啊。
想当初,她生孟大时早产,产婆说她情况不太好,以后只怕会子嗣艰难时,她多害怕啊!还没生下老二孟大柱之前,她深怕自己以后生不出儿子,孟大再没了孟家就断根了,于是千方百计的给他请医吃药,弄得自己月子里连只鸡都舍不得吃,嫁妆都花进去了一小半儿。
回想当初,陈金枝就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她生下孟大之后就没过过好日子,为了给他吊住那条小命,她和孟九根接连三年都过的苦哈哈的,连口好的都舍不得吃。要不是后来怀上了孟大柱,她买了个童养媳回来就任孟大自生自灭了,否则现在都不知道会苦成什么样。
她这辈子为这个生来讨债的儿子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了保住他的命,她把自己的嫁妆都当了给他看病了,怕他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她还给他买了个童养媳,她给他吃给穿,把他拉拔到这么大,临老临老,他生个赔钱货还要天天来顶撞她,气她。
想到自己藏银子的地方,正是孟彤给说出去的,陈金枝心头更是恨得不行。讨债鬼生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一家子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她把他们赶出去怎么啦?她陈金枝赶自己的儿子,又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陈金枝越想越气愤,院门外村民们那一句句的议论责骂,更是尤如火上浇油一般,让陈金枝气的差点儿吐血,她铁青着脸怒吼,“你们谁都不准去开门,谁敢给他们一家开门就给俺滚出这个家。怎么着?老娘自己的儿子,老娘还赶不得了?老娘今儿就是要把这一家子讨债给赶出去,俺倒要看看谁敢拦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的村民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孟家祖宅前人声沸腾,宅子里却仍是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开门,更没有出来询问半句。孟彤这身体因为常期营养不良,整个人瘦弱的也就是个皮包骨,今天劳作了一天,她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又这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人哭诉磕头,体力早就有些不支了。
“咳,咳咳……”吵杂的人声之中,孟彤似乎听到了孟大的咳嗽声,她连忙扭头看去,果见孟大单手捂嘴,正弓着身体在那里猛咳。
“爹!”孟彤一惊之下,连滚带爬的往孟大冲了过去,“爹,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春二娘见状,也连忙奔了过来,扶住了孟大一边的手臂,一手拍着孟大的背,一手极有经验的伸手摸上了孟大的额头。
四周的村民一见两母女的样子,一下就炸了,站在近处的人还能看清状况,就有人出声喊道:“孟大要不行了,快去找大夫。”
☆、25出人命了?
gu903();站在远处的村民看不到人,一听这话就嚷嚷了起来,“这下真得要闹出人命了,快去叫村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