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玖兮难以理解:“人已经繁衍了成千上万年,看起来是六界最弱小的生灵,却能超越妖、怪、鬼、灵,成为陆地上数量最多的生命,可见人的躯体是最完美稳定的。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本就很完美的躯体,去拼凑动物的呢?”
萧子铎浅淡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可能是因为贪心不足吧。人世大部分苦厄,都来源于不知足。”
谢玖兮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叹息道:“穷人想要财富,富人想要权势,等成了权势巅峰的帝王,又想求长生不老和强大力量。但金银珠宝从不属于任何人,待人化为一抔黄土,金银依然如故,无非是换了一位新的保管者。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谁都勘不破爱恨情仇嗔痴贪,连北方那位神秘的龙神都囿于自身小情。到最后唯有山川河海、清风明月永存,无声注视着类似的事情一遍遍重演。相比于人,这些才更像人间真正的主宰。”
分别一年半,她的心境似乎与从前有许多不同,萧子铎悄无声息望了她一眼,问:“你不喜欢这些吗?”
“不是。”谢玖兮说,“曾经我想不通,人为什么要在注定徒劳的事情上浪费一生,但守城这一个月,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金银珠宝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皇权富贵转头成空,无论王侯将相还是绝代佳人,百年后都是一堆白骨。这样想来,唯有活着时感受到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萧子铎确定了,她确实变了很多,以前她哪会在乎情?萧子铎不动声色把玩着手中的刀,不经意问:“以前皎皎最不耐烦情情爱爱了,如今竟也能说出这么多感慨。是什么人教你的吗?”
萧子铎敢发誓,如果谢玖兮嘴里吐出一个男人名字,他现在就去杀了他。
谢玖兮迎着初冬清冷凛冽的风,低不可闻道:“大概是吧。祖母教了我那么多年何为手足亲情,我却现在才明白,可惜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原来是亲情,萧子铎稍稍放下心,半真半假地笑道:“皎皎眼里的情就只有亲情吗?”
曾经谢玖兮不懂人情,做什么事情都直来直去,说话也只停留在字义表面上。现在她隐约从萧子铎的话中听出些许其他意味,反问道:“那还应该有什么?”
再多话术在直白前都是枉然,萧子铎的节奏被打断,一时冲动脱口而出:“那我呢?”
她在长达一个月的生死漂泊中终于明白了人最本能、最博大的感情——亲人之爱。那他呢,在她心中,他到底属于亲情、友情还是男女之爱?
萧子铎习惯了迂回算计,连谢玖兮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接问了出来。谢玖兮不由顿住,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一个士兵急匆匆跑来:“报,将军,有急事。”
萧子铎眯起眼睛,目光不善瞥向报信的士兵,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谢玖兮止住要说的话,示意萧子铎先去办正事。
萧子铎没办法,随着士兵走向另一边,目光中的寒气如有实质。
他最好真的有事。
报信士兵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站直了飞快道:“回禀将军,属下按您的吩咐检查了战场上每一具尸体,但并没有找到万景。”
万景竟然不在?萧子铎皱眉,他明明记得没有放跑任何人,是万景提前得到了消息,还是他本来就不在广陵?
萧子铎心中模模糊糊生出种不祥感,而这时,另一封来自建康的急报证实了他的猜测。
万景声东击西,让大部队来围攻广陵,他自己则带了八千人,偷偷渡江突击建康。
而建康那群废物还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朝残余势力悄悄给万景开门,万景部队长驱直入,萧道和王孙贵族撤到内城,没有被万景俘虏,但建康没有进入内城墙的百姓就遭了殃,被叛军大肆劫掠屠杀。
第79章平山海
萧子铎刚到广陵不到半天,又要奔赴建康。
谢韫玉在府中听到萧子铎这就要走,吃了一惊:“不是说叛军已经解决了吗?”
谢玖兮说:“我们中了万景声东击西之计。他故意让大部队来围攻广陵,吸引朝廷和援军视线,其实他自己早带着八千精兵去建康了。”
万景在寿阳短短一个月就招兵一万,之后他一边向建康挺近,一边以分世家财产、土地为口号招纳流民,手下从众飞涨。能这么快笼络住人心,可见他虽然暴戾恣睢,但并不傻。
建康一来认定万景被拖在广陵,心生轻视,二来倚仗长江天险,自信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渡江。然而万景教士兵练化龙诀,用鱼鳞装甲全身,渡江已不再成为问题。再加上建康城内有刘宋余党妄图复辟,勾结万景,悄悄替万景打开城门。万景军队长驱直入,杀了建康一个措手不及。
都城大多建有三道墙,一道外城墙,一道内城墙,一道宫城墙。外城是百姓住宅、商铺市井所在之地,内城是朝廷各大办事机构,宫城则是皇帝和后妃起居地方。三重城墙的格局就是为了提防万景叛乱这种情况,一旦外城墙失守,京城众人撤退到内城墙内,还能坚持。
谢韫珠听到建康城门破了,心里重重一沉:“那家里人还好吗?”
谢玖兮同样担心住在乌衣巷的谢家。乌衣巷盛名已久,自晋朝起就是王谢大族云集之地。太平年代王谢比邻而居,临江作赋,这是佳话,一旦碰到战乱,那乌衣巷就是人人觊觎的肥肉。
谢玖兮说:“谢家亲故遍布朝野,宫中还有姑母照应,伯母他们应该会撤到内城。既明要去救援建康,我想跟着他一起去,二姐,三姐,六兄,你们呢?”
“那是自然!”谢韫玉和谢韫珠立刻站起来,急匆匆回去收拾行李,“他什么时候出发?”
萧子铎走进来,看到谢府忙成一团,道:“二表姐,三表姐,你们不必惊慌。建康危急,不容耽误,我先带着前锋出发。我给你们留了一队护卫,他们会护送你们去建康。你们尽可慢慢收拾,不必着急。”
谢韫玉本是来广陵嫁人的,足足带了半船嫁妆;而谢韫珠、谢六郎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女,随身行李也不少。萧子铎这样安排对双方都好,谢韫玉听后没有再坚持,行礼道:“多谢北雍王。北雍王先解广陵之围,又护送我们姐妹入京,此番救命之恩,谢家必铭记心上。”
萧子铎同样客气回礼:“二表姐客气了。我少时多亏谢家照拂,现在不过报恩罢了。表兄、表姐不必客气,叫我名字就可。”
萧子铎有军务在身,和谢韫玉、谢韫珠客套两句已经是极限,他告别后下意识看向谢玖兮。刚才他客客气气安慰谢韫玉、谢韫珠,唯独不嘱咐谢玖兮,看似是疏忽,其实反而表露出在他心中,谢韫玉、谢韫珠是外人,要客套礼貌,而谢玖兮显然不属于此列。
谢玖兮自然而然道:“我送你出去。”
不等屋里人反应,他们两人便转身出去了。谢韫玉和谢韫珠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少年将军一身银甲,走路明明比少女快得多,却总是保持在她身侧;少女穿着素色间色裙,浑身上下没什么装饰,唯有一根玉簪束起了如墨长发,看起来却飘逸灵动不可方物。
谢六郎慢慢走过来,感叹道:“没想到萧家二表弟竟和四妹这么熟。谢家出王妃不是稀罕事,不过,姑母不是有意让四妹嫁给太子吗?”
谢韫玉没说话,谢韫珠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他长嘴了。
谢六郎被白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谢玖兮和萧子铎并肩往外走,她也不管这是不是机密,直接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对。”
“走哪条路?”
“取道齐郡,然后渡江。”
谢玖兮叹道:“你自己小心,别受伤。”
“你也是。”萧子铎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她,说,“路上带好侍卫,不要急着赶路。我保证,等你到建康时,一切都安全了。”
再多山盟海誓,比不过这一句安心。谢玖兮在他手中塞了个平安符,说:“我担心家人,但也担心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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