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看着这名老者,应翩翩的脑海中也不禁闪过了一些画面。那是他五岁那年因为兵祸从边关千里迢迢逃回京城的路上亲眼所见。

那时,惊慌的难民们要躲避敌军的屠杀和野兽的袭击,还要想尽办法寻找食物,很多人都死在了半路上,还有很多人到了京城却又被无情的驱逐。

如果不是应定斌捡到了他,或许应翩翩也是同样的命运。

当时他觉得很苦。

那种痛苦、怨愤的感觉,后来也无数次地出现在过他的生命中,让他满腔怨愤,想要报复、掀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他最大却又难以实现的心愿,是当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带着父亲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过着最平凡普通的生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所以希望能够在死前安排好一切,铲除敌人,保护身边在意的亲友,以及,拒绝池簌。

在此之前,应翩翩没有想过,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其实并不是游山玩水,安逸闲适,与世无争,而是辛苦的劳作,无常的命运,受到压迫摆布的无奈,无力反抗的悲愤……

前年关中旱,闾井多死饥。去岁东郡水,生民为流尸……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近日不能忘……②

他也是自幼饱读圣贤书,希望能够以身许国,建功立业,成为栋梁之材,只可惜,命运这面棋盘,从来都是纵横交错,千羁万绊。

每一颗想要移动的棋子都被那无形的方格牢牢束缚着,奋力挣扎的久了,便不由得忘记了究竟为何而挣扎。

在这一刻,应翩翩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冲动,他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做一点事情,这样,也算是为自己证明一下,这个世上,还是有光明存在的吧。

即使他得不到,总有人能够拥有。

应翩翩弯下腰来,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没再说话,缓步离开。

池簌将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忽略应翩翩脸上一瞬间的惊愕和悲悯。

两人并肩走了片刻,他说道:“我之所以带你来这一处的荒山,是因为仔细观察过,知道这处村子夹在两山之间,地势低洼,灾情应该最为严重。”

应翩翩道:“所以?”

池簌笑了笑:“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种情况。咱们先帮一帮这个村子里的百姓吧,给他们分一些粮食,好歹多活下来几个是几个。”

池簌说到了点子上,应翩翩心里正是在盘算这件事。

虽然目前还没有除掉魏光义,并不是分粮的好时机,可百姓们不能等。

如同刚才那位老人,吃了死人的骨头,恐怕饿不死了就会被毒死。应翩翩没有劝说,是因为他心里明白,人家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晚一天得到粮食,就会多饿死几个人。

他听池簌说了,便道:“目前能快速弄来粮食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金玉流那几艘船,只是这里跟那边的距离太远了,又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马车太显眼,不好办。万一打草惊蛇,只怕魏光义那边会不择手段的反击。”

池簌道:“我可以找几名七合教的高手,一起将粮食背过来,大不了将买粮的钱给他放在船上。”

应翩翩道:“这……能行吗?太费人了吧?”

池簌道:“没事,你放心吧,可以办。”

应翩翩事事殚精竭虑,很少“放心”,也很少听人对他这样说,不禁凝眸看了池簌一眼,片刻后,说道:“有劳。”

池簌道:“不劳。我这可是偷粮食,若没有应大人兜底,小人万不敢如此,便仰仗大人庇佑了。”

他为了让应翩翩展颜,故意装腔作势,说到这里,还一本正经地拱手一揖,应翩翩明知道池簌是逗他,还是不禁露出些许笑意,说道:“那是自然。”

他一顿,又道:“你也放心。”

池簌露出些笑意,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安排。”

第51章风吹乌臼树

两人商议妥当之后,池簌便留在原地暂时处理这件事,应翩翩先行一步回了郡守府。

由于时候尚早,一时没人注意到他们曾经出去过,很快,中午安排的宴席时间就到了,应翩翩早早到场。

这回他没穿官服,而是换了一件较为寻常的白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喜穿白衣,求的就是那份俊逸翩然,但有时却未免失之寡淡,二者难以两全其美。

但偏生这衣服穿在应翩翩的身上时,却显出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来,宛若妖娆月色,清皎明洁,又滟滟流光,顿时将满座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在魏光义的刻意宣扬之下,应翩翩昨天的事迹几乎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令人大为惊骇。

于是提起这次新来的钦差,即使连没见过他的人都要摇摇头,说是应玦此人年少轻狂,蛮横跋扈,恐怕是仗着养父的权势才成为了钦差,实际不堪大用,这回来到衡安郡,只怕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可此时看到他真人站在这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这副俊美天成的容貌实在具有一种致命的魔力,哪怕一个人是铁石心肠,被他眼波流转,顾盼一笑之间,也实在不能不动容,无论男女都难以抵抗。

阮浪和孟竑到的比应翩翩还要早。

阮浪翘着脚坐在桌前,一边吃葡萄,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魏光义府上的一名伶人起舞,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孟竑则在跟一名下面县里来的主簿交谈。

两人说起那里的灾情,那名主簿不禁老泪纵横,孟竑也跟着不住叹息,甚为忧虑。

见到应翩翩来了,阮浪和孟竑都起身行礼。

应翩翩笑道:“不必多礼,二位请坐。”

阮浪片刻也不耽搁,立刻便坐了下去,拿颗葡萄扔进了嘴里,吊儿郎当地说道:“应大人昨日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今日看起来得偿所愿,容光焕发啊。”

应翩翩道:“阮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咱们身负皇命,远道而来,魏光义却百般轻视,我明明是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