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建“新神木殿”的事儿,被交给了景水香。
而组建“新问刀宫”,则被托付给了姑瑶珏。
阴妃娘娘算个“工位不固定”的,哪边忙不过来就去帮哪边。
至于李平安,他有三个娘子,还有孩子,李元暂时还不希望把儿媳们和孙子孙女们卷入其中,自是让李平安多回去陪陪她们。
他和自家妻子好歹算是朝夕相处过,但对李平安那边的人却还需要多一个“观察期”。
他的秘密太多,云山道的秘密也太多,虽然只是曝光了一小部分,可却也会分个远近亲疏。
至于唐年,她的唐门和傀儡术就已经占据她所有的时间了。
而小琞,小琞对影血功法一窍不通,更何况她还在努力掌控着云山商会,以及部分新生代的蛮子。
这些人,已是李元全部可用的身边人了。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庞元花和阎牧。
但前者正在帮着小琞,而且因为长期和恶鬼打交道,庞元花的精神变得怪怪的。
后者则已经彻底融入了神木殿的氛围,还娶了一位姑家的女子,生了孩子,如今在姑家过的很好,李元觉得自己总不能像打晕婆娘一样打晕大外甥一家子,只得作罢。
当然,李元也想过真炎雪和自家那小儿子真炎煌。
可这两人都是属于九焱氏族的.
他不愿调出。
而真炎煌,那个孩子虚岁应该已经九岁了。
但李元并没有什么时间去陪伴他成长,因为他的“千里一线”只够挂两边,他也想过要更多,可是他除非去鬼街上的极乐宫逛一圈儿,然后碰个机缘,才可能搞到第二根千里一线。
然而,自家婆娘也是在鬼街开店的,李元自然知道“越珍稀的物品越是缺货,甚至一年三百十六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四天零二十三个小时缺货”这种情况。
除非他冒险让庞元花带着云山道本土的行骸去绵州和异地行骸直接发生碰撞打草惊蛇;或是直接掌控“国师赵古同”的那一支行骸势力;再或是他能运气好,再碰到一个身上带着千里一线的行骸,否就别想了。
而且,李元想到那个孩子,总觉得有一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悲伤。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可鉴于几方都暂时稳定了,云山道的诸般事务也都甩手甩出去了,他便用鬼锤消耗了六百年寿元为李平安,崔花阴铸造了五品兵器。
待铸造完,他维持着满头白发,又戴上木面具,拄上拐杖,花费了小半个月来到了西极九焱的真炎氏族。
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此时,九焱氏族已经几乎和云山道的外围彻底联通了,而新生代的冰蛮因为其实乃是云山道的人,所以双方之间的隔阂已经不是隔阂了,而变得很是融洽,宛如一族。
边地妖兽肆虐,往年不曾少祸害此间生活的人。
然一物降一物,那些妖兽遇到冰蛮,就好像兔子遇到猎人。
冰蛮们欢天喜地地去把妖兽打杀了吃掉。
若是之前,云山道的人根本不会承情,因为血海深仇岂能轻易遗忘?可现在.这些新的冰蛮却和他们有着各种联系,而且一张口就是“二姑,大姨,二伯,三叔,五大爷”之类的。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该仇视的是老一辈的冰蛮,而不是这些新生的孩子。
而随着时间的过去,老一辈冰蛮也会全部死亡。
再说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强大?
慢慢地,原本抵抗冰蛮的江湖中人,也将孩子送来了九焱氏族,让妻子在火前待孕、临盆,从而生下天生强大的孩子。
李元这一路上,就看到了之前不少对抗冰蛮的江湖中人,甚至还看到了黑白双剑。
也是机缘巧合,这一对儿曾经在出云城刺杀当时氏族族长的侠客正在拜见“王母”。
李元这才弄清了,原来真炎氏族原本的族长真炎雄已经老死了。
而他儿子真炎煌已经接过了蛮王斧,成了蛮王。
至于真炎雪则自然成了王母。
王母愿意接见每一个拜访者,倾听他们要说的话。
所以,李元也在排着队,等着召见。
这等待的一路上,他又看到了氏族之中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太阳崇拜”之上。
原本,这里的氛围只是异域围火、载歌载舞的欢呼,而现在却多了几分宗教的肃穆与神圣。
不少人崇拜地围绕在火前,神色庄重地对火叩拜着。
这些人不仅有冰蛮,还有云山道的人。
隐约间,李元还能听到他们口中诵着诸如“太阳神母”、“回归”之类的词语。
当天,这排队并没有排到李元这号儿。
他也不着急,便在氏族外的帐篷里被安排着住了一宿。
一个帐篷里放了不少毛毯席子,而并不大的地方,挤着近乎二十个人。
李元也没什么异议,他就这么睡了许久。
随着三声鼓响,整个真炎氏族又热闹起来,明明外面风雪弥天,却有人喊着“早晨”到了。
李元继续排队,直到傍晚,他才见到了王母。
真炎雪端坐在巨大鹿角饰成的青铜宝座上,她的模样没怎么变,可气质却已翻天覆地,威严、端庄、深邃且神圣。
而在看到面前的白发老者时,她忽地神色动了动,双瞳里露出几分不敢置信却又疑惑之色。
李元轻轻道了声:“是我。”
真炎雪娇躯一震,起身,道:“随我来。”
王母以身作则,勤俭节约,尊老爱幼,这事儿在氏族也不算罕见,故而也没人奇怪。
待到帐篷中,李元扫了一眼,发现这帐篷里竟是摆满了书册,这些书有不少古书,散发着时间的气息。
而案几上还有着摊开的书册,以及一个大沙漏,沙漏的一边刻绘着“太阳”,一边刻绘着“月亮”,而此时沙粒正在慢慢地从“太阳”一边灌向“月亮”。
李元只是扫了一眼,便回过神来,然后摘去面具,露出一张有些皱纹、却还能分辨出他模样的脸庞。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
忽地,王母轻轻一笑道:“果然,太阳神母也期盼着你这般强大如神灵的男子,早些回归她的怀抱。
你若去了,我和煌儿也很快会来与你团聚。
只是你的功绩,必然会被太阳神母认可,而我们却还需要努力,否则怕是死了也没有资格到达你身边。”
她一句话,就把李元的苍老说成了一种幸福,把一件明明值得悲伤的事说成了会被人嫉妒和羡慕的事。
她的逻辑也能够理解,李元以身融火,虽得太阳眷顾,但越是强大便会越快死亡。
可是,她的说辞,却让李元有些陌生。
但根本无需发问,他已经猜到了“太阳神母”是什么。
这是一个宗教该有的至高神。
他的女人为了巩固九焱氏族的统治,顺水推舟,创出了这么一个宗教崇拜。
于是,他轻声道:“太阳神母再上,自会眷顾崇拜她的儿女,但却也会惩罚背叛她的儿女。”
“异端.”
他轻声道,“不可饶恕。”
惩罚制度,乃是凝聚力量,构建崇拜的重要组成。
既然自家娘子要做这个,那他不妨为娘子送上一块重要的拼图。
王母柔声道:“你永远这么聪明,我什么都不用说,你却已明白一切。
若太阳神母世间有子,你一定是她的长子
我会编纂《古阳经》,将这一切记录其上,然后永远地传下去。”
“《古阳经》?”
“随我来。”
王母坐到了案几前,李元也走了过去。
王母摊开茶几上涂改了许多次的文字,李元看去。
这一看,却是愣了下。
那文字的措辞仿效了九焱氏族古老的记事体,而内容则将那些事迹串联起来,只不过,将太阳崇拜融合了进去,将一切的因和果以太阳崇拜去解释。
他侧头看了眼真炎雪。
这位曾经的傻大妞,如今目光迷离且朦胧,充斥着神秘和信仰。
李元忽地抱紧她。
但她已足够坚强,坚强到不会在男人的怀抱里颤抖或是倾诉。
她反手也抱住了李元。
两人细细交谈,说了不少真炎煌的事。
王母说了去年真炎煌将要继位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是来自铜戎氏族族长铜戎瓠的叛变。
他叛变的表面原因是希望冰蛮保持绝对的独立,任何外来者都必须断绝和外面的联系,而这也是不少老一代冰蛮的想法。
铜戎瓠布局已久,他见蛮王失踪已久,便让人趁着真炎雄濒死之际直接毒杀了他,然后又盗走蛮王斧。
那一晚,蛮王斧失窃,天崩地裂,一切人和事都如悬挂在刀刃之下,随时都会被砍的粉身碎骨。
随后,就在所有人慌乱之际,不过八岁的真炎煌骑上了他那头名为“小白”的冰雪巨狼。
冰雪巨狼循着气息,飞快地冲入风雪。
而真炎煌一人一狼外加一把普通斧子,外出了一日一夜.
待到他回来,却是满身是血,满脸兴奋,手里握着被鲜血染红的黄金斧子。
他在黄金斧子抵达铜戎瓠手中前,将其抢了回来。
那一刻,他彻底脱去了稚气,桀骜地像一只巡视天穹的孤鹰,霸气地好似正值壮年的狮王
他才八岁,却领着一百蛮兵,冲入铜戎氏族,将铜戎瓠以及叛军摧枯拉朽地击败,然后又用一种残忍无比的方法将叛变者。牵连者杀死。
从那一刻起,他用铁血镇压下了九焱。
而鲜血和骸骨,也堆成了阶梯。
他拾阶而上,成了真正的蛮王。
李元听了之后,久久难言。
他能想象到那一日的凶险和激荡。
而这,完全是属于他的儿子——真炎煌的传奇。
这是一个和他无关的传奇。
他心中也忍不住自豪起来。
他强忍住将自己“其实还能活很久”的秘密告诉面前的女人。
他无法改变真炎雪和真炎煌的寿元,顶多想办法在他们临死之时将他们送入神灵墓地。
自己重回“太阳神母的怀抱”,无论对真炎雪,还是对真炎煌,都是最好的结局,这会让两人活的光芒万丈。
因为太阳神母的长子在天空永恒地凝视他们,眷顾着他们。
而他们也会在死后去与他团聚。
死亡,不是告别,而是重逢。
可若是他还能活很久,若是他把这消息告诉真炎雪,那便是残酷地摧毁了他们的信仰和期盼。
所以,李元放弃了诉说,只说自己虽然老了,但承蒙太阳神母眷顾,还能到处走走看看。
“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留下吗?”
王母问。
李元缓缓摇头,道:“我只是想你们了,我的身上还有些使命”
王母道:“等煌儿回来吗?
最多几天,他就可以回来了.如今九焱氏族人数增多,他这个做王的除了去苦寒之地磨砺武艺,还要去管理族人。”
李元原本是打算住几天的,但现在他已改变了主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冰蛮只需要一个神灵,一个蛮王,一个王母便足够了,我留下,只会让他心中多出柔软的破绽。”
“不如不见。”
“不过.”
李元闭目想了想,忽道:“纸笔。”
若是换做之前的真炎雪,肯定会如小女孩般赖着自家男人,可现在她已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命运,感受到了那种历史背负在肩的感觉。
于是,她哪怕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到嘴边只是化作了一声淡淡的“嗯”。
九焱冰蛮,王母研墨。
李元执笔,略作思索,开始在纸上绘制一个又一个小人,配着文字。
这是他对“源自火的力量”的思索,虽说冰蛮无法如他一般收获“人间变”,但却也可以调动体内的阳气,再借用蛮王斧,在一定程度带来类似的效果。
简而言之,就是变大变壮,化身巨人。
能够练成者,必定是对阳气的运用已经出神入化。
写完之后,他略作思索,在纸张的左侧写下了几个字——《九阳真经》。
再做思索,他又写了一个“第一式——九阳开泰”。
“这是太阳神母交给她长子的,而她的长子又托梦给王母,只为我蛮族将这一式传下去。”李元神色肃穆。
而王母双目却已微微泛红。
她知道自己男人又要走了。
李元轻轻搂她入怀,道:“你都说了,我是太阳神母的长子.我还会回来的。”
白发老者拄杖而来,又拄杖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老蛮王曾经到来过,他们的视线已被新蛮王所吸引,所有人都知道新蛮王会带领蛮族走向辉煌。
西极冻土的一统,云山道亦是一统。
于内,蛮王和唐老太太,就成了这两方的霸主。
于外,小琞正在快速地掌控着云山商会,同时利用“人皮手铐”,“新生代冰蛮”悄然地快速扩张。
至于那深山之中的鬼域,以及肉田附近的势力,则又是鲜有人知的幕后了
剑山以西,如此布局。
剑山以东,却还是不少中原逃难者的聚集地,可作缓冲。
如此,李元的退路布局,总算是初见成效了。
任何人想要攻打这样的地方,都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
李元来的时候心事沉沉,走的时候虽然还有一缕压抑,但总算感到了欢快。
因为他的小儿子真炎煌寻到了他自己的道路,一条如他母亲预言般的辉煌的、光明万丈的史诗道路。
这般的人生,把他人数百年的人生浓缩在了短短三四十年里。
如此又有何悔?
李元为小儿子感到开心,甚至觉得小儿子比他厉害多了。
八岁的时候,这小儿子就已经能够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雷厉风行地以铁血手段镇压一方,继而踏着骸骨阶梯坐上了蛮王宝座,而他还在看动画片吧,还会被打一拳都嘤嘤嘤哭很久吧?
那么,现在他需要继续去做他要做的事了。
外面的危险很多,将至的危险还很多
趁着这些危险还处于“隐患”的阶段,李元要去悄悄将它们干掉。
他永远不喜欢“大难临头”的感觉。
而他的优势很明显。
他在暗处
他是个不存在的人
只要你不存在,就没有人能找你麻烦。
而比“低调”更绝的,就是“你根本不存在”。
然而,他虽然不存在,可其实又无处不在。
甚至这天地的风云,都和他息息相关。
他无意搅动风云,只是不想这风云有一天突然把他给吞了,把他的家给灭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