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朝他瘪嘴作怪,撑着大哥的胳膊慢慢跟过去。
陆诏年住一楼的客房,用人妈子要伺候她更衣梳洗,她嫌生疏,道不用的。心头默了默,她状似不经意道:“大哥在南京都住这儿吗?”
像是个奇怪的问题,用人笑道:“小姐,这就是先生在南京的房子,不住这儿住哪里去呢。”
“哦……”
陆诏年话未说完,用人又道:“二少放假了,偶尔也过来住。二少喜欢安静,住走廊最里面那间。”
“怪不得客厅摆了驾钢琴。”
“不是的。”用人隐隐有些骄傲,“那架钢琴是章小姐专门从国外订的,章小姐喜欢弹琴跳舞……”
陆诏年不大愿听,打断说:“晓得了,你出去罢。”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完,艳而不俗的热带花卉墙布更让人觉得天气有点冷。陆诏年赶紧去旁边共用的盥洗室梳洗。
洗过热水澡,有些闷,陆诏年到露台上吹风。一瞧,隔着盥洗室窗户,那边是陆闻恺房间的露台。
他躺在晒阳椅子上,仿佛将阑干上的油灯当作阳光,惬意地翻阅着什么书。
唯恐被发现在打量他,她忙退回房间,拉拢露台的折叠门,合上窗帘。
床垫柔软,被套有阳光晒过的气息,陆诏年困倦极了,可也挡不过认生。觉浅浅的,一直半梦半醒,后来听到动静醒来,陆诏年很有些不悦。
无力地拉开房门,一手揉着眼皮,她抬头,看到走廊拐角一对身影。像是靠在一起,男人宽阔的肩背完全将女人拢住了,只留给人一点紫色烂花绒旗袍下摆以遐想。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陆诏年怕撞见大哥的风月之事,赶忙转身回房。
关门声响有点大,陆诏年把自己惊醒了,懊恼地扑到床上。愈想愈觉得,是那章小姐的错,半夜回来,不顾及别人,还大喇喇在走廊上和男人调笑……大嫂才不会这么没规没矩!
大哥竟这般纵容,这女人不晓得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诏年陡生火气,倒要看看现在究竟几点钟了。于是又走出房间。走廊里灯熄了,人不见了,然而陆闻恺的房门虚掩,漏出一点光亮。
女人很轻的笑声传来。陆诏年攥紧了拳头,无处发泄的火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催生出无数个版本的设想——
他该不会招妓,招到家里来了吧。这太荒谬了,可能出入这个家的其他女人,只能是章小姐了。难不成是章小姐?!章小姐是大哥的女朋友,这么做岂不是□□……
陆诏年震惊了,却不是为狂想,而是□□这个念头。
令人退却。
陆诏年缓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过去一探究竟。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猫着腰,朝门缝里瞄。
只听见他们窃窃私语着,看不见身影。暗香若有似无,像女人撩拨贝母扣的染红指甲。
应当是很亲昵的……哪有女人随便地进一个男人的房间,在三更半夜。
可他们为什么亲昵?是他们兄妹同大嫂那般的亲昵,还是说……
陆诏年不敢想下去了,也不再敢进一步确证。如同被海浪吞没,她退回房间。
背抵在门上,漆黑的房间没一点光亮。
幽暗里好像有不幸的鬼魂,如果一场没有结尾的感情就像遇难的铁达尼号。
不甘别离,成恨。
作者有话说:
可以的话,每章都给也子评论一下嗷!
第八章
如梦似幻的景象,都在小小的金属筒里。
陆诏年在纷乱落下的金粉里看见一个女人。女人有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父亲让陆诏年管她叫小嬢,小嬢身旁有个男孩,比陆诏年大三岁。“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二哥”,父亲说。
陆诏年把手里的万花筒砸过去,砸到男孩额角,汩汩淌下血。他伸手接,没接住,万花筒砸在地上,玻璃碎了,流一地粉沙。
“那是西洋的东西。”陆闻恺缩在别院角落,寻找一点家的痕迹,却听到女孩这样说。
“你要赔我。”
甲虫飞走了,陆闻恺站起来。他在云南边陲长大,风吹日晒,很瘦,也高挑。
“我见过那些玩意儿,不值钱。”
“你见过?”陆诏年质问里带点天真的语气。
“嗯。越南,你知道吗?我们离越南很近,那里是法国殖民地,很多洋货。”
“什么是殖民地?”
陆闻恺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好比一个陌生人闯进你家,告诉你他是你爹,然后你就得完全听他的了。”
陆诏年皱眉头,“你以前没见过爹吗?”
“和我一样的野孩子很多。我可以没有爹,但我娘不能没有丈夫。”
“这又是什么意思?”
“女人不能做野女人,女人有丈夫才可以生养孩子。”
陆诏年睁大眼睛,“你阿妈没有吗?所以你阿妈要抢我阿妈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