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月见微的应对【一更】
月见微对轮回之说,颇有涉猎,只因他自己便是亲自经历转世轮回和重生的特殊之人,他看过许多古籍,也思索过许多饶是古籍也不曾给出答案的困惑,因此墨沧澜所言,他完全能够理解。
杀人者,人恒杀之。
人生于世,因果报应不光是今生,还一样有来世。
月见微曾见过一则故事,说的便是一位书生前世救了一条小蛇,不知转世轮回多少次后,那条已经修炼成人形的小蛇,便要寻他来报恩,了却前世因果。
他亦是见过,前世曾有人屠杀邻家满门,来世便被那邻家的转世当做山匪砍了脑袋夺了性命,可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哪怕寒修远杀人也是迫不得已,身份职责使然,但杀了便是杀了,他刀下亡魂有多少,阎王账簿里面就会记上多少,虽有累世奇功,但到头来也一样可与其杀人之过相互抵消,若稍有不慎功德成了负数,来世只怕是要吃尽苦头。
陵王的想法,月见微倒是颇能理解。
世上万事,都逃不过因果和轮回四字罢了。
“所以,为何就说现在时机不对了?”月见微更是不解。
墨沧澜笑了笑,道:“在印何似从苍茫大陆回来之后,便与我曾谈过父王和爹爹在下界的事情,他还透露给我一个秘密,爹爹有极大可能,便是寒修远的转世之人,现在想来,爹爹的确和父王曾与我说过的寒少将军,颇有相似之处,譬如品性,譬如都会用枪,倒是容貌有了不少变化。”
月见微恍然大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道:“我便说为何在下界的时候,义父突然改变了想法,如同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意寒爹爹,原来是寻到了自己的媳妇儿。那他将爹爹绑架到紫泽仙陆,也是情有可原了。”
“打不过就抢,他们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墨沧澜面无表情吐槽。
当年墨意寒抢亲,将月轻鸿给抢回白雪境当压寨夫人,如今又变成了月轻鸿二话不说一言不合就将墨意寒打晕了带走,他们二人也真是够可以的了。
月见微放下心来,颇为睿智的一笑,道:“如此一来,再回族谱一事就不必再提。人都已经在身边了,自己看牢固些就够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追究前世之事?”
“便就是这个道理。”墨沧澜勾了勾唇,道:“所以寒风扬如今所做的一切筹谋,具是虚妄罢了,孤绝不可能答应他任何要求,纵然他是元老会之人,也是一样。”
………………
天圣皇朝世家之人会入皇朝内设的元老会,若是墨沧澜不在皇都,皇都一切事宜都由元老会来代替行使他的职责。
元老会有罢黜百官、挑选任用人才的权力,虽说最终要经墨沧澜之手,但元老会商量出来的结果,往往帝君要做为参考,不能寒了这些元老们的心。
况且,元老会中,高手众多,世家背后势力极大,算是和皇权相辅相成,若皇帝此次都要违逆元老会的意思,常日以往,元老会必然会暗中从各个方面譬如财权、任用方面暗通曲款,私做主张,许是到了后来,若皇权势弱,元老会便不经皇帝审核,便直接作出重大决定。
自古以来,元老会便在和皇权做斗争,始终此消彼长,不能和平相处。
墨沧澜回来第二日,元老会便有人提请开会,众位元老聚在一起商议之后,很快得出了结果,几位元老会的会长,便代表整个元老会,前来求见墨沧澜。
“召。”墨沧澜坐在书房,手中握着一本折子,上面写着一处灵脉之灵被人挖掘尽毁,看守将士悉数阵亡。
那处灵脉之灵位处于焚灵天河,这焚灵天河乃是天圣皇朝的圣河,是位处于最南边的一条灵脉河流,据说婆娑秘境便是在这圣河彼岸,算是天圣皇朝最重要的灵脉之一。
墨沧澜早些日子便已经感知到焚灵天河有些动静,早已让印何似推演之后,派兵前往焚灵天河守卫,本想着派足了兵力,且让朝中一位后天二重的小将同去驻守,能保住这条珍贵的灵脉之灵,却没想到,今日那边的折子递过来,只说是焚灵天河的灵脉毁了。
墨沧澜此时心情奇差无比,只想要亲自过去看上一眼。
元老会的人此时求见,便是找骂。
元老会的共有六位会长,五大天族世家各占一人,第六个名额则是从寻常背景的官员之中挑出来的,只是个明面上的身份罢了。
今次来面见墨沧澜的,也就只有三人罢了。
寒家来得是寒风扬,萧家来得是萧家女长老萧云,容家来得是容越,印家和龙族直接缺席。
印家倒是能够理解,从不理会这种繁杂琐事,印家的使命职责是保护整个天圣皇朝,甚至往大了说便是整个紫泽仙陆,在印何似看来,墨沧澜愿意娶谁,不乐意娶谁,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何必占用自己的时间?
他只需要支持就够了。
“龙族的龙法会长呢?”墨沧澜扫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问道。
容越笑道:“龙法长老身体不适,倒先走了。”
墨沧澜心道只怕是身体不适是假,生怕过来碍他的眼是真。
自墨宸霄那件事情之后,墨沧澜便派人暗中去龙族敲打了一番,倒也不曾撂什么狠话,就是让那人在闲聊之余,提起龙族曾经对墨沧澜犯下的罪过,让他们别给忘了才是。
寒风扬最先沉不住气,道:“陛下,听闻您去了趟剑阁,带回一个麒麟世家的弟子,想要立做帝后,可是真的?”
墨沧澜扫了他一眼,道:“寒会长既然都已经问到孤面前来了,自然不会有假,对了,孤还想召集你们一起商量一下立后结侣的事宜,孤已经让印祭司去挑选黄道吉日了,剩下的利制,孤不甚了解,还需要诸位给些建议。”
这话一说,当即便出动了寒风扬脑子里面的那根筋。
寒风扬立刻叫道:“陛下还请三思而后行啊,那麒麟世家的后人,根本不适合成为帝后啊。”
墨沧澜挑眉,道:“如何不适合?”
寒风扬侃侃而谈,道:“身为帝后,首先便要是天族世家之人,如此方能保证皇室血脉不受污染,其次便要是胸怀广阔,能够母仪天下的人,最好还是女子,皇朝历史上虽偶有出现男后,却是屈指可数,且大多都是亡国之后啊,如今,天族世家血脉传承危在旦夕,陛下绝不可以为了一个无名小辈,便让整个天族都遭受影响啊。”
萧云抬眸看着墨沧澜,淡淡说道:“我和寒会长的意思,基本上一致。且萧家曾得了景盛帝君的允诺,还立下了盟誓,若萧家帮容氏从七星困北斗之阵中得以留存血脉,便就让容氏下一任尊皇,迎娶萧家女子,这件事情,是我兄长与景盛帝君立了契的,既然立契,便要遵守。”
墨沧澜心中已经骂娘,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朝着容越看去。
容越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点点头,道:“确有其事,当年萧家也的确在七星困北斗之难中,暗中相帮,将容氏数人通过萧家的密道送出了皇都,其中便包括我,所应之事,也有契书为证。”
“……”
“有契书为证又能如何?”一道清悦的声音自屏风后面传来,只见身着一身红色宫装带着根碧簪的月见微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倒是走出了帝后的气势。
他走到墨沧澜身边,也不坐下,一双冷极了的眸子里面,仿佛淬了毒似的,他扫视着三人,最终落在了萧云身上。
月见微眯了眯眼睛,道:“谁答应要娶人,便让他去娶好了,非要赖在陛下身上作甚?如今紫泽仙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们不去想着解决,反而在这里为了一己之私而勾心斗角……你们也不想想,纵然嫁给陛下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有我在,你们不管派多少人过来,最终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月见微说得阴狠,倒是叫三位元老给吓了一跳。
容越上次见到月见微,只觉得他性子洒脱散漫,不落俗流,如今他说的这些话,可以说是心狠手辣颇为残忍了。
纵然历代后宫之争也颇为残酷,却还从未见过哪位帝后,胆敢当着外人的面,直言不讳地说要将争宠之人杀个干净。
这也未免,太令人震撼了。
萧云率先回过神来,盯着月见微道:“陛下,这便是你看中的人,如此不登大雅之堂,一点心胸也无,未免太过分了些。”
月见微抬了抬下巴,道:“萧云会长,我听闻你前些年总算是寻了个两相欢喜的丈夫嫁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你那丈夫只你一个女人,未免有些过于单调,便好心寻了三四个年龄美貌曾在合欢宗修得本事的美艳女子,送与你夫君当做外室,萧长老不必感激我,毕竟母仪天下,我总是要为天下夫人考虑。”
萧云顿时花容失色,连仪面都不顾了,脸色铁青地叫道:“月见微,你做了什么好事!?”
月见微笑眯眯地说道:“方才已经说过了,送了三四美人给你丈夫,你夫君可是欣然笑纳,想来萧长老作为当家主母,也有容人海量吧?”
“……”
萧云面色铁青,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那夫君,乃是不知寻了多少年才觅得的良人,萧云身为萧家家主亲妹,自然不愿意让夫君有侍妾,这些年来,也管控极为严格,却没想到,月见微是个极其心狠手辣的角色,竟竟是胆敢背着她,给她夫君塞女人!
这如此可恨可鄙可气!
萧云全身发抖,握着拳头死死盯着月见微道:“我记住你了,月见微。”
月见微微笑道:“我也记住你了,萧云会长。”
萧云深吸口气,对墨沧澜行礼道:“陛下,臣先回去了。”
墨沧澜关心道:“先前所说的那契书……”
“来日再说吧。”萧云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盯着月见微道:“来日再说。”
萧云就这么退败下去,月见微觉得颇为有趣儿,转而便当着剩下两人地面儿,拉着板凳坐在墨沧澜身边,对他道:“沧澜哥哥,那位萧会长为何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分明我是在对她好,对她丈夫好,对她全家都好,我手上还有十个八个的好姑娘,打算全都送给她丈夫呢!”
墨沧澜失笑,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道:“好了,许是萧会长觉得那些女子,身份卑微,配不上她丈夫吧。”
505反击【二更】
月见微恍然大悟,道:“那下次,我再寻一些身份不俗的美人儿,给她夫君送过去可好?”
墨沧澜道:“好。”
容越:“……”
寒风扬:“……”
月见微转过头来,颇为妖娆又一副天真无暇地对着寒风扬露出了个微笑。
寒风扬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冷气从背后袭来,让人觉得浑身发麻。
这月见微与他想象中可是截然不同,完全不是个软柿子,而且是个心狠手辣的,甚至,寒风扬觉得他身上有种能豁出去破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的气质,他仿佛时刻都在告诉众人,若是把他惹急了,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月见微转而对寒风扬微笑道:“寒元老,我听说,你打算将你宝贝女儿寒若华嫁给陛下当帝后?”
寒风扬不知为何,当着月见微的面竟是有种被威慑了的感觉,他原本的确打算有一说一,直言不讳地告诉墨沧澜自己的打算,再拿出寒少将军入族谱的事情做交易,然而此时面对月见微,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寒风扬保持沉默。
月见微便捏起了一颗托盘里的果子,咔嚓咔嚓嚼吧两口,笑眯眯地说道:“寒元老待我可真好,你且放心,共侍一夫的事情也不是不行,我这人吧,也算得上是男女通吃,两人玩儿的不起劲儿,加上一位美人儿,就更有意思了,你快些将女儿送过来可好?”
“噗——”墨沧澜正在喝茶,一口水便喷了出去。
“……”寒风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他娘的都听到月见微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月见微这意思,要是他没理解错,这龟孙儿子想要和墨沧澜一起睡他宝贝女儿?
纵然寒风扬想极了将寒若华嫁给墨沧澜当后,但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伺候两个男人,这历史上的男后虽然不多,可也有那么几个,但寒风扬可从来不曾听说过,有哪个男后想要霍乱后宫、祸害其他妃子的!
寒风扬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指着月见微,深吸口气,道:“你、你放肆!”
月见微嬉皮笑脸,道:“我哪里放肆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顾陛下的那些妃子,我虽也屈居人下,那物件儿也不是个摆设,还是可以让人醉仙欲死的,听说你女儿也是个美人儿,我这人最会怜香惜玉,还请寒老快些将美人嫁过来,也好让我好生照顾她一番,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
寒风扬重重一甩袖子,怒目而视,道:“简直荒唐至极,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天圣皇朝的帝后?我寒风扬,头一个不答应!”
“我做不做帝后,都无所谓,反正我只要人,不要名声。”月见微笑容冷冽,走了下来,站在寒风扬身前,道:“寒元老,我月见微也是个不要脸的,而且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敢做出来,我今日,话就放在这里,谁若是还想要将自家女儿嫁入后宫,就必须做好伺候我的准备,我如今修为,乃是半步小尊位,师承叶无涯,至今已经是六品丹师,我多得是能让人悄无声息断气了的法子,你只要不怕,尽管往陛下身边塞人,我不介意。”
“……”
寒风扬宛若被人掐了脖子。
月见微说话极为阴毒,甚至有些不讲道理,但是,他说的两点,倒是叫人极为在意——
一为师承叶无涯,二为如今已经是六品丹师。
叶无涯这名字,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提起过了,但是谁都不可能忘记这位以一己之力便能够将整个魔族军团大败的男人,谁能得了叶无涯的传承,便意味着谁能够得到天道宗丹们长老的身份,可谓是一步登天。
且,药宗宗主丹心阳也在寻找叶无涯的踪影,曾设下悬赏令,允诺谁若是能找到叶无涯,便可让药宗答应三个条件。
而且六品丹师,如今紫泽仙陆只有三位,各个都是已经功成名就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这月见微若真是六品丹师,那可不好直接对付了。
容越吃惊地说道:“你是叶无涯的弟子?”
月见微道:“不错,我自小便是从他那处学的炼丹,师承多年,得他教诲。”
容越道:“叶无涯现在何处?”
月见微道:“这就不方便说了,师父避世多年,就是因为不想再涉入纷争之中,我亦是不方便未经允许,将他的藏身之处公之于众。”
容越点点头,道:“不妨替我问问,可否见他一面,我的确有要事想要告诉他。”
月见微思忖片刻,道:“待到时机到了,我便替长老询问。”
寒风扬扫了容越一眼,道:“你该不会,真信了他所说的话吧?口说无凭,谁都知道叶无涯从不收徒,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月见微不甚在意,道:“我没必要证明给你看,除非你赶见将你女儿嫁进宫来。”
寒风扬险些又要原地爆炸。
月见微打了个哈欠,对墨沧澜道:“陛下,我有些乏了,要先回去歇息了。”
墨沧澜微笑道:“孤陪你一同回去歇息。”
临走之前,月见微还特意对寒风扬道:“寒元老,您可别忘了啊。”
寒风扬:“……”
两人走后,寒风扬恨不得将房顶顶穿,若非是因为此处乃墨沧澜的书房,他只怕是要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给砸了——
“那贱人,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肆无忌惮没脸没皮的贱人!陛下莫不是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竟是看上了这么个满嘴胡话心狠手辣的贱货!”
“寒元老,慎言。”容越眸子一抬,微微发冷,道:“这里还是皇宫,还是陛下书房,你我一言一语,都会被人监视听得,月见微的意思,想来你也明白了,你还是好生想想,是否真的要将你女儿,嫁入后宫,与他共事一夫吧。”
寒风扬深吸口气,逐渐冷静下来。
月见微今日三言两语,先是将萧云给直接将了军,可谓是一击毙命,萧云日后恐怕也不敢再来打扰月见微,提及纳妃的事情了。
再用那般没脸没皮的说辞,要坏他女儿的名声……这若是当真传出去了,不管日后月见微是否真能做出淫乱后宫的龌龊之事,旁人却一样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儿,甚至他们寒家都将因此蒙羞。
纵然日后,寒若华当真怀了身孕,旁人也会嬉笑地问是否陛下的。
最可怕的是,陛下竟是半点不悦的表情都无,甚至眼神之中,还隐隐透露出鼓励之色,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寒风扬是当真慌了神,决定要重新考虑他以前坚持的事情了。
“不管如何,这月见微着实可恨可恶,不配成为帝后,这是不争的事实。”寒风扬出了门,仍是忍不住给容越抱怨:“元老会不能让这种人留在这里,否则,皇朝必会大乱。”
容越笑了笑,道:“这种事情,我是觉得倒无所谓,月见微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如今若他当真是六品丹师,只怕我们在他手中,也难以讨到任何好处,六品丹师啊……”
六品丹师在紫泽仙陆的地位可谓崇高,是连天道宗都要拉拢的存在。
寒风扬怒目而视,看了容越半天,才猛的一甩袖子走人。
不出几日,整个神都都传遍了帝君找的那个准帝后,是个出言不逊心狠手辣的人,神都之人素来傲气且自命不凡,他们对于帝后的期待,自然是能从各方面能与陛下相匹配的,而不是旁人口中这个“妖妖道道、满不正经、不恭不敬、手段凶残”等等可以用所有恶词来形容的贱人。
“那妖道,也不知是给咱们陛下下了什么迷魂药,陛下为了他,已经将元老回都给得罪了。”
“听说,他生性淫乱,惯是喜欢霍乱后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还会生吃小孩,每日都要吃人心才行,着实可怕!”
“这种妖物,合该被抓起来压入牢狱之中,先废了修为,再千刀万剐!”
“……”
月见微靠坐在屋内的凉榻上,看着那些神都暗探传过来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从回来之后,便接管了无间相这个位置,不过,墨沧澜并未将他的身份对外公布,而是将白玉京的所有探子都传给他管辖。
月见微召回一些在城外做事的人,直接让他们渗入神都各个角落,每日定时将听到的一些不利于皇室的传言汇报给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八卦居多,而且越传越离谱,竟是连他长得青面獠牙极为丑陋的话都能说出来,这让月见微着实不爽。
“很好。”月见微啪地一声将密报拍在桌子上,道:“去查查,到底源头是哪里的,最晚明日,我要知道答案。”
密探道:“遵命。”
密探道:“遵命。”
密探走后,墨沧澜出来了。
墨沧澜走到月见微身边坐下,道:“这些探子,用起来可还算数顺手?”
月见微点点头道:“颇为厉害,行动速度极快,而且说话做事也都干脆利落,颇合我心意,大哥果然厉害,能够培养出这样一批厉害的暗卫。”
墨沧澜勾了勾唇,道:“毕竟是白玉京筹谋多年的探子。”
墨沧澜虽人在下界,但身为容澜太子的时候,便早已开始筹谋布置各路自己的眼线了,虽说阔别多年,重新回归,但这些潜藏在紫泽仙陆各处的暗土,一样坚定地扎根在朝野民间,替不知是否会回归的太子容澜守着紫泽仙陆。
如今,容澜回归,荣登帝位,这些暗土终于可以寻到昔日的主人,重新为其效力。
这便是皇朝历代直属于帝君的无间相,这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其中,为首的那位,便叫做无间相。
历朝历代,担任无间相这一职位的,无一不是深受帝王信任的强者,甚至一朝天子一朝臣,帝君飞升或者坐化的时候,无间相便会追随帝君而去,再不侍奉下一任君主。
月见微道:“先前一开始的时候,倒是不怎么服气我,但是,我让他们随意挑战我,几轮下去,他们便都被打服了。”
无间相也有自己的首领,只是自从前首领因保护容澜离开京都逃避追捕而身死道消之后,无间相的最大首领便不复存在了,这些密探哪里那般轻易地就能接受一个空降的首领?所以最初得到消息的时候,自然是不服气的。
506帝君的警告【二更】
史书所载,楼兰域中,怪物横行,罡气沸腾,乃是上古魔物埋骨之地,周围寸草不生,妖兽难存。周围是浓雾弥漫的河流,过了河,便是黄沙漫天的大漠。楼兰域便在大漠最深处的地方。
“若当真封印在楼兰域里面,我们想要将龙帝杀了,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月见微沉思过后道。
墨沧澜说:“此行会带三百精兵,一同前往,而且孤亦会故不宜云,让另一队人马,朝着焚灵天河飞驰而去,只看能否混淆视听。”
月见微望着墨沧澜,道:“沧澜哥哥,我总觉得,龙帝背后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物,潜藏的更深,更难对付,龙帝表现得过于着急,沉不住气,不像是那灵脉盗贼该有的样子。”
“只要找到龙帝,杀了他或者擒获他,许是就能寻到蛛丝马迹了。”墨沧澜沉了沉眸子,道:“自焚灵天河之后,我再未感知到哪处灵脉之灵有危机,许是那人已经暂时收敛了。”
月见微道:“也是好事。”
自墨沧澜登上帝位之后,便坏了数次偷盗者的预谋,他身怀山之精魄,总能提前知道那些蛀虫们究竟在什么地方对灵脉动手。
几次之后,偷盗者非但不曾得手,还被墨沧澜派人抓了几个重要的成员,可谓是损失惨重,终于意识到墨沧澜不好招惹,从而偃旗息鼓,许久不曾再对灵脉动手。
焚灵天的毁坏,乃是这十年当中,唯一一次发生的灵脉摧毁事件。
不得不说,墨沧澜已然功勋卓绝。
两人定下了前往楼兰域的计划,月见微亦是查到消息,得知有关自己的传言是从元老会传出去的,便拿着无间相搜集到的证据,去找了元老回的麻烦。
墨沧澜并未跟着过去,不过,不久之后大总管便传来消息,给他绘声绘色地讲了元老会如何鸡飞狗跳、妖兽肆虐撒野、元老们被追得抱头鼠窜的模样。
“还有几位,当时就中毒晕了过去。”大总管掐着嗓子笑着说:“咱们帝后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几颗丹药扑簌簌地扔过去,便是漫天开花,馆子里面马上哀鸿一片,长老们纷纷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侍卫要冲过来将帝后拿下,帝后又是几道风箭甩出,再加上那些个穿着黑色法袍的无间卫们在旁边助阵,可把那群侍卫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墨沧澜有些头疼,按了按眉心道:“他最会闹腾,那些个元老们,早晚要找孤来告状。”
“告状便告吧,陛下又不会将帝后如何。”大总管笑眯眯地说道。
这大总管能够得到墨沧澜的重用,自然是个有眼色懂事儿的人,他这段时间,没少亲眼见到墨沧澜和月见微之间的相处,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他见过的道侣不少,宫廷之中位高权重的王孙贵族更多,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这两位这般相处起来颇为契合舒服的。
像是天生就该站在一起似的。
大总管便知道该如何对待月见微了。
他看墨沧澜虽然按着眉心,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唇角却又微微上扬,便知道墨沧澜还想继续听。
大总管便继续讲道:“帝后玩儿够了,便站在桌子上,对众人道:‘你们若有不服,便正面与我说,莫要搞些歪门邪道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可告诉你们,我这人,素来不要脸,玩儿阴的更是习以为常,你们各家各户,都有未出阁的闺女少爷,你们可别让本少爷惦记着他们,本少爷别的不会,叫人失足落水、练功出岔子、走火入魔、心智突变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你们且掂量一掂量。’”
“……”
墨沧澜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月见微叉着腰站在桌子上指点江山威逼利诱的画面,他禁不住道:“这家伙,非要把自己的名声搞臭才行么?”
月见微不让他插手,墨沧澜却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杀人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来搞事情。
到底是有些心疼。
大总管道:“不过,这法子也够用,听说帝后如此闹腾了一场之后,外面的流言蜚语,就少多了。”
“不该如此有效。”墨沧澜喃喃道:“他又干了什么?”
大总管低眉顺眼地说道:“听说,寒元老家昨日丢了三只看家护院用的高品妖兽,寒家小姐的闺房外面,多了一排梅花形状的血印子,像是某种妖兽的爪子印,但这一切,都无人察觉。”
墨沧澜抽了抽嘴角,回忆着月见微那梅花形状的爪子肉垫,觉得此人颇为胆大包天。
“还有,元侍郎的夫人昨儿晚上不知被谁引到了东边的一座院落里面,竟是将正在狎妓的元侍郎抓了个正着,今儿一早上,元侍郎出门的时候,脸上还顶着个红巴掌。”
“还有还有,萧家的一个被关在家中的闺女,昨儿晚上也偷偷溜了出来,和情郎私奔了,现在萧家还在寻那闺女呢。”
“……”
一夜之间,神都鸡飞狗跳,各家都对月见微恨得咬牙切齿,聚在一起说定是他干的,还要找上隐圣帝君为他们做主,甚至还有老臣哭得涕泗横流,像是死了爹似的,对月见微恨得咬牙切齿。
月见微舔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妖果串子,悠哉悠哉地走入殿内,便看到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
他吓了一跳,道:“何必行此大礼?平身平身,不必如此客气。”
跪在最前面的寒风扬一听,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想站起来,却又被旁边的蔺云扯了一把,赶紧又重新跪好——不错,若是站起来,不就顺着月见微的话,真成了免礼平身了吗?可这继续跪着,也觉得有些别扭,像是在给月见微跪拜似的。
墨沧澜轻咳一声,道:“微微,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不是要出去逛街吗?”
月见微炫耀似的朝着墨沧澜展示了自己的储物戒,道:“逛完了,想买的都在里面了,有钱真好。”
说着,月见微走到楼梯上,一屁股在墨沧澜身边坐下,看着这些人,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须得我避讳吗?”
墨沧澜道:“倒也不必。只是诸位臣子,都来与孤告状,说你行事顽劣,欺负了他们,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下面众人心里面皆是一咯噔,他们方才用的词,可并非行事顽劣这般轻巧。
月见微看了看下面,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颇为无辜地说道:“我这般纯良柔弱,怎会欺负他们?谁趁我不在,造我的谣?”
月见微走下台去,蹲在寒风扬身前,道:“是你造我的谣,说我坏话吗?”
寒风扬昨日中了月见微的毒,拉了一整晚的肚子,来之前府上的药师才刚刚炼制丹药,给他勉强解毒,此事月见微一靠近他,便让寒风扬有种肚子重新痛起来的错觉。
寒风扬强忍住愤怒,道:“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莫要以为如此威胁我们,我们就认可你的身份了。”
月见微挑了挑眉,弯了弯唇角道:“寒元老,您说话可是要讲道理讲证据的,你说我心肠歹毒,不妨说说看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威胁你?我不过是个才没多大年纪的麒麟崽子,你已经是活了大几百岁的寒家家主了,我能欺负的了你么?”‘
寒风扬抬眸,瞪着月见微道:“你少说这些废话,就是你做的!”
月见微道:“证据呢?”
寒风扬说:“被你销毁了。”
月见微“哈”地笑了一声,道:“沧澜哥哥,此人没有证据,便要将事情赖在我身上,这如何说?”
墨沧澜看了看两人,轻笑一声道:“此事该有误会,昨日晚上,微微始终与孤睡在一起,不曾离开,你们说是他做的,难不成是在怀疑,孤故意包庇他?”
“……”
这话又该如何接下去?
他们总不可能点头说是墨沧澜故意包庇罪犯,与他们过不去吧?
下面顿时一片默然。
墨沧澜敛起笑容,满脸肃色,冷声说道:“想必焚灵天河灵脉之灵被盗、守护者死亡惨重之事,你们都已悉知,如今却仍是如此不知所谓,每日只想着往孤身边安插侍妾,也不知是出于何等目的,你们是否觉得,孤一旦亲自出征,便必然不能活着回来,所以才想着早日为后来人做打算?”
“……”
听着坐在尊位上的那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开口,下面众人自然是浑身一震。
这位隐圣帝君的脾气,说不上多好,但也说不上差,比起先前的宁皇必然是有威仪多了,朝臣们也只是见他发过一次脾气,便是宁家纠集军马,在皇朝外面想要垂死挣扎,那日隐圣帝君刚巧回宫,一怒之下杀了五千精兵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着实让人不敢细想。
不喜欢发怒,不代表不会发怒。
再加上墨沧澜此时释放身为半步大尊位强者的威压,便更是让人双腿发软,虚寒满身了。
隐圣帝冷笑一声,单手敲着旁边的椅子把手,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众人,道:“闹剧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孤先前不欲与你们计较,不过是因为月见微尚未归来,计较无用,如今,孤既定了他,便不是任何人能够改变的。萧元老,你若是嫌季若英身边的女人不够多,孤还能给他多添几个,倒也是举手之劳。”
萧云马上磕头,跪地不起,哆嗦着道:“臣下不敢,是臣想差了!”
隐圣帝扫了眼寒风扬,道:“今日,孤渊烬入神都,便由你去招待安排吧。”
“……”寒风扬险些一口气没吸上来,后背出来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应道:“遵命。”
507犯病【三更】
墨沧澜这是在敲打他。
他只在自家院子里面,关上门说过算计孤渊烬的话,然而却被隐圣皇给知道了,这意味着,寒风扬哪怕在自己家中,也并非无人监视,而且,他思来想去,也不知究竟是谁在监视他。
太恐怖了。
墨沧澜的势力和能耐,竟是已经渗透到如此地步。
寒风扬心中惶恐之余,还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叹,这种惊叹,恰恰是其他朝臣也都已经意识到的——
“如今这位陛下,绝无可能做任何世家的傀儡,且他半步大尊位,可谓是羽翼已丰,你我还是早早为自己做打算,莫要再参合后宫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众位朝臣退下之后,行在路上,便凑做三两说起这令人心有余悸的事情。
“寒家主,天圣皇朝四大世家,早已今非昔比,若还想延续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朝,那就还是莫要再触及这位的逆鳞吧。”
印家这位元老会的长老,甩了甩袖子,语重心长道:“若那月见微是个没本事的,倒也还有一争之力,如今,那月见微的毒术你也看到了,那叫个悄无声息,防不胜防,不给活路,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虚妄。你可别犯糊涂啊。”
寒风扬此时早已额头冒着冷汗,浑身真气都在沸腾,脸色苍白,沉浸在方才墨沧澜给他造成的压迫之中不可自拔,哪里还有先前那等卓然自信的模样?
“你说的对。”寒风扬勉强定了定神,深吸口气,道:“是我先前想差了,身怀山之精魄的天选之人,如何能是我能够左右的?”
印长老点点头,道:“你想明白就好。”
寒风扬看着印长老,忍不住感叹道:“大尊位强者,又该恐怖到何种地步啊!”
印长老道:“若是运气足够好,此生你我定然能够看到,尊皇突破大尊位的那一日。”
寒风扬此时心情竟是平静许多,先前他有所求,自然心情紧张且目标坚定,如今,在他发现不管是墨沧澜还是月见微,都远非自己所能得罪的之后,便也已经感受到云泥之别,只能心灰意冷了。
………………
殿内,墨沧澜按着眉心,冷笑着说道:“当真是胆大包天,还真想要操控孤的选择,简直痴心妄想……孤看他们还敢再提一句,那萧云再提,孤就要将她夫君抓到皇宫里面,直接按在榻上逼着他和几个女子相好,孤且看那萧云还有没有话说。”
月见微看他眼眸有些隐隐发紫,便知道应当是又要犯病了。
月见微连忙安抚道:“无事了,他们已经被沧澜哥哥给吓走了,没人敢强迫你做些什么。”
月见微猜测,这犯病似是和情绪有些关系,这几日墨沧澜虽看起来颇为平静,但实则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后宫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那黑龙不断找上墨宸霄也罢了,刚刚传来消息,那龙帝想要墨宸霄亲自去接他归来,墨宸霄居然还真就答应了……这可让墨沧澜险些怒从中来把这帮子人拖出去给砍了了事。
各种事情纠集在一起,墨沧澜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墨沧澜嘴巴里面低声碎碎念道:“让你安生一点,却还好给孤招惹麻烦,这么多元老,你一个个打了他们,他们如今告到孤面前来了……你听没听说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在神都中,一个个都是权势滔天,孤若哪日不在你身边,你岂不是要被他们欺辱死?”
月见微:“……”
他觉得墨沧澜这疯病似乎是有些严重了。
月见微连忙好声好气安抚道:“不会的,一来陛下总不可能再丢下我离开,二来,这些元老们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我敢做,自然敢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知道个屁!”墨沧澜突然抬高声音,瞪着月见微,一双紫眸带着冷厉之色,将月见微吓了一跳。
“他们一个个,都等着找你麻烦呢,孤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亲自、一个个地,将他们给狠狠得罪了,你让孤如何做?!”墨沧澜看起来颇为生气。
月见微被吓住,也顿时有些委屈,抬高几分声音,道:“你现在觉得我给你惹麻烦了是吧?你想如何做,就如何做,你既然嫌弃我,怎地不把我交出去,任由旁人处置!”
“你想让旁人如何处置你!?”墨沧澜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月见微先前曾说过要和寒若华同塌而眠,还要与自己共用后宫女人,顿时又一阵阵额头跳突,一股子愤怒宛若烧着了的野草似的,疯狂涌动。
“你是不是想要惹怒了他们,好逼着他们直接将女儿送入后宫,你好能与他们淫乱?”墨沧澜一张挑不出瑕疵的脸蛋儿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但丝毫不损他的气质:“你好大的胆子,你说你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说到底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美人儿,你是不是,早就想如此做派了?”
月见微一脸懵逼,道:“这不是缓兵之计吗?”
“你莫要以为,能够蒙蔽孤。”墨沧澜青筋挑起,按了按眉心,咬牙切齿地瞪着满脸无辜的月见微,冷笑了一声道:“惯是会装可怜,今日孤还真就不惯着你了。”
月见微瞪大眼睛,莫名感觉到了危险到来,忙站起来,道:“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
“别乱来?”墨沧澜冷笑着将月见微束缚住,扛着人便往后面那静室大步流星地跑去,全然不顾月见微这一路上凶猛地张牙舞爪踹腿挥爪。
到了房间,墨沧澜直接将人给撂在床上。
月见微还想挣扎,爬起来道:“你他娘的到底想怎样?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你想去找奸夫?”墨沧澜一把将月见微重新拍回床上,封了他的穴道,叫他动弹不得,紧接着便得意地勾了下唇,道:“你叫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月见微:“!!!”
………………
“陛下在书房这么久,怎地还没出来?”印何似站在书房门口,狐疑地看着大总管问道。
大总管露出了个神秘的笑容,道:“帝后也在,两人那不就是你侬我侬,做些夫夫之间惯常要做的事情么,印祭司稍安勿躁,不如等明日一早,再行过来看看情况?”
印何似有些震惊,他一直以为墨沧澜不是个会胡搞乱搞的,没想到居然在这书房里面乱搞起来了,而且丝毫不避讳着旁人。
这书房方圆一里内,都已经只剩下这大总管一个人了,其他的侍卫侍女,必然是已经被有眼色的大总管给差遣走了,那两人在书房淫乱的事情,只怕是闹出来的动静还不小……这他娘的,至不至于啊?
印何似深吸口气,道:“也罢,他们进去多久了?”
大总管笑眯眯地说:“自那些朝臣元老走后,已经足足三个时辰了。”
印何似噎了一下,五味杂陈地说道:“这倒也不至于吧。”
大总管道:“陛下天赋异禀,非常人所能及。”
印何似扫了大总管一眼,道:“方总管还真懂。”
大总管露出几分自豪,道:“印祭司别看老奴是个阉人,倒是对着男男女女之事,了若指掌,不过大多都是纸上谈兵罢了,不值一提。”
印何似表情复杂,吹捧了几句,便说自己过段时间再来,就转身先行离开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墨沧澜一脸餍足地一边理着衣裳一边踏出书房大门。
他召人弄些热水来,再找人去太医院那些治疗伤口的药膏,不必问是给谁准备的,在皇宫里面当宫女,必然是要有眼色,众人马上便下去办了。
大总管看着墨沧澜这吃饱喝足恨不得舒展腰身打个懒腰的模样,便知道他心情颇好,道:“陛下,大祭司方才来寻过您。”
墨沧澜斜了他一眼,道:“叫他过来吧。”
大总管应了一声,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吓了一跳道:“这是怎地?”
墨沧澜勾了下唇,轻笑道:“家里养的一只崽子生气了,正摔东西发脾气呢,倒也不必管他,毕竟被修理的差不多了,倒也乖巧不少,理应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来。”
大总管便只是笑笑,便不再多言。
印何似不久之后便来了,此时墨沧澜正将月见微给擦了个干净,又努力哄他睡觉。
月见微四仰八叉四肢瘫软像是个死人似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哪怕是起床走动,都觉得双腿如同面条似的打颤,简直要被墨沧澜给气死,但人家墨沧澜可好,一脸餍足地像是逗宠物似的给他洗白白擦干净,再坐在床边时不时地捏捏他的耳朵再捏捏他的脸,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
月见微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耐着性子对着仍是顶这个紫眸的墨沧澜道:“陛下,印祭司已经在外面等你许久了。”
墨沧澜不以为意:“让他等着。”
“……”月见微道:“许是有大事。”
墨沧澜说:“能有什么大事?又不是后院着火了,老婆跟着旁人跑了。”
月见微颇为无语,索性白眼一翻假装睡觉去了。
墨沧澜又玩儿了他的头发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这才索然无味地出去见印何似了。
印何似刚想开口调侃几句,但一眼看到墨沧澜那深紫色的眸子,便卡在了嗓子眼儿里面,调侃的念头消失殆尽,他皱着眉头道:“陛下病发了?方才陛下都对微微做了什么?”
墨沧澜扫了他一眼,道:“你叫得这般亲密做什么?你可也是他的奸夫?”
508他的毒【一更】
“……”印何似迷茫的是,也这个字和奸夫这个词究竟是何意。
“此话怎讲?”印何似道。
墨沧澜冷哼一声,阴测测地盯着前面的笔洗,道:“那小崽子不安分,在孤身边竟还想要娶旁人当老婆,还想和别人睡觉,孤便要身体力行,叫他自己好好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一次应对那么多人。”
印何似吓了一跳,感受到墨沧澜身上那股子濒临爆发的威压灵流,斜了眼已经碎裂一条缝的笔洗,故作平静道:“陛下此话可有出处,可有证据,我看帝后并非那样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他对陛下,可是一心一意痴心不改。”
“呵,都是骗孤的,都是放屁。”墨沧澜冷笑一声,颇为狰狞:“你可知道,他亲口对着寒风扬说,要他将女儿送到后宫里面,他去与那寒若华困觉,给孤头上戴绿帽子。”
“……”
“还要效仿萧云的夫君,让孤给他找十个八个的美人做侍妾,与他时时欢好快活。”
“……”印何似一脸呆滞地看着细数月见微十宗罪的墨沧澜,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月见微所作所为,他是知道的,那些话怎么说也不是秘密了,早就传到他耳朵里面,印何似还觉得月见微果然是个妙人儿,就这么乱搞一通,好人家都不敢将女儿嫁给墨沧澜当妾室妃子了,不得被月见微给欺负死么。
却没想到,墨沧澜犯病之后,竟是记忆略显混淆,就这么误会了月见微。嶼、汐、團、隊、獨、家。
“总之,叫他做梦去就好了。”墨沧澜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不再提及月见微,终于意识到印何似来找他当是有原因,道:“你有何事要禀?”
印何似五味杂陈,但要事当前,他还是马上平静下来,道:“陛下,有一个麒麟世家的弟子求见,说是有要事想要对陛下陈情。”
墨沧澜蹙眉道:“麒麟世家?什么人?”
印何似道:“他自称是孤渊飞文,修为倒是一般。先前陛下整顿孤渊世家的时候,并未动旁支左系,孤渊飞文便是旁支左系之中的一个罢了。”
墨沧澜虽也想不通这人为何狗胆包天要见自己,但许是要说些和月见微有关的事情,便道:“那就见他一面。”
墨沧澜想了想,又道:“换个地方,微微在这里休息,孤隐约记得,他与孤渊飞文关系不好,莫要让那人来碍微微的眼。”
印何似朝着屏风瞟了一眼,心道墨沧澜还真是打个巴掌给颗糖,也不知道月见微会不会想揍他。
孤渊飞文看起来并不太好,先前他是支持主脉太子的,自从太子一脉被墨沧澜连根拔除,孤渊烬坐在了麒麟帝君的位置上,孤渊飞文在族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连修炼资源都被剥夺大半,现在每日都是混吃等死。
孤渊飞文面色暗淡,见到墨沧澜,便先是拜了一礼,紧接着便说道:“陛下,我有要事,需得禀报。”
墨沧澜道:“说。”
孤渊飞文道:“陛下曾在孤渊世家,中了一种名为‘万骨枯’的毒,想必至今那毒都不曾解开,哪怕被暂时压制,也会时不时地叨扰陛下一番,不知是否如此?”
此话一出,印何似顿时沉了脸,道:“孤渊飞文,你不要命了?”
孤渊飞文却是露出了一抹疯狂之色,勾着唇无所畏惧地盯着墨沧澜,道:“陛下,隐圣帝君,你可知道,那万骨枯的解药,又是什么?”
墨沧澜勾了勾唇,道:“你是想说雄性麟子的内丹灵核,还是想说麒麟血脉?”
孤渊飞文愣了一愣,道:“陛下都知道?”
墨沧澜面色淡淡,道:“早已知道,你若是想说这个,那着实是浪费孤的时间,来人,把他拖下去沉湖。”
“……”孤渊飞文吓了一身冷汗,马上大声叫道:“陛下,不仅仅是这一件事,小的是来提醒陛下,要提防着月见微,不要被他表面的模样给蒙蔽了!”
印何似飞快地看了眼墨沧澜。
两边侍卫已经将孤渊飞文抓起,墨沧澜却一摆手,道:“你接着说,他如何对孤不利了。”
他倒是想听听,这孤渊飞文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孤渊飞文捏紧了拳头,叫道:“陛下,当年你在麒麟世家,便已经是时时警惕,事事小心,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何地被人下了万骨枯的毒药吗?”
“……”墨沧澜眼皮子一抬,面无表情道:“看样子,你该知道。”
孤渊飞文阴测测神经质的笑了起来,道:“你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可偏偏却不防备孤渊太仪,殊不知,孤渊太仪才是从小便心机深厚心狠手辣的那个人。那万骨枯之毒,便是太子叫人准备好,交给孤渊太仪,叫他放在送给你的点心里面,拿给你吃了的,不如陛下好生回忆一番,你是否,吃过一种入口即化的香甜奶糕,那便是孤渊太仪给你下毒的糕点!陛下,你从头至尾,都被孤渊太仪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
印何似猛然朝着墨沧澜看去,孤渊飞文这话,虽然不见得是真的,但此时此地说出来,保不准就会对墨沧澜造成些影响。
万骨枯乃是墨沧澜的隐痛,他几乎沦为废人的百年里面,便是这种毒素作祟,叫他不良于行,目不能视,受尽旁人白眼唾弃,尊严被扔在地上踩踏,若说他不恨,是不可能的。
墨沧澜曾在屠灭麒麟世家本家的时候偶尔说过,既然无人承认自己沾手过万骨枯,那就不妨都杀了了事,他对于究竟是谁做的,并不在意,反正麒麟世家与他而言,已经成了蝼蚁。
然而,这并不代表墨沧澜会不在意那个亲手给他下毒的人,是月见微。
印何似道:“陛下,此事有待考证,不必听信此人胡言乱语。”
墨沧澜眸色阴鸷,里面似是暴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前夕。
“你说,是孤渊太仪要害孤?”墨沧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了起来,道:“他若是要害孤,每日与孤日夜不分,他早就有下手的机会,孤却是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可说的?”
孤渊飞文恶狠狠地说道:“孤渊太仪最是虚荣,他先前给你下毒,不过是因为要巴结着太子,后来,他被家族追杀,性命难保,自然又巴结上陛下,想要寻求陛下庇护。他这样的人,就像是毒蛇一样,你不知何时,就会被反咬一口,这样的人,陛下当真毫不怀疑吗?”
信任是会破碎的,但凡今日墨沧澜对月见微生出些许怀疑,日后就会成为滋生分裂的土壤。
印何似觉得这孤渊飞文着实可恶,他戳中了墨沧澜最在意的事情。
墨沧澜眯了眯眼睛,道:“你说完了吗?”
孤渊飞文愣了一愣。
墨沧澜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浪费时间,拖下去解决了,顺便问问背后是否有人主使。”
孤渊飞文浑身一颤,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陛下,陛下!那万骨枯的确是孤渊太仪所下,我手中有证据,绝非诬陷,只有吃了他的妖丹,方能解毒啊——”
很快,孤渊飞文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他的嘴巴被堵住,接下来要遭遇的,是绝对会让他追悔莫及的酷刑。
大殿之内,印何似定了定神,道:“陛下还不会是信了吧?此人显然是来找茬的,微微绝非害你之人。”
墨沧澜哼笑一声,轻描淡写道:“他说的事情,孤自然是清楚的,万骨枯这么大的事情,你当真以为,孤会不查清楚,便随意杀了那么多人?那毒,的确是放在微微的奶糕里,由他递给孤的。”
印何似一震,道:“陛下早就知道,是帝后经手送出去的奶糕里面下了毒?陛下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墨沧澜沉了眸子,道:“孤去了孤渊世家,本就万事小心仔细,生怕他们对孤下手,让人给的吃食,永远都是先行试毒,没问题再吃。后来想想,唯一不曾试毒的东西,便是微微给的奶糕。”
他记得清楚,那日穿着一身粉扑扑裙装头上戴着蝴蝶钗环的月见微,双手捧着个还冒着气的奶糕飞奔来找他,眼睛里有点点星光,像是献宝似得将奶糕送给他,道:“大哥哥,这是我从皇兄那里偷来的小奶糕,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奶糕,给你尝尝。”
唯有那一次,墨沧澜不曾验毒,他不忍心拒绝这个天真乖巧长得又漂亮的少年的好意,便当着他的面,将奶糕吃了下去。
一切的根源,由此而始。
墨沧澜何其聪慧,他就算当时想不到究竟如何中的毒,回去之后再做回忆,也该能想明白这一切。
只是,他从来不曾怀疑过月见微视故意害他,哪怕他在白雪境,再次见到月见微的时候,实则是不想理会他、任由他自生自灭的。
如何能没有半分埋怨?
但墨沧澜也知道不能怪月见微,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自己表露出对月见微的善意和喜爱,让他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有心之人当成了刀子。
算起来,月见微也是个受害者。
墨沧澜后来便不在意了。
非但如此,他还希望月见微一辈子都不要知道他给自己递来的那块奶糕里面,藏着万骨枯之毒这件事情。
所以他杀了所有之情之人,他甚至不需要听那些人的解释。
他不想听到任何人口中,有扩散这件事情真相的可能。
然而没想到,麒麟世家的知情人当中,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墨沧澜看着印何似,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就将它烂在肚子里面,不要再想。”
印何似回过神来,深吸口气,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陛下,这件事情,绝不会从我口中传出去。”
墨沧澜沉眸道:“那孤渊飞文,能突然说出这种话,必然背后有人指使,孤只担心,无法顺藤摸瓜找出那人来。”
话音刚落,那两个将孤渊飞文拖下去的侍卫便走了过来。
两人跪在地上,道:“陛下,那孤渊飞文在受审之时,突然口吐鲜血而亡,暂时不知死因,但他绝非自杀,他口中喊着‘救我’二字,但属下尚未来得及找药师,他便已经咽气了。”
墨沧澜并不感到意外,却仍是颇为不悦。
印何似道:“果然背后有人指使操控,既然如此,不妨验尸。”
墨沧澜道:“请文院长亲自去验。”
509缠绵蛊【二更】
文院长名为文祥天,乃是太医院的院长,为六品丹师,甚至已有传说他已经超过了六品,成为七品丹师,是当世最厉害的丹师。
文院长审视着那躺在长板上面的尸体,从头打量到尾,还拿着金针在他身上一些穴位扎了下去,又朝着他的颅顶之处按了几下。
正在此时,一只通体赤红的蛊虫从颅顶开的那个小洞里面钻了出来,被文院长一把捏住,抓入了一个小盒子当中。
月见微也站在旁边看着,先前墨沧澜说抓住了个想要潜入皇宫刺杀他的刺客,被人抓住之后便死了,要请文院长来验尸,便让月见微也来一同看看。
月见微那时候还正在床上瘫着,嘴巴里面正骂骂咧咧地说着墨沧澜不是人,听闻那人竟是孤渊飞文,便垂死病中惊坐起,打算来看看他为何如此想不开。
文院长拿着那匣子,呈给墨沧澜道:“陛下,这种蛊虫名为缠绵蛊,下蛊之人手中拿着的是雌蛊,一只雌蛊可以控制数只雄蛊,但凡交合之后,再将雄蛊放入人体之中,便能够控制那中蛊之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还能掌控其生死,如此一来,此人便并非幕后主使,雌蛊所在,另有其人。”
墨沧澜眸中闪过一抹幽暗之色,道:“你的意思是,此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皆是由人控制?”
文院长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他的大脑已经被蛊虫吞掉大半,实则早已经失去自我意识,而且,此种缠绵蛊有个特殊的能力,便是吞了脑子之后,就能够得知那人生前的记忆。”
墨沧澜品味了一番,心中颇为恼怒。
若孤渊飞文不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那背后主谋,其心可诛。
而且,他本以为孤渊飞文所说之事,自他死的时候就已经无人知晓,然而现在这结果,却明晃晃地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人在暗中打着月见微的主意。
月见微道:“缠绵蛊我倒是听说过,生活在潮湿阴暗的南疆地带,而且雌蛊若是想要操控雄蛊,距离必然不能相差甚远,否则便控制不住,也杀不了人。”
月见微在《丹神录》中曾看过不少有关蛊虫的介绍,也知晓这种虫子极难炼制,不是专门炼蛊的人,绝不可能养成。
印何似眯了眯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下蛊之人,尚在城中。”
“不错。”文院长欣赏地看着月见微,道:“帝后知识渊博,说得半分不错,而且,据老臣所知,缠绵蛊唯有万蛊窟的千娘娘手中才有,其他人,绝无可能养成。”
“万蛊窟,千娘娘?”月见微道:“这地方的名字,倒是和我知道的一种毒药,读起来相同。”
印何似看了眼墨沧澜,墨沧澜看了眼月见微,那眼神里面略带几分紧张。
文院长道:“万骨枯这种毒药,来源便是万蛊窟,且其中包含了足足三十六种毒蛊和三十六种毒花的毒液,算是万蛊窟炼制出来的最强毒素,所以才被称之为‘万骨枯’。直到今日,这种毒药仍是无人能解。”
月见微心中颇为不是滋味儿,抬眸看了看墨沧澜,道:“倒也不是不能……”
“既然无解,倒也不必多想。”墨沧澜打断了月见微的话,瞪了他一眼,道:“既然是千娘娘手中得的,那也简单,直接派人去万蛊窟将千娘娘请过来问上一问,便知道她将东西给谁了。”
万蛊窟也不是随意能够进出的地方,千娘娘更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不过,那位千娘娘和印何似倒是曾经有些交情,对印何似说话总是颇为温软,只要他提出的要求,还无有做不到的,墨沧澜便派了印何似前去万蛊窟走一趟。
倒也不是想将千娘娘怎么样,毕竟千娘娘远在南疆,素来不参合朝堂斗争,甚至毫不关心紫泽仙陆的灵气是否能够存留,她许是被人胁迫,许是被人所骗,又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总之,他们的目的便是问出缠绵蛊给了谁,而非找千娘娘麻烦。
印何似还要去楼兰域解决龙帝的事情,分身乏术,便先行派人在城中搜人,但到底是无济于事,那下蛊之人,心思颇为缜密,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再加之缠绵蛊又是可以远距离控制,不必出现在雄蛊所在之人身边,因此查起来,难度就更大了。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月见微拦住准备前往占星台的印何似,一手扶着腰,脸上露出了郁闷之色。
印何似方才便看他插着腰没什么大动作,便猜想他腰疼,颇为关心的说道:“你这腰,还是得好生保护一番。”
月见微灰头土脸,口吻颇为复杂,道:“你给我说清楚,沧澜哥哥这疯病,到底有多严重,发病的时候,我都需谨记些什么,才能逃过一劫。”
印何似露出了尴尬之色,道:“陛下这疯病,疯起来的时候可谓六亲不认,总觉得身边有人要害他,还颇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你只需要顺着他的话去说,莫要违逆他的意思,他方能对你,善良一些。”
月见微咬牙切齿,揉着腰道:“给萧云的夫君送小妾,本就是他提点我的,现在可好,竟是成了我自己淫乱不堪,想要找十个八个的女人了!你还让我顺着他说,我若是敢那样做,只怕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
“妈的,他到底是憋了多久,我先前,不早就已经满足过他了,他简直将我当死的来用,还满嘴诬陷我的话,我真是要气得吐血。”
“……”
印何似轻咳一声,觉得似乎一不小心听到了陛下的闺房密事,抬头一看,便看见墨沧澜沉这一张脸悄无声息站在月见微身后瞪着自己,印何似赶紧推脱道:“你只需陪在陛下身边,用你的心胸去温暖他、感化他,这样就够了,陛下寻你有些事情,臣就先告退了。”
月见微汗毛顿时竖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印何似像是双腿踩着风火轮似的飞走了。
月见微深吸口气,转而面带微笑地看着墨沧澜。
月见微仔细观察了下墨沧澜的瞳孔,竟不再是紫色的,颇有些惊讶,道:“陛下此次竟是恢复的如此快,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墨沧澜面色不好,有些难看,他走上前来,扶着月见微的腰身,道:“委屈你了。”
月见微原本也只是吐槽罢了,他知道墨沧澜发起病来不受自己控制,多得是心疼和期待,再者墨沧澜多少还有自己的意识,并未对他真的下狠手——虽然嘴巴上那些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就是了。
月见微道:“我也就那么一抱怨,不过,你病起来的样子,倒是吓了我一跳,我先前听宁非和印何似提起,你病发之时,惯是头疼欲裂,全身燥热难耐,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不出门,杀意磅礴,没人敢靠近,怎地到了我这里,其他症状都不怎么见到,反而变成了我被你那般折腾了?”
墨沧澜老脸一红,道:“前面的那些症状,倒也有,只是见到你,就想与你那般行事,没想到便就觉得排解了病痛……先前都是两三日才能化解,今次竟是才不到一日,便好了。”
月见微一愣,颇为意外地说道:“你这意思是,与我行那云雨之事,能让你的疯病,快些过去?”
墨沧澜道:“似乎如此,但需要再做考证。”
月见微也真是有些服气了,他还是头一回听人说,干这档子事儿能够治疯病的。
但仔细想想,却也颇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疏通方式对吧?
月见微语气颇为复杂,盯着墨沧澜道:“既然如此,那日后你再身体不适,便来寻我,莫要寻旁人,只是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算了吧,我也太委屈了,分明是为了能够摆脱那些想给你安插妃子小妾的元老,却要被你当成是我生性……咳咳咳,我说不出口。”
墨沧澜也是颇为愧疚,道:“此事是我不好,总控制不住自己,下次我若再这样,你就将我给绑着得了。”
月见微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这倒也罢了。”
绑着墨沧澜,他总舍不得,想想也不过是让自己吃点亏,反正那也不是出于墨沧澜的本性,就那么折腾过去也就算是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只担心,日后发起疯来,会越发控制不住自己。”墨沧澜蹙了蹙眉,道:“我每日都在静心养神,游走周天,想要寻找那魔心所在之处,并将其化解压制,然而现在看来,疯病来得突然,叫人不知所措,并非我能轻易压制下来的,还需要另想法子。”
月见微道:“这几日事务繁忙,麻烦众多,今日倒是安生不少,我去找文院长讨论一下,该如何替你解决心魔之事。”
墨沧澜道:“也好。”
月见微去找了文院长,文院长已经收拾好验尸的东西,回到太医院中。
见到月见微,文院长颇为恭敬地拱手行礼,道:“月先生。”
文院长称呼他为月先生,而非帝后或者其他什么的,显然是对于他的丹术药术,颇为认可。
月见微却愧不敢当,连忙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文院长可是折煞我了。”
文院长笑了笑,直起身子,也将月见微双手抬起,道:“常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早在前两日便见识了你的用毒之术,只觉颇为精妙厉害,今日又听你提起缠绵蛊的来历用处,更是觉得你学识渊博,知之甚广,一声先生,还是叫得起的。”
月见微有些脸红。
他来之后,也不算是和文院长有过直接接触,倒是有了间接交锋。
那日他给不少元老都下了毒,虽说那毒不致命,就是有些折腾人罢了,但也足以让那些元老们在尚未离开宫廷,便差人去请太医院的丹师前来替他们解毒。
文院长那日刚好在宫中,闻言大批中毒便亲自赶至现场,替他们一一解了毒。
月见微那时候已经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所以并未和文院长打照面。
今日,才算是正式见过了。
月见微惭愧道:“此事是我冲动了。”
文院长笑了笑,不予评论,毕竟此事若说孰是孰非,倒也不好判断,而且牵扯了陛下的后宫之事,他一个太医院院长,就不必参合其中。
文院长道:“月先生是为了陛下的病而来?”
510父兄到来【一更】
月见微点了点头,道:“想必,文院长已经知道了。”
文院长点点头,道:“陛下第一次发病,便是老臣出面处理的,只可惜,只能施针封脉暂时将其压制,却不能找到病因,更不能根治,臣研究数日,只觉得陛下似乎被人下过魔种,便让陛下前往剑阁一探究竟,至于后续如何,老臣尚未与陛下接触。”
月见微心道不愧是太医院之首,天下唯一一位七品丹师,文院长当真厉害,许是一眼看穿墨沧澜的疯病是由魔种引出来的。
“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月见微问道。
“若想要解了魔种,必要先解了万骨枯之毒。”文院长看着月见微,表情颇为平静,一双眸子里面也布满了见惯世事沧桑的淡定。
“你乃六品丹师,想来已经知道陛下的毒素,该用何种解药化解,老臣便不多说了。”文院长道。
月见微心下一沉,不是滋味儿,他早就知道那最重要的一味解药,便是他的内丹,可他若是没了内丹,纵然性命保全,却也彻底成了个最为寻常的麒麟妖兽,这辈子都不可能化成人形了,甚至,他的寿元也会缩短,神智也不见得可以保存,他将会成为一只真正的妖宠。
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先前,沧澜哥哥在下界的时候,他曾用冰之精魄将毒素压制下去,后来又得了山之精魄,两种精魄共存,将毒素压制地更为平稳,如此也不行吗?”月见微问道。
“你也是炼丹布药的,自然该明白,若是根源就坏掉了,再如何粉饰太平、暂且压制,只能得到暂时的、表面上的平静罢了。”文院长用怜悯慈爱的眼神看着月见微,道:“你方才说,两种精魄同时压制,方得让万骨枯之毒保持平衡,暂不复发,但这两种精魄,又非死物,它们一旦受到冲击,失去往日的平衡,那毒素马上就会重新翻起,陛下将会遭受毒素反噬,他自己将变成怎样,谁都难以预料。”
月见微用力捏住了拳头,心下猛然一沉,不知其味,只觉得颇为难受,全身上下都有种无力悲哀之感。
难道真的并无他法了么?
月见微神色颇为失落,连耳朵都像是耷拉下来,他垂着脑袋,道:“多谢文院长指教。”
文院长摇摇头,道:“指教哪里谈得上,我也不是在暗示你什么,甚至老臣还想告诉你,千万别冲动行事,因为陛下这心魔,还需要心药来医治,老臣自陛下小时候便见过他,给他开过丹药,也治过病,对他还算了解。陛下过得苦,他罕少有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他如今将你当做心头之宝,因你在身边才更像是个活着的人,你不妨设想一下,若哪天你不在了,他又将如何。”
月见微不知为何,听着这话只觉得鼻子发酸,便红着眼眶看着文院长,道:“文院长放心,我自会好生考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只是,若来日当真有那么个时候,我不得不做出选择,还希望文院长能够将解药炼制出来。”
文院长凝视着月见微许久,方才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且打消这种想法,恕老臣不能答应你这种事情,老臣此生只炼制救人之药,却从不用害人之法,炼制害己之药。”
月见微希望落空,只能告辞离开。
月见微走后,一位在旁边晒药的弟子走了过来,道:“师父,我看那月先生,颇为真情实意,为何师父不答应他?”
文院长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我若应了他,必会叫他心里面有了仰仗依靠,来日他便会想着必有人能够炼制万骨枯解药,挖自己内丹的时候,就会无所顾忌,可偏偏,这是陛下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弟子若有所思。
文院长负手而立,接着道:“陛下早已提醒过我,绝不可给月见微留下半分余地,陛下都如此坚决了,我又如何能违逆陛下的意思?”
弟子颇为动容,感慨道:“如何能想到,陛下和月先生,竟是都将彼此看得比自己还重,如此有情有义之人,倒也世所罕见了。”
文院长笑了笑,道:“容家惯是出痴情种,当年陵王殿下便是如此,如今陛下,又是如此,当真是一脉相承啊。”
………………
月见微在宫中闲逛了一番,这才回去。
有下属来禀,说是那身怀雄蛊之人并未找到,线索就此中断。
月见微不甚在意,只让他们好生盯着神都内的一举一动,再派人去查查孤渊飞文近日的行踪轨迹,看看能否查出些究竟来便可。
下属前脚离开,后脚孤渊烬便踏入了房门。
数年不见,孤渊烬身上那股天骄的气息更为浓郁,许是当了几年的君王,早已今非昔比。
孤渊烬一见到月见微,便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道:“我弟弟可当真孝顺的很,回来这么久,连给家里送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心里只惦记着自己的男人,长大了,翅膀硬了,爹都不要了。”
月见微顿时颇为委屈,道:“我没有,我不是,我来到紫泽仙陆,落脚之处便是个炼狱场,用了好些年才爬出来,又寻不到你们踪迹,我便只能先来寻沧澜哥哥了,你分明听到了我的消息,却并不主动差人寻我,还要我给族中传信,你才愿意过来见我,你倒是反咬一口。”
孤渊烬冷眼瞅着月见微,道:“你才是胡搅蛮缠,胡言乱语,你若想寻我们,便直接去爹安插在神都内的联络点寻人便可,自会有人将你送到麒麟世家,可你从未去寻过。”
月见微道:“你以为,我无权无势的,神武大陆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你这个人,真不够意思,见了我便要吵我,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想与我吵架?”
“阿烬,说过多少次,要与微微好生相处,莫要惹他不快。”刚走过来的月孤影,恰恰听到了月见微最后委屈巴巴说的那番话,当即便对孤渊烬生出不满。
孤渊烬一脸难以言喻之色,深深吸了口起,道:“行吧,惹不起你。”
月孤影走过来,好生打量了月见微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喟叹道:“好儿子,我就知道你总会回来的,如此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月见微见到月孤影,也不禁动容地喊了几声“爹爹”,道:“我这些年,颇为想念爹爹,本想着上来之后,便去先寻爹爹,可其中发生了诸多意外,只能改道寻找沧澜哥哥,与他相认之后,才知道麒麟世家这些年天翻地覆,这才敢去家族找你们。”
月孤影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解释。”
月孤影与孤渊烬一同来到神都,自然不只是为了见一见月见微而已,月孤影听闻月见微已经执掌了整个无间相之位,自是又骄傲又担心。
无间相这位置,属于陛下亲信,却又是游走在刀尖上最危险的位置,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暗杀,结下来的仇家数不胜数。
月孤影担心月见微身边无可用之人,便打算留在神都,带领自己的下属亲自替月见微护法,替他铲除危机。
不过,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你打算亲自前往楼兰域,让我暂且代替你坐在这尊位上,假装隐圣帝君?”孤渊烬看着墨沧澜,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道:“你这想法,很犀利啊,就不怕我应付不过来,一不小心折损了你隐圣皇的尊威?”
墨沧澜颇为淡定,道:“人总有抽风的时候,我在宫中,也是犯了几次疯病,大家应当对我犯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才对,你若真应付不来,就装疯卖傻好了,大家能够理解。”
“……”孤渊烬一言难尽,觉得将月见微交给墨沧澜,他颇为不放心。
月孤影白了孤渊烬一眼,道:“你且放心离开,宫中事宜,有我和阿烬照看,寻常意外,我与他都能应付得了。”
墨沧澜道:“多谢爹。”
孤渊烬眼皮子一抽,道:“你叫我爹什么?”
墨沧澜道:“我与微微乃是道侣,自然该称呼为爹爹,大哥对此,可有什么别的看法?”
孤渊烬被这句“大哥”给搞得有些不上不下,只能深吸口气,甩了袖子道:“随你。”
月孤影沉吟道:“我曾从楼兰域旁边经过,那处四周都是水,水中具是会吃人的水中妖兽,上面灵气稀薄,罡风猛烈,不适宜御剑飞行,只是若乘船走水路,便要提防着水妖作乱。过了河,便是荒漠,楼兰域便在这荒漠深深之处,其间沟壑纵横,道路难寻,你们最好提前找个当地的向导,为你们引路。”
月见微道:“到了楼兰域,便没有地图可以参考了,爹爹觉得,去哪里找向导比较好?”
孤渊烬看了他一眼,道:“你们若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个认路的人,而且他修为不俗,理应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月见微道:“何人?”
孤渊烬说:“龙族,龙九。”
月见微眼皮子跳了几下。
在苍茫大陆的时候,月见微唯一接触过的龙族,便是这位龙九公子,他因着对整个龙族都印象奇差无比,因此当时见到龙九也没什么好脸色,但龙九说话做事还算客气,也并未对他表现出异样之色,还主动与他缓和关系,倒让月见微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只是,若孤渊烬说龙九可信,倒是有些奇怪了。
“为何是龙九?”月见微道:“他也曾提起过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孤渊烬淡淡道:“我与他关系匪浅,合作过多次,龙九与龙族其他人想法不大一样,他只想将龙族从与皇室的旧日仇怨之中摘出来,并不想闹得撕破脸皮。龙九曾在楼兰域历练多年,对楼兰域,他理应是最了解的那个人。”
月见微看向墨沧澜。
他对龙族素来信不过,却不知墨沧澜是何想法。
墨沧澜道:“我们可是要去将龙族的老祖宗杀了,龙九若是知道我们的目的,他可会真心相助?”
不管怎么说,龙九都是龙族九皇子,他哪怕对龙族做法看不惯,有意和墨沧澜修好,也不代表他能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孤渊烬倒是颇为淡定,道:“龙九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对你们竭力相助,况且,我前来此处之前,还曾与龙九谈起你二人的养子墨宸霄,龙九知道青昊和龙尧想将墨宸霄带回不似海龙宫之中,他对此颇为蔑视,觉得他们乃是异想天开。”
511容且闻【二更】
“这也不能说明他的诚意。”月见微道。
“话还没说完。”孤渊烬扫了月见微一眼,继续道:“龙九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与你那种小打小闹只会放嘴炮的傻子不一样,他狠起来,哪怕他亲爹死在面前,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他要的,只是整个龙族罢了,谁死谁活,于他而言,并无干系。”
月见微一听,便心中有了底数,道:“你若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既然龙九想扫清称帝的道路,我与龙族太子又有些旧怨,那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想来他也会乐意帮我们。”
他转而对墨沧澜道:“沧澜哥哥,你觉得呢?”
墨沧澜道:“大哥推荐的人,总归不会错。”
孤渊烬抽了下嘴角,心道这墨沧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在拍他马屁。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孤渊烬心里面舒坦不少,看着墨沧澜也顺眼多了,毕竟这家伙虽然险些把月见微搞丢,但在立后的事情上,也算是有些担当,而且,他之所以对自己说好话,也不外乎是因为在乎月见微罢了。
孤渊烬道:“你们若是下了决定,我便去找龙九了。”
墨沧澜点了点头,道:“一切但凭大哥做主。”
………………
神都一座偏于闹市的别院之中,响起了叩门声,坐在院中正自顾自下棋的男子道了一声“进来”,只听得门吱呀两声轻响,一个披着件月白色斗篷的瘦高男子走了进来。
“来了。”容且闻抬起头,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了一抹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来者退去了斗篷帽子,露出了一张姣好的容颜。
若让人看到,定是会觉得颇为震惊,因为此人便是朝中白无相宁非。
宁非走到容且闻身前,道:“公子。”
容且闻拉过他的手,细细打量着道:“几年不见,阿宁倒是容颜未改,还是我梦中的模样。”
宁非垂眸说道:“修为放在这里,怎么也不可能老得那么快。”
容且闻道:“阿宁可是怨我狠心,将你丢在这神都之中,无依无靠。”
“倒是没什么可怨的,我得了公子恩惠,方能保全这一身病骨,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公子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自会替公子得来。”宁非看着容且闻,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素来冷静,情绪起伏不大,倒也让容且闻习惯了。
容且闻笑了笑,道:“将你留在容澜身边,只因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些年,与容澜虚以委蛇,处处受他刁难,还要被他当成靶子,辛苦你了。”
倒也不是太辛苦,宁非心中想道。
虽说墨沧澜故意让人误会他的身份,但总体上来说,墨沧澜给他的远比他失去的要多得多,简直天壤之别。而且,墨沧澜甚好相处,轻易不会以权压人,许是有了在苍茫大陆的那些经历,他身上也罕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平日里与他们做臣子的相处,还算融洽,有时候还会开几句玩笑话……总之,宁非对墨沧澜并无什么不满。
不过,既然容且闻要这么说,宁非也不会出言反对。
宁非道:“公子,正事要紧。”
容且闻叹道:“想与你多温存一会儿,你却不解风情。”
宁非说:“接下来,陛下的打算有两个——一个是去南疆万蛊窟寻找千娘娘,问他那得了缠绵蛊母虫之人究竟是谁,一个是去极渊之地重新封印龙帝,破了龙族的奢望。”
顿了一顿,宁非接着道:“印何似与千娘娘素有交情,若是他寻到了千娘娘,十有八九能从她口中,问出真相,你可有所准备?”
“担心什么。”容且闻笑了一声,摩挲着宁非的下巴,那动作颇为暧昧,声音也是温柔:“千娘娘那个老女人,竟是无论我出什么价钱她都不愿意将那缠绵蛊给我,可我着实想要那缠绵蛊——所以,我便直接将她杀了,从她的宝贝徒弟手中,得了缠绵蛊。”
宁非一怔,道:“你杀了千娘娘?”
容且闻道:“不错,倒是颇费了些功夫,不过最终还是死了。”
宁非蹙眉,道:“可尚未有消息传来。”
以往来说,若是大宗宗主死亡,消息便会迅速传遍整个神武大陆,就连万蛊窟这等不正派的宗派里面,也藏有天道宗的探子,千娘娘乃是万蛊窟主人,她若身死,探子们必然会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传来。
可直到今日,都不曾听说此事。
“封锁消息,还不简单?”容且闻勾了勾唇角,道:“倒是有人想要将千娘娘的消息传出去,不过么,都被我的人给杀了,如今万蛊窟里面,半数都是我的人马,剩下半数,也早已臣服归顺于我,毕竟他们忠诚的并非隐圣皇,而是灵石和灵气,这些,恰恰是我能给得起的。”
他将此事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杀死一群人,和捏死一群蝼蚁一样没有差别。
容且闻的心是冷的,自宁非与他相识,便知道这一点,所以宁非从来不曾奢求过容且闻会将他放在心上,哪怕他对容且闻,始终都抱有感激之心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宁非垂眸问道:“只要印何似去了万蛊窟,他必然会发现千娘娘已死。”
“发现又能如何?他总归是查不出杀了千娘娘的,究竟是何人。”容且闻不甚在意。
宁非道:“撇开这个不谈,主人和那早已不知被侵袭成何等模样的龙帝做交易,若来日龙族起势,不受主人控制,岂非得不偿失?”
“龙族算什么东西?这么多年连个蛋都生不下来,我给了他们多少机会得到那只麒麟,却一次次叫我失望,你便该清楚,龙族没一个能成事的,难怪当年沧君轻而易举便将龙族赶到不似海当泥鳅。”
容且闻顿了一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宁非道:“阿宁,如今天下灵脉,已经半数被毁,若非容澜那个混账阻拦,我早就已经让紫泽仙陆的所有灵脉,都尽数归于我之手,我有婆娑秘境传承的飞升道法,只需得借助这些灵脉,便能够直接飞升仙界成为真神,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到那个时候,这世上的法则,尽数由我而定,这天下的命脉,皆在我之手,你就会是当世第一功臣,我定不会忘了你的好。”
宁非看了看容且闻,露出了一抹看似真心实意的笑容。
宁非却并不大看好容且闻,虽说他早些年便在容且闻手下做事,比任何人都清楚容且闻有心计有手段也足够心狠手辣,绝对是个能够成大事的人,但婆娑秘境乃是神界残留的碎片,里面留下的秘籍,当真可能为了摧毁世界助一个人成神而生么?
不过,这些话宁非自然不敢说。
容且闻叫他做什么,他总归是不能违背。
容且闻不再说千娘娘,手中把玩着一只不知何时爬出来的蛊虫,道:“容澜打算去哪个方向?”
宁非道:“他不曾明说,但听印何似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去焚灵天河那边。”
容且闻勾唇轻蔑一笑,道:“我这位堂弟,说是脑子好使,倒也不怎么好使,焚灵天河与龙族相差十万八千里,当年沧君又如何可能将龙帝封印在那处?”
宁非不解,道:“沧君为何不会将龙帝封在焚灵天河?”
“因为他狂,因为他傲。”容且闻道:“那家伙,总是高高在上,睥睨世人,他亲手将龙帝压在楼兰域的深渊之中,故意让他和不似海相互凝望,便是在时刻在向龙族彰显他的伟大和霸道,我对他,再了解不过了。”
宁非道:“主人为何会了解沧君所想?史书之中,有关沧君的记载,并不会如此详尽。”
容且闻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晦暗之色,他声音冷了下来,道:“不该你问的事情,不要乱问,我说,你听,便足够了。”
宁非浑身一震,忙低下头来,道:“是我僭越了。”
正在此时,一道千娇百媚像是能拧得出水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只见一位穿着纱衣的美艳女子莲步轻移走了过来,按住容且闻的肩膀替他揉捏,道:“这么晚了,夫君怎地还不回房歇息,没了夫君,奴家怎地都睡不着,要夫君哄哄才是。”
容且闻面色缓了下来,露出了温柔之色,他将这女子拉过来抱在怀中,在她唇角亲昵地呷了一口,道:“夫君这就回去陪你,蓉蓉莫要寂寞。”
那叫“蓉蓉”的女子笑了起来,被容且闻一把打横抱起,朝着院外走去。
宁非颇为淡漠地看着那将他视若空气的两人就这般逐渐远去,心中倒是再无多余的想法。
容且闻是个颇为风流放荡之人,早些年便已经娶妻纳妾,原配的妻子已经死了,如今这个身边最受宠的女人,只是他的一个妾罢了。
这个妾,乃是合欢宗修合欢道的一个女子,倒是惯会拿捏男人的心思,自她来了容且闻身边,容且闻便许多年都不曾再纳妾了,且对她也算是百依百顺。
正是因为蓉蓉的到来,才让宁非对容且闻彻底死心。
只是,他许是终其一生,都逃不过容且闻罗织的大网了。
………………
翌日一早,容且闻入了宫,面见墨沧澜和月见微。
这还是月见微第一回见到容且闻,只觉得此人倒是有一张好皮囊,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应当会招惹不少女孩子喜欢。
只是,不知为何,容且闻看他的眼神,总让月见微觉得有些从内心生出来的丝丝恐惧,这是一种妖兽对于恶意和危险,天生便有的一种第六感。
不过,见容且闻谈吐不俗,又与墨沧澜相谈甚欢,月见微很快便将这一抹不安给压了下去,觉得应当是因为太久没见生人,还和墨沧澜关系不错,所以有些紧张。
容且闻调侃道:“数年不见,还以为陛下还是孑然一身,谁都看不上眼,没想到竟是这般突然的便找了合心意的道侣,我来神都这几日,可没少听说帝后的丰功伟绩,倒是颇为佩服。我儿时也曾在神都住过一段时间,亲眼见识过元老会那群人究竟有多难缠多古板,没想到,他们遇到帝后,也是一样甘拜下风。”
月见微喜欢听人拍他马屁,便满意地笑道:“这话你可说对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遇到不要脸的你就要比他更不要脸……反正他们遇上我,就是遇上爹了。”
512再遇龙九【一更】
墨沧澜咳嗽一声,扫了月见微一眼,道:“你说话可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月见微弯着眼眸笑道:“虽不讲究,但也是话糙理不糙,事实便是如此嘛。”
容且闻笑容更深,道:“帝后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陛下会这般喜欢你。”
月见微觉得这人上道,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墨沧澜又与容且闻话了几句家长里短,便又转入正题之上。
“父亲那边,我也曾劝过数次,只是他老人家对于当年容氏所为,仍是耿耿于怀,并不想出手相帮,甚至直接闭关不出,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愿见到了。”容且闻露出了愁容,道:“天道宗七位大宗师,但凡有一位反对宗门出人参与朝堂之事,便一票否决,恐怕派宗门弟子驻守灵脉之灵的事情,不是轻易能解决的。”
天圣皇朝虽然兵将众多,但修为拿得出手的仍是少数,墨沧澜已经将灵脉之灵摸清大半,他打算在所有灵脉之灵所在地都提前安排重兵把守,每一处都要至少三千精兵。
精兵易找,可良将难寻。
按照那盗窃灵脉之灵的狗贼屠灭整个看守焚灵天河的将士团来安,军队之中至少要有两位修为在后天二重的修士才行,放眼整个军中,所有后天二重修士加起来也没那么多,根本不足以支撑墨沧澜的计划。
还有一点,三千精兵谈何容易,北边魔族尚在,驻扎在边疆荒原上的十万大军,轻易不可动弹,别看魔族这些年还算老实,却也随时都有反扑之心,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放松警惕。
五大家族自然已经派人出来,可人数依然差之甚远。
本想要借助天道宗的力量,但天道宗却因着容厉臣的反对,以至于迟迟不能派弟子前来支援。
这件事情,墨沧澜曾私下见过容且闻,让他劝阻容厉臣一番,毕竟紫泽仙陆危在旦夕,牵扯甚广,若这场战斗输了,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容且闻倒是个明事理的,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让他爹回心转意,然而现在看来,容厉臣根本就是个不顾后果的疯子。
墨沧澜也并不算意外,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也不必再劝,孤还是另想办法。”
容厉臣惭愧道:“我代家父向陛下道歉。”
墨沧澜直说不必。
容且闻又问起了陵王之事,道:“许多年不曾见陵王叔父了,不知这些年他过得如何。”
墨沧澜面不改色,道:“他与你父亲一样,也是闭关了,说是不突破大尊位便不出关。”
容且闻露出了敬佩之色,道:“叔父厉害。”
墨沧澜道:“怕是心大。”
容且闻没再多问什么,就这么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
“天道宗是怎么回事?”月见微这时候才开口问。
他不大了解天道宗的规矩,但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倒是能听出几分意思来,只是觉得颇为不解,七位长老的一票否决制,未免有些颇不合理,毕竟每个人顾虑的都不一样,想法不尽相同,如何能够保证所有人都同意一件大事?
墨沧澜道:“天道宗从立宗之时开始,便是如此做派了。天道宗崇尚的是个人入世,而不想牵扯太多,最初天道宗的那七位大宗师,乃是天道面前三叩首的结拜兄弟,亲如一家,他们七人为了让天道宗日后的继承者能够如他们一般团结,方才定下了这样的规矩。天道宗的规矩有上千条,此条乃是首位,没有任何一人能够违逆。”
“可这分明不大合理。”月见微不大高兴,道:“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天道宗那么多能人异士,强者云集,却不愿意分出一些来守护紫泽仙陆,这样的宗派,存留还有何用?”
天道宗名为天道,乃是紫泽仙陆最强大的宗派,没有之一,而且里面具是世家弟子、大陆天才,若他们愿意倾力相助,必然能够让墨沧澜轻松许多。
可偏偏,如今愿意相帮的人,都是天道宗中以个人名义入世之人,但绝大多数弟子,仍是没那个意识觉悟,仍在宗门之内,闭门造车,闭关修行,只想着天塌了还有旁人顶着,天圣皇朝不灭,他们便无后顾之忧。
月见微越想越气,道:“若真只有容厉臣一人反对,倒不如,直接将他杀了,让元老换个人来做才好。”
墨沧澜扫了他一眼,道:“说得轻巧,只是天道宗内高手云集,连容厉臣自己都已经是小尊位强者,他身边又有高手保护,如何能轻易杀了他?”
这件事情,并非墨沧澜自己考虑的,而是天道宗宗主曾派人暗中给他传信,说是宗门内部如今乌烟瘴气,势力分割盘踞,他这个宗主算是被半架空了,那些宗师的话,他也不能完全不听,怕是只有把那些反对者给除去,天道宗才能真正成为墨沧澜手中的一把利刃。
墨沧澜看完,便将那书信给碾成了灰烬。
天道宗宗主言之切切,看似是在向他示好,但也并非没有私心。
天道宗内斗之事墨沧澜略有耳闻,简直比朝堂之上的权谋斗争还要精彩,之所以这些年来,墨沧澜没怎么尽心尽力地打天道宗的主意,也恰恰是因为他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多了,不想再卷入天道宗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中。
那宗主分明是想要借他的手,为自己铲除异己。
墨沧澜不可能反而给人做刀子,便婉言拒绝。
墨沧澜按了按眉心,道:“再看看吧。”
天圣皇朝的帝君并非日日上朝,修道之人本就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朝会上面,一般情况下,唯有朝中发生大事或帝君有要事相商的时候,才会宣布上朝。
这刚好方便墨沧澜出趟远门。
文院长做了一张面具覆盖在孤渊烬脸上,虽也有能够服用丹药叫人改变容貌的法子,但那若对上修为极高之人,便能一眼看穿,还是这等伪装易容之术最为方便。
换上龙袍,带上冠冕,孤渊烬摇身一变化作墨沧澜的模样。
孤渊烬对着镜子摸了摸这张假脸,禁不住感慨道:“天地造化,得天独厚。我突然有一件事情,颇为不解,想要问个清楚。”
墨沧澜也已经换好常服,改了面容,道:“你问。”
孤渊烬颇为认真地问道:“你长成这样,如何能看得上我那傻弟弟?”
“……”月见微道:“你再说一遍?”
墨沧澜揉了揉月见微的脑袋,全做安抚,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微微在我眼中,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我与他相比,不值一提。”
月见微瞬时间便转怒为喜,笑嘻嘻地抱着墨沧澜的胳膊,道:“我就喜欢听你瞎说大实话。”
孤渊烬的表情一言难尽,颇为复杂。
就凭着墨沧澜对月见微这等拍马屁的架势,那些个世家人竟是还想着让墨沧澜转而去娶别的人做帝后,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过,别的不说,光是墨沧澜对月见微一心一意,孤渊烬便很是看好他。
当然了,嘴巴上说的,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月孤影走过来,殷殷叮嘱道:“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神都之中任何事,都不必你们操心,只要我在此处一日,便一日确保神都安宁,还有,任何时候都莫要逞强,以退为进也是一种法子。”
此去楼兰域,必然会历经诸多艰险,墨沧澜与月见微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月孤影担心他们二人一拍即合,到时候非要知其不可而为之,让自己陷入困局之中。
“保命要紧。”月孤影语重心长道。
墨沧澜应道:“爹爹大可放心,只要我在,便不会让微微受伤,我发誓,怎样将他带走,便怎样带回来。”
事不宜迟,两人很快便乔装打扮离开皇宫,直奔楼兰域方向。
………………
半月之后。
靠近楼兰域的地方,便能够感受到西北方向大漠狂沙的气息,风一吹,空气中便漂浮着土黄色的细细沙粒,倒是天高云远,蓝白影映,叫人一看便觉得心中开阔几分。
只是此处,灵气并不充沛。
固州城乃是距离楼兰域最近的一座城池,月见微和墨沧澜二人与龙九相约在此处碰面。
两人先到固州城,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便出去打探消息了。
一路下来,倒是在一个生意相当不错的茶馆之中,听到了些稀罕的事情。
“却说那黑影宛若一阵狂风,从大漠而来,掠过整个固州城上空,冲着东北方向飞去,所到之处,草木凋敝,妖兽狂嚎不已,人人心中都只觉得哀愁难忍,数度有人嚎啕大哭,其声凄厉,惨不忍睹,数人以头撞墙,以刀切腹,宛若陷入幻境之中,恨不能以死谢罪,皆以为神奇……”
这是从两月之前才开始出现的事情,那从空中掠过去的黑影,看起来像是一条黑蛇,有人隐约看到了血盆大口和黑色獠牙,却是无人真正看清容颜。
那东西速度极快,嗖的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城中原本有些开得正好的花草灵植,竟是在当天晚上,便如同吸入了森然死气似的,化作了腐水,不久之后,便反映在人和妖兽身上,那症状叫人看了便觉得可怕。
推算时间,月见微怀疑和黑龙去寻墨宸霄颇为符合。
“极渊之地具是死物。”墨沧澜道:“下面乌七八糟的污浊之气,许是连死气浊气煞气这等有名字的称呼都叫不出来,会给活物造成何等影响,更是无人知晓。我只在古籍中看到过朦胧记载,说是纵然有人能活着从那里面出来,也已经不是活人了。”
月见微寻思着说道:“若真是龙帝,他竟是有那么大能耐,光是从高空路过,便影响甚广。”
墨沧澜道:“有可能是什么古怪的道法,也不见得是他本身无意搞出来的。”
月见微道:“不管怎样,这龙帝都是个危险人物,我们还是尽快将他寻出来,杀了吧。”
“我亦是如此作想。”一位穿着华丽的俊美男子走了过来,他头上还顶着一对称得上有些小巧可爱的龙角,眸色浅淡,肤色白皙,看起来颇为耀眼。
此人正是龙九。
龙九在墨沧澜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茶馆里面的说书人还在继续道着城中发生的古怪,众人听得都颇为认真。
龙九对两人微笑,道:“早看二位乃是人中龙凤,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颇为独到的。”
513楼兰域【二更】
月见微抬眸看着龙九,也露出了一抹微笑,道:“正是因为龙九公子有如此眼光远见,我与沧澜哥哥才不会在记恨龙族的时候,误伤到龙九公子。”
龙九颇为真诚地说道:“那还真是多谢了。”
墨沧澜道:“我们前来楼兰域的目的,九公子可是已经清楚?”
“陛下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叫我龙九便可。”龙九道:“阿烬先前已经与我传音密谈此事,我亦知道你们心中顾虑,不过大可放心,龙族乃是在龙帝统治的时候,失了大陆的掌控权,又几乎失了妖族称霸的地位,退居不似海,所以在龙族的历史中,那位龙帝算是龙族的败类和耻辱,无人愿意他活着回来。”
龙族素来慕强,族内争斗也颇为激烈,每一任龙帝都是踏着数条龙的尸骨走上尊位的,别看如今太子之位乃是龙尧在坐,那只是因为其他龙子都年龄尚小,修为比不得他,若再等上数年且回头看,许是早已换了人。
月见微道:“龙族不是一向对外强硬,不允许任何人欺辱龙族么?”
龙九轻描淡写道:“分龙。”
他显然不是这种龙。
月见微道:“还有一个问题。”
龙九道:“请说。”
月见微颇为好奇地问:“你和我兄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龙九一笑,说:“朋友关系。”
月见微盯着他的眼睛,道:“绝非仅仅是朋友,孤渊烬那狗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他这人最会算计旁人,心思深沉似还,很难全心全意地相信谁。你如果仅仅说是朋友,他定不会如此信任你。”
龙九一听,便看着月见微凝眸笑了起来。
孤渊烬说他这弟弟天生慧眼慧心,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中通透看人精准,倒不是假的。
龙九随口说他们是朋友,倒也不错,只是月见微既然看出来些什么,他若再隐瞒,倒显得有些小气了。
龙九道:“既然阿烬不愿告诉你们,由我来告诉你们也罢。”
月见微心中一紧,暗道果然还有其他关系。
“我曾提出,想要将他聘为夫人,却被他给拒绝了。”龙九含笑说出令月见微如遭雷击的话,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问他为何拒绝我,他只说他弟弟还在外颠簸流离,生死不明,孤苦伶仃,还说我龙族欺辱弟弟,他定是不会和龙族讲和,也不会与我这条万恶的龙结为道侣。”
“……”
月见微瞠目结舌,怔了良久,才喃喃说道:“怪不得他这般信任你,原来你与他是老情人了。”
他将两人的关系猜了数种,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孤渊烬这人看起来便注孤生,他比墨沧澜那性子还要高傲,从小到大不管是修炼还是拜师或是处世,不知为何都不曾遇到过坎坷,可谓是幸运极了,也就自然骄傲,因此便绝无可能主动追求任何人。
但看龙九,也应当如此。
最重要的是,两人本不该有任何瓜葛,也从未表现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感情。
所以两人能凑作一起,倒也稀罕。
墨沧澜也一样感到意外,主要是因为孤渊烬藏得竟如此深,看样子月孤影这个当爹的都不清楚究竟。
孤渊烬未免太能隐瞒了。
龙九叹了口气,道:“后来,龙族对你下了杀令,他就更厌恶龙族,也就随之厌恶我了。从那之后,他便与我分道扬镳,许多年不曾再见面,若非我之后主动请缨,去下界看你,替你解围,只怕他至今都不会再理会我。”
月见微看着龙九那低落的表情,便禁不住觉得孤渊烬颇为过分。
“龙族所为,与你无关,你虽为龙族,却和他们不同,我哥太任性了。”月见微皱了皱眉,道:“他当年拒你,若仅是因为我,便说明他对你也是心中有情,他这个人,也太狠心了。”
龙九露出一抹苦笑,道:“谁叫我喜欢了他。”
月见微唏嘘一声,定了定神,道:“待我回去之后,定要好生劝劝他,得一有情人不容易,如龙九公子这等深明大义之人,更是难上加难,叫他且珍惜眼前人,莫要再胡思乱想有的没的。”
龙九眼眸含着希望之光,殷殷期盼望着月见微,道:“那就有劳月小友了。”
月见微摆摆手,颇为大方地说:“你是我哥的心上人,便是我哥夫,日后你也叫我名字便可,叫小友,未免太过生分。”
龙九也不推辞,含笑说道:“我总听他称你为太仪,我也叫你太仪好了。”
孤渊太仪正是月见微的本名,虽已经有些年不用了,但家人倒也叫习惯了,毕竟也是他的名字,叫来也无妨。
天色尚早,且进入楼兰域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东西,在城内稍作停留不过是为了碰头罢了,三人很快便从茶馆离开,月见微本打算去驿馆租一艘船,不过龙九早已备好放在储物戒中。
“想过那条普渡河,可不是寻常法船就够了的。”龙九道:“普渡河里面的水,和寻常的水不一样,哪怕羽毛落在上面,也会沉下去,除此之外,里面的妖兽众多,各个都是满嘴獠牙,它们长着翅膀,能飞出水面,将船上的人一口咬住咽喉,再拖到水中。所以船上最好有防御法阵。”
月见微一副受教了的表情,点点头,道:“你带来的那艘船,可是颇为厉害?”
龙九笑眯眯地说:“自然厉害,早些年有位小尊位强者想要乘船度过不似海,在海涯之处误闯我的地盘,与我大战之后,终于体力不支被我反杀,他的那艘宝船变成了我的所有物。那可是小尊位强者,他的座驾,想也知道不会差到哪儿去。”
月见微看着龙九,道:“小尊位强者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看你如今的修为,乃是后天三重境界,不像是小尊位的。”
龙九叹了口气,道:“出门在外,总要隐藏实力。”
月见微讶然,道:“你已经小尊位了?”
龙九但笑不语。
月见微心道,龙族慕强,若龙九现在已经是小尊位,那妥妥的将龙尧吊打,可似乎还不曾听说过有关龙九夺权的风声,也不只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另有图谋。
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总归是好事。
越往西北方向前行,便越是能感受到黄沙大漠的气息,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何在黄沙大漠之中,竟是能出现一条宽阔且永不会干涸的河流,周围寸草不生,就连寻常的沙漠植被都消失殆尽,唯有那条河流千年万载依然汩汩流淌。
到了河边,月见微被这条所谓的“河流”给惊住了。
“这能被叫做是河?”月见微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道:“这至少也是片海吧?”
墨沧澜笑了笑,道:“便是普渡河了,是河是海,都无所谓,总归是要过去的。”
月见微道:“要多久?”
龙九道:“若顺利的话,半日便能够渡过去。”
月见微道:“若不顺利呢?”
龙九回道:“那就出不来了。”
月见微:“……”
这问题他还不如憋回去别问。
龙九拿出了他从小尊位强者手中抢过来的宝船。
这宝船乍一出现在河面上,便让人感受到了磅礴的气息,虽说宝船看起来不算太大,但光是颜色就能亮瞎人眼,这船居然是金黄色的,像是用金灵石打造出来的,上面还镶嵌了满满当当的珍珠鲛珠珊瑚贝壳之类的宝贝。
月见微看着这造型,觉得简直一言难尽,艰涩地咽了咽唾沫,道:“龙九大哥,这宝船到你手上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吗?”
龙九颇为自豪地欣赏着宝船,道:“怎么可能,他可是小尊位强者,他的那船,定有不少人认得,我夺了之后,便给它改造一番,按照我的喜好来重造,怎样,是不是颇为漂亮豪奢?”
月见微突然对龙九的审美充满了担忧。
连他都看不下去的颜色搭配,龙九居然这般喜爱。
那龙九似乎喜欢他哥……
墨沧澜倒是对船的造型没有任何看法,对月见微道:“能用就好。”
月见微点点头,随着两人上了船。
启程之后,月见微终于还是有一句话没忍住,问道:“龙九哥哥,你和我哥到底是谁在上面,谁在下面啊?”
龙九原本在看方向,闻言便转过头来,和充满好奇的月见微对视上,道:“我也想知道。”
月见微:“???”
龙九喟然长叹:“可我与他还不曾一起困觉,我该如何知道上下呢?”
月见微:“……打扰了。”
宝船朝着前方驶去,在这河水之中居然还行驶的挺稳,直到月见微看到一只想要飞过普渡河的鸟,不知为何飞着飞着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双脚似的,噗通一声掉入了水里,再也不见踪影。
“鸟是因为什么死的?”月见微见到这一幕,问道。
墨沧澜道:“此处已经灵气极为稀薄,飞鸟是因为失去灵气,体力不支,便掉了下去。”
说话间,他看到河面上原本漂浮着的一根白色羽翼,竟是如同石头似的逐渐沉了下去。
月见微马上回头看脚下的宝船。
“宝船上面,有特殊法阵。”墨沧澜上船之前便已经发现,船上的法阵重重叠叠,几乎都是用来防护的。
月见微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
前半段路程倒还算顺利,虽期间遇到了几次暗涌,都被这宝船轻易晃过去了,不过,到了后半段路程就麻烦危险频频出现。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宝船下面慢速移动,将整艘船都给覆盖住了。
月见微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晃动,宝船摇来摇去的,叫人险些跌落下去,摔入水中。
龙九眼疾手快,施咒迅速定住这宝船,避免翻船事件,然而只能避地了一时,避不了一世,那黑影突然竖起了身体,冲出水面,便将这被托在它背脊上的宝船也给顶了起来。
“嗷——”
一道嚎叫声响起,月见微三人猛然朝着空中跃起,他们看到那方河中巨大怪物的全貌,便禁不住头皮发麻——
这水妖长得像是一只鲨鱼,只是脊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灰白色的巨大眼睛,嘴巴里面长满了足足有三四米长的獠牙,身上长着十几片鱼鳍,每个都有数米长,只需要用力拍打水面,便能让它从水中飞出一段距离来。
宝船被晃到了半空之中,摇摇欲坠,那水妖用力一拍水面,拔河而起,翻腾着巨大却灵活的身体,竟是凌空翻了个身,长开血盆大口便朝着月见微等人咬了过去。
514普渡地狱【一更】
只是,三人也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同时出手,三道不同的灵流朝着水妖袭去。
月见微用箭,尖锐锋利带着旋转的风箭刺入了厚重的皮,龙九则是控制河里的水化作粗壮的水柱分成九股朝着水妖同时杀去,而墨沧澜则是直接将水柱给化作了冰,只听得噗呲几声,冰柱便刺入了水妖的体内。
水妖发出了狂怒之声,月见微趁他病要他命,一拔身子朝着水妖冲了过去,手中的鞭子在空气中啪啪作响,化作数米长,嗖的一下子便将水妖给拍断了一边的鱼鳍。
水妖吃痛,叫着退了下去,消失在河水之中。
恰逢此时,宝船摇摇晃晃落在了水面上,三人也同样落入水中。
龙九道:“好险,此妖兽已经是河中霸主级别的了,我们竟是这么快便遇上了,不过,三人同行和一人独行到底还是不同,我先前来此处历练之时,也曾遇到过这种妖兽,我一人对付起来,颇耗费了一段时间。”
方才的战斗,虽然在一息之间便已经结束了,却并不代表敌人太弱,而是因为越是到了高手过招,需要的招数许是越短,尤其是修为有所差别的时候,就更是容易一击毙命。
两个小尊位强者和一个后天三重强者,放眼整个大陆都是横着走的,这妖兽对他们而言,根本是来送死。
等级压制,就是如此残酷无情。
月见微道:“太无无情了。”
墨沧澜道:“真正无情的,要在极渊之中。”
月见微精神振奋起来,道:“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龙九瞅着月见微,禁不住想,到底是年轻,精力如此旺盛,一路上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接下来的一路上,几人三番两次遇到水妖,不过,如同先前对付那只巨妖一样,三人不费太大功夫便将水妖给悉数解决了,全程还算顺利地抵达对岸。
荒漠环境顺时变得特征颇为明显。
放眼望去,连一块怪石都看不到,此处但凡有活物出现,便会在转瞬之间被风化成干尸,再被风沙消磨殆尽,化作虚无,与这片漫漫黄沙之地融为一体。
“此处历练,真正的敌人是这天地环境,还有自己的心智。”龙九一边掐着法诀避着狂风,一边说道:“怪物都在极渊之中,此处什么都没有——活物没有,暗涌没有,所有的杀意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凡心智稍微弱一些,便会心智大乱,以至于彻底崩溃。我在此处历练三年,日日都要逼着自己运功修炼,才能扛得住此处风沙肆虐,三年不曾有人与我说过一句话,天地之间似乎只有我一个活物,那种感觉,着实要将人逼疯。”
龙九叹息一声,拍了拍胸口,似是感慨良多。
墨沧澜抬眸,道:“你竟是在此处,能独自历练三年,也是厉害。”
龙九本就是龙族,龙族乃是海中霸主,修炼的法术多和水相关,他在来到固州城的时候,直接连身份都不掩盖,将两只龙角给放了出来,不过是因为此处的环境对他影响颇大,若化出本体特征来,便能缓解几分。
一个习性亲水的龙,居然能狠下心来在这荒漠风沙之地历练三年,当真是条狠龙。
龙九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若不自己努力一些,如何能够有如今的修为?龙族内部的竞争,可是颇为激烈的,我也不如陛下,乃是得了山之精魄的天选之人。”
墨沧澜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当有水之精魄。”
龙九脸上闪过一抹讶异,道:“陛下怎会知道?”
墨沧澜道:“精魄之间,互有感应,方才你施展水系道法的时候,我隐隐有所感知。”
龙九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不过,许是我得了水之精魄的时间尚短,并无法掌握娴熟,所以无法与陛下的精魄,互相呼应,此事还请陛下替我保密,毕竟得了水灵珠的事情,龙族尚且无人知晓。”
墨沧澜道:“自不会说。”
黄沙封路,也幸得三人修为皆是不俗,才能在三日之内来到极渊之地附近。
楼兰域是一片巨大的凹陷,里面还能隐约看到建筑物的残骸,许多年前,这里曾是一片古国,只是天气变化,沧海桑田,河水干涸,风沙肆虐,里面最终才无人居住,彻底成为一片死地。
再加上数年之后,地形崩裂,在沙漠深处逐渐形成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这条裂缝有罡风肆虐,日积月累,这裂缝就又形成了极渊之地。
到了极渊之地外面,月见微便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是让人站在这里,便感觉到心在不停地往下沉,仿佛能勾起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难过,这让月见微难以自持地想起上辈子他与墨沧澜形同陌路生死不复相见的场面,险些便让他站在原地哇地一声哭出来。
“屏息凝气。”墨沧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抓住月见微的手,给他输送真气,道:“此地颇为古怪,小尊位影响不大,你且离我近一些。”
月见微这才感觉到手脚冰凉,俨然已经泪流满面。
月见微擦了把脸,心情依然沉痛,却缓和不少。
他抬起头,道:“直接下去吗?”
墨沧澜道:“我先下去看看情况,你们两人在此处等我。”
龙九摇了摇头,道:“要下便一起下去吧,这种地方,落单才是最要命的。”
月见微亦是点头,道:“龙九哥哥说得对。”
墨沧澜想了想,道:“也好。”
裂谷之中的崖壁上有不少凹凸不平的石块,却并无植被藤蔓,好在三人都已经达到冯虚御风的程度,不必借助外力便可御风而下。
墨沧澜在前,月见微其后,龙九在最后面,三人便顺着崖壁,朝着极渊深处潜入。
往下坠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曾到底,倒是一点光亮都看不到了,好在光线对他们无甚影响,倒也不算什么。
再往下去,竟是隐隐看到了点点散布在不同地方的橘红火光,此地温度骤然升高,显然那些都是火焰岩浆。
“抓着山壁。”墨沧澜道。
三人便挂在了山壁的凸起上面,贴着山壁而立,同时观察下面的情况。
此处已经极为靠近底部了,月见微清晰地看到,在那条大约十米宽的岩浆河中,时不时的便有像是被烧的千疮百孔的不知名怪物露出脑袋和身子,这些怪物容貌颇为丑陋,像是被烧焦的行尸,长相也怪异极了。
月见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这些怪物,居然能在岩浆里面存活,我只是在此处,便觉得炽热难耐。”
墨沧澜道:“微微,你朝里面放出一箭。”
月见微便站在凸起的半米宽的石头上,拉弓搭箭,朝着岩浆之中放了一道风箭。
风箭刺入岩浆之中,卷起了一道小型漩涡,沉寂了几秒之后,突然,岩浆开始剧烈的涌动,数只黑乎乎的怪异脑袋探了出来,发出刺耳尖锐的叫声,以肉眼难以企及的速度朝着三个活人冲了过来。
那身形宛若野猴子,颇为灵巧,周身都带着浓浆火焰,略一看去,竟是全身千疮百孔,连胸膛的部位都是穿透的,浑身带着烧焦的味道,颇为浓臭难忍。
月见微数道风箭射出,一次便将十多只扑过来的怪物给穿成了碎片,跌入岩浆之中。
墨沧澜更是不留情面,顺着龙九招来的水,无情地将它们悉数化作尖锐的冰锥,噗噗簌簌地一个个将怪物们给扎成了刺猬。
怪物们团灭,灰烬跌回滚滚岩浆,却又重新组合在一起,重新化作怪物的模样。
月见微:“……”
岩浆河流两侧,有一条仅有三米宽的落脚岸,三人确定位置便落了下来,灼热感更为明显。
龙九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水,此处高温已经非常人可忍受,若是三人修为再弱上一些,只怕还没到底部,便已经烧成了灰。
不过,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千锤百炼,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墨沧澜顺着岩浆往西边看去,道:“那处有一片岩浆湖,我看这些岩浆的归处,便是西方的湖。”
月见微道:“去那里看看。”
顺着岸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前忽而从狭窄的裂谷变成了一片宽阔的地带,抬头望上面望去,只见是一片黑洞洞的天空,上面还飘着不祥的赤云,期间还有如同鬼魅一样的黑色游魂飘荡。
往下看去,是一汪布满了如同血浆的湖,有热气不停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再看这四面八方,从山壁之中有十六道足有一米粗壮的金属链子落入湖中,它们呈现出放射形状,最终悉数归为湖心一点,显然,此处便十有八九就是龙帝的镇压之处。
墨沧澜凝眸望着那湖心,道:“他尚未逃脱。”
龙九跳到一根链子上,看着上面烧灼的痕迹和刀枪留下的深痕,道:“有过打斗,这痕迹还是崭新的。”
他摸了下这铁链,忽而手心一痛,低头一看,手心已经被什么给灼掉了一片,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流去。
“别碰。”月见微惊呼,将龙九拉了下来,顺手给他一瓶疗伤的药膏。
“你们看那锁链。”龙九道:“有光。”
只见原本乌七八黑的锁链上面,浮现出了火红色的流光溢彩,宛若整个锁链都烧灼起来,同时上空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阵法图。
月见微只觉得这阵法图的气息颇为熟悉,叫他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却不知曾经在哪里见过。
阵法图由火纹组成,像是个巨大的封印结界,突然,湖中发出了剧烈的响动,像是有什么要破阵而出。
墨沧澜和月见微对视一眼,拿出了隐身法宝,藏起了三人身型。
下一刹,一个浑身穿着烈红法袍头发极长的男子持着一把剑从岩浆之中飞了出来,同时一条浑身漆黑的巨大妖兽,也随之飞出。
男子落在一根锁链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是他眉目具是凛然肃杀之色,一双眸子宛若跳动着火焰,额心有一道金红色的火纹。
月见微突然屏住呼吸,眼眶瞪得生疼,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这人……这人他是认识的,化成灰烬他都认识!
却没想到,竟是会在这里看到!
男子吐了口血,手中的剑有些不稳地颤抖。
身上流淌着岩浆的巨龙发出了喑哑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听起来叫人头皮发麻,震耳欲聋。
515孤渊止【二更】
“孤渊止,你不行了。”龙帝带着几分轻蔑和疯狂,道:“博弈数年,你依然不是孤之对手。再过三日,你这流火焚天结界便会因你之死而破碎,这世上,再无可封印孤之人存在了。”
“荒谬。”孤渊止亦是轻蔑一笑,那张虽看起来带了几分妖冶之色的脸上,写满了不屑,道:“就你这比破布还不如的身体,还想要脱离普渡地狱,岂非笑话?”
龙帝哈哈大笑几声,道:“孤早已吞了五条灵脉,如今体内还藏有三条灵脉之灵,修得真魂,待到你死,孤的真魂便可脱离这无边苦海,只需夺舍龙子,便可在他体内重获新生,孤真魂乃是大尊位强者,夺舍只是轻而易举之事罢了,这具残躯,孤从未打算保留,你被骗了,哈哈哈哈……”
孤渊止面色冷肃,虽说唇角已经流出了血,但仍是不落下风。
孤渊止道:“你当真是个疯子,连自己的亲儿,都不放过。”
满身焦黑的龙帝喑哑着嗓子,道:“孤被困在此处,已经足足七千年,这七千年里,镇压孤之人不断轮换,孤熬死了一个又一个,早已受够了此处无边无尽的折磨。如今,孤有了重见天日的希望,别说他是孤之子,哪怕他是孤之父,也一样要为孤舍命!”
他的声音逐渐抬高,带着浓浓的仇恨,吼叫道:“沧君……孤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孤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让他们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孤要带着龙族,重新回到大陆巅峰帝位,让人族,重新沦为奴仆!”
孤渊止冷冷说道:“凭借几条灵脉之灵,你还真当自己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么?纵你能跑出此处,外面强者,也数不胜数,你早已在这些年的蹉跎之中,沦为不值一提的笑柄。龙帝,你大可试试我这结界,能否要你半条命。”
龙帝桀桀笑着,带着浓浓的恶意,道:“我不硬闯,可你这身体早已油枯灯烬,最多三日,你寻不到下一个接任你的人,便要永远与这无边无尽的岩浆地狱,融为一体了。”
孤渊止不再言语,一剑无情地朝着龙帝劈了过去,霎时间,火光冲天,龙帝被劈成了数段,沉入熔岩之中,不见踪影。
孤渊止面色沉郁,却是终于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单膝跪在地上。
月见微想要过去,脚下踩了一块碎石,发出了动静。
“谁?”孤渊止警惕地抬起头来,脚不沾地地掠过熔岩湖,踩着粗壮的锁链来到月见微三人藏匿身形之处,一剑毫不留情地挥了过来。
一阵风掠过,宝器成了碎片,一张与孤渊止有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孤渊止突然心跳加速,剑停在了半空。
而墨沧澜的剑已然落在了孤渊止的脖颈上,只差半寸,便与皮肤和在一起。
月见微已经红了眼睛,强忍着内心的翻滚情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孤渊止也是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往前走了几步,也顾不得颈边还有一把利刃,死死盯着月见微,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太仪?”
墨沧澜不曾见过孤渊止,但这个名字,他还是颇为清楚的,这些年,他将麒麟世家的各种关系几乎研究了个遍,包括月见微这从未露面不知是死是活的父亲,他亦是清楚。
孤渊止,月孤影的道侣,月见微和孤渊烬的生父。
自多年前那场与魔族之间的大战结束后,孤渊烬便消失不见了,有人说他是死了,也有人说他是叛逃了。
月孤影去过魔族,找过孤渊止,然而无功而返。
却没想道,孤渊止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此事说来话长,方才龙帝已经被我暂时打退,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许多事情,我长话短说。”孤渊止也看出了他们前来此处是为了什么,并未和月见微续旧情,他性子沉着大气,只是方才一瞬的动容,很快便归于平静。
“此处封印,要由身怀火之精魄者以身封印,只因着由高温岩浆长年累月形成的普渡地狱,除有火之精魄者无法忍耐。我数年之前便是接了这个任务,前来此处封印龙帝。”
孤渊止说得颇为清晰,将来龙去脉一笔带过,虽不够详细但也不会让人解毒困难。
“封印之人,便会陷入沉睡,以此来保留体内的灵气,原本我可封印他至少百年,可十年之前,有人闯入此处,带着数条灵脉之灵,竟是直接将原本已经快要消失殆尽的龙帝给救了回来。”
孤渊止沉着眸子,道:“我被响动和结界异常惊醒,便看到龙帝已经凝成了实体,且修炼了从婆娑秘境之中带出来的逆天道法,修得真魂,能够借着灵脉之灵道力量,让真魂脱离此处,在外游移。”
他说着,唇角便又有血流出来,孤渊止忍不住咳嗽起来,哪怕他用力忍耐,也仍是无济于事。
火之精魄,本就不该是他的,是他非要强迫自己,如今遭到反噬,也算是活该。
月见微露出了担忧之色,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为何有些迟疑。
墨沧澜知道月见微从小便不受这位父亲宠爱,对他到底是有些隔阂,但心中定是担心的。
墨沧澜道:“您身体如何了?”
孤渊止摆了摆手,道:“最多三日,这结界会随我之死,而悉数破裂,火之精魄无人传承,自然无人再能镇守此处,我原想着将消息传出去,既然你们来了,便与我一起,将龙帝彻底扼杀在此处罢了,也好了却我心头大事。”
月见微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会死?”
孤渊止眸色淡淡,看着月见微道:“人都会死,只是或早或晚罢了。我在此处太久,又在与龙帝和那外来之人战斗的时候,受了重伤,自然撑不住那结界了。结界与我性命息息相关,我能多封印他一日,便要拖后一日,除非我主动将结界撤下,许是还能有一线生机。但那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身体如何,我最清楚。”
月见微听完,便沉默了良久。
“也不必……”
“你有没有想过爹爹?”月见微忽而打断了孤渊止的话,有些凶狠地瞪着他,道:“你从来不曾考虑过爹爹是么?你从来没告诉爹爹你在做什么,你在什么地方,将我和哥都丢给他照顾,你的心是冷的么?”
孤渊止一愣,扫了他一眼,道:“我在此处的事情,不必告诉他了。”
月见微抿了抿唇。
他觉得孤渊止就是个没有心的人,从小孤渊止都对他不好,看到他便带了几分憎恶之色,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似的,他原以为是因为他与孤渊烬在娘胎之中争夺养分,他害得孤渊烬身体不好,后来得知自己的身份,才恍然明白,原来和孤渊烬关系不大,这父亲对他的厌恶,是源于他的本身——
“我自然不会告诉我爹,我见到你了。”月见微恶狠狠地说道:“还是让他当成你已经死了好。”
“微微。”墨沧澜道:“莫要说气话。”
“我才不是说气话,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他待我究竟有多差。”月见微见到父亲的激动复杂心情已经落了下来,他又重新覆盖上了一张冷酷无情的面具,道:“他一直都将我当成个错误,若非我爹护着我,只怕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会将我一刀砍死,免得留在这个世上,败坏他的名声。”
“……”
孤渊止瞳孔骤然一缩,那张纵然面对生死都不曾有过半分变化的面容,露出了几分心痛之色,他定定看着这个他不曾好生对过的孩子,心道他这个做父亲的,何其失败,竟是对月见微留下了这般印象。
不过,这不都是他自找的么?
孤渊止慢慢敛起了心绪,负手而立,面朝那翻滚着火泡的岩浆池,道:“随你怎么想。”
月见微道:“我要被气死了。”
墨沧澜:“……”
月见微道:“爹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让他怀胎数年,生出来没几天就跑了,对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对道侣也不好,这也就罢了,你对自己还狠——孤渊止,你可真是个狠人啊。”
龙九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其实并不合适。
他倒是听孤渊烬提起过孤渊止,孤渊烬嘴里,这是个有些严厉、颇为强大的父亲,就是不知为何,对月见微并不大友好,仿佛他生的是个仇人,而不是宝贝儿子。
“我也搞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般对待太仪。”孤渊烬有些惆怅,道:“我曾听过他与爹爹在房间里面吵架,险些还动了手,爹爹质问他为何不爱太仪,不能一碗水端平,父亲只是沉默,却并不解释。我始终以为父亲不喜欢太仪,但后来,父亲消失前的某个晚上,我分明看到他进了太仪的小院里面,将躺在藤椅上睡着的太仪,抱在怀里好生揉捏了一番,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喜爱。”
“……”
孤渊止对孤渊太仪,不可能半分父子之情都无。
只是龙九着实想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孤渊止为何还是如此冷傲。
墨沧澜见月见微情绪激动,便打岔说道:“我们来此处,便是想要杀了龙帝,既然已经炼出真魂,倒也简单。真魂尚未夺舍之前,还算脆弱,只需要将其找出来,彻底杀个魂飞魄散,便也就够了。”
孤渊止抬眸看了墨沧澜一眼,道:“他真魂的修为,在小尊位,他那真魂之中,还有三条灵脉之灵,如此贫瘠之地,你可有把握杀了得了他?”
墨沧澜道:“没有把握,也必须有把握,我来此处,便是为了杀他,若他不能死在这里,待他真魂脱离极渊束缚,夺舍我儿,便更难对付了。所以,我必须将他弄死在此处。”
孤渊止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道:“好,那我就将他的真魂,逼出来给你们杀。”
龙帝真魂虽可脱离此处,遨游外界,但因着结界所困,也只是片刻少许时间罢了,时间一到,自然会被拉扯回来。
他的真魂,现在倒是又沉睡在本体旁边,只等待三日之后结界破碎,便可彻底离开此处。
孤渊止每次将龙帝本体打散,那本体都会用一段时间来重新凝聚,这亦是普渡地狱带给受刑者的一点“慈悲”。
516沧君的麒麟【一更】
“这是人世间的普渡地狱。”孤渊止道:“这里面的岩浆,虽会烧灼一切,却也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先前应该也有看到那些怪物,它们实则或是妖兽,或是人类,掉入了普渡地狱之后,便会不生不死,生不如死,变成那般焦炭模样。虽身体散了,但在普渡地狱之中翻滚一圈,便又会凝成焦尸模样的活物,周而复始。所以此处是普渡之地,也是人间地狱。”
孤渊止已经站在普渡地狱岩浆之外,回眸看了看月见微,道:“你们切记,莫要让这岩浆,沾染你们身上半分,否则便永远都离不开此处了。”
说完,不等旁人开口,孤渊止便持剑直接一跃而入滚滚岩浆湖之中。
月见微猛然上前一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居然就这么跳进去了。”
墨沧澜拉着月见微,道:“别担心,放心他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火之精魄,必然有特殊作用。”
月见微却是死鸭子嘴硬,冷着脸无情地道:“我才不曾担心他。”
想想又道:“我只是生怕他若就这么死了,我无法给我爹交代。”
孤渊止下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池子里面便有了动静。
一道愤怒的吼声传来,在四周具是山壁的深谷之中回荡——
“孤渊止,你若现在想死,孤便成全你,你竟是敢用你那肮脏的剑,妄动孤的真魂!孤现在便让你,碎尸万段!”
十六根锁链哗哗啦啦地剧烈响动,月见微已经抽出了鞭子,看着那翻腾的岩浆水面,做好战斗准备。
一道漩涡出现,只见一人猛然冲出,随后便是一条浑身漆黑千疮百孔流着岩浆的黑龙。
与那黑龙交叠在一起的,竟还有条像是虚影的银龙,那银龙看起来竟是和墨宸霄的本体极为相似,都是银蓝色的龙角,波光粼粼看起来颇为漂亮的龙鳞。
“吼——”
龙帝一声怒吼,一道巨大的灵流冲向孤渊止,眼看着便要将孤渊止给彻底包裹其中,突然龙帝浑身一痛,竟是被数道粗壮的冰锥给拦腰刺穿,险些成了数截。
龙帝终于感受到了生人气息,掉头便冲着墨沧澜三人俯冲过来,周身席卷着强大的灵气,有三条肉眼可见的灵脉之灵,在那银龙近乎透明的身体里面流淌。
孤渊止吐了口血,落在锁链上,身体已然摇摇欲坠。
龙九挥出了水盾,一道水幕墙挡在三人面前,牢牢将龙帝的一击抗了下来。
龙帝受人暗算,痛苦嘶吼着,焦黑的眼睛瞪着三人,道:“原来是你——沧君,麒麟,孤定要杀了你们,将你们碎尸万段!”
墨沧澜淡淡看着它,道:“墨宸霄乃是你儿。”
龙帝盯着墨沧澜,发出冷厉的桀桀笑声,宛若疯魔,道:“是我儿又如何?既是我儿,便要为我付出生命,七千年了,孤在此处被你封印了七千年,过了七千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孤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别说是我儿,就连孤的龙后,也合该为孤付出性命!”
月见微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个疯子,虽然不知道当年沧君为何对你如此残忍,但看你现在这模样,倒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也没什么负罪感,沧澜哥哥,我们动手吧。”
龙帝真魂已经缠绕在他的本体上,这真魂原本已经快要消磨殆尽,让龙帝永世不得超生,然而三条灵脉之灵注入体内,叫他直接重获生机,修为竟是冲到了小尊位。
杀龙帝并非简单的事情,但也并非不可能。
三人齐齐出手,与龙帝缠斗在一起。
所谓昏天地暗,灵流乱飞,也不过如此,峡谷底端时而爆发出猛烈的爆炸声和撞击声,时而传来怒吼之声,动静不小,惹得那岩浆之中的怪物们,也都纷纷尖叫朝着远处逃窜,许是被这威压所害。
真魂的确不容易对付,灵流在他体内,让他有着用不完的灵气,而月见微等人则是灵气越用越少,若非月见微带着不少能够补足真气的丹药,想将龙帝擒获,只怕不是易事。
龙帝终于还是求饶服软了。
他千疮百孔的身子半沉在岩浆之中,做出了个跪地臣服的姿态,道:“你们若愿放我一马,我可告诉你们,当日究竟是谁杀了麒麟。”
墨沧澜手中的剑,只差半分就插入龙帝的额心,却是在听到这句话后,便停了下来。
月见微的鞭子“啪”地一声砸在了岩浆湖面,溅起了无数金红色的岩浆液。
龙九看了看两人,也收住了手。
墨沧澜道:“孤想知道,背后帮你之人,究竟是谁。”
龙帝挂着一只眼珠,盯着墨沧澜道:“你必须发誓,会放我一命。”
墨沧澜看了看月见微。
月见微眯了眯眼睛,道:“放了你,好叫你出去欺负我儿子?你可去做梦吧,爱说不说不说滚。”
龙帝:“……”
月见微道:“沧澜哥哥,和这等妖做交易,便是与虎谋皮,直接杀了便可。”
墨沧澜想了想,道:“也罢。”
说着,他抬起手中的剑,径直朝着动弹不得的龙帝真魂劈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陡升。
原本已经筋疲力竭的龙帝,体内的三条灵脉之灵突然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熠熠生辉的灵核,让那真魂瞬间睁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龙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朝着月见微冲了过来,它一把抓住月见微的身子,拖着他便入了那滚烫的普渡地狱之中,而其他人纵然想救,也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只因这真魂已经烧了起来,灵流炸开,哪怕小尊位强者被冲到山壁上。
“孤就算是死,也要拖着仇家下地狱——沧君,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感觉,你也该尝尝了,哈哈哈哈哈……”
整个谷中,都回荡着龙帝残留的笑声。
墨沧澜站起之时,月见微已经被拖入了岩浆。
“微微!”墨沧澜几乎目眦尽裂,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脑袋,待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龙九给死死拉住。
“陛下,不可沾染熔岩地狱火种。”龙九亦是浑身发寒,禁不住松开了墨沧澜的手腕。
墨沧澜的皮肤上,竟是覆了一层冰雪似的东西,他额头上青筋爆起,周身灵流涌动,眸子瞬间变成了浓郁的紫黑,他几乎咬碎银牙,一股浓浓的恨意从心头拔起——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他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譬如他还在少年时期,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麒麟崽子,那只麒麟通体雪白,背后长着一双短小可爱的翅膀,甩着尾巴仰着脸,样子着实可爱,叫他见了便心生喜欢。
“仙君仙君,你长得真好看。”那麒麟崽子灼灼望着他,只吃了他一颗妖果便就这么一步不差地跟着他跑,搞得好像自己拐骗了一只小崽崽似的。
沧君停下脚步,看着那也随之停下脚步的小短腿,道:“快回家去吧,你爹娘会担心你。”
麒麟崽子歪着脑袋,努力抬高下巴看他的脸,道:“我没有爹娘,族人都觉得我长得丑,惯会欺我辱我,我是从族中逃出来的。”
沧君认真地打量他片刻,道:“你很好看,他们说错了。”
麒麟崽子有些不解,茫然地说:“可他们都是黑色的,我是白色的。他们的角很是威猛,翅膀也甚是厉害,身上还有鳞片,我身上只有毛,只有指头大小的小小角,所以不好看。”
沧君淡淡道:“并非绝大多数人以为是对的,这件事情便是对的,我说你好看,你便是好看。”
麒麟崽子虽仍是有些不懂,却还是颇为高兴地围着沧君跳了几圈,快活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最终望着沧君的脸,道:“仙君仙君,你且收了我吧,日后我跟着你,给你解闷儿可好?”
沧君看着这甚是可爱的麒麟崽子,却是拒绝道:“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兴许半路就丢了性命,带不了你。”
麒麟崽子歪着脑袋,说:“我不怕死,我就是喜欢仙君。”
沧君道:“此去南方三万里外,是一片世外桃源,那里多是桃花竹叶,绿水青山。不管妖兽还是人类,都和平共处,互不相伤,你可去那出定居。”
麒麟崽子却皱着一张小脸,道:“这世上到处都在打架,烽火连天,人类在反抗妖兽的统治,根本没有安稳的地方,怎可能会有世外桃源?”
沧君道:“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麒麟崽子不依,道:“仙君定是骗我,可就算有世外桃源,我也不稀罕,仙君给了我一颗妖果,我便是仙君的妖兽了,仙君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
沧君从未见过这等粘人的小妖兽,禁不住道:“死皮赖脸。”
麒麟崽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迈着小脚,晃着尾巴,摇头摆尾道:“我有个哥哥,他便告诉我,做妖呢,就要死皮赖脸,尤其是讨食吃的时候,更是如此。”
“回去找哥哥罢。”
沧君自然不会在此处多做停留,他还有大事要做,不会带着这么只还没化形的妖兽在身边。
沧君冯虚御风,不再与它多言,径直朝着群山眉黛深处飞去。
本以为不会再见这只崽子,却没想到,过了几年,当他来到一座城池中,竟是又在路边的烂菜叶子堆里,见到了这只已经变成灰色的麒麟崽子。
若非它那屁股浑圆,上面还有些许闪闪的鳞片,以及那翘起来晃来晃去的毛茸茸尾巴,沧君根本不可能认出它来。
沧君不知为何,驻足而观……
似是有所感应,麒麟崽子抬起脑袋,转过身子,和沧君相视。
它的嘴巴里面,还叼着根烂菜叶子,脸上隐隐能看到一道刀痕,就连前爪的毛都结了血块。
明明是这般狼狈的模样,麒麟崽子却仍是眼睛亮亮,颇为惊喜地叫道:“仙君仙君,我终于找到你啦!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呀!”
沧君从不为任何事情动容,哪怕他的朋友一个个都在大战中死去,他也只是感到难过寂寞罢了,他知道他们终有一日,还会重逢,哪怕已经再记不得往昔的情谊。
可他看着这只脏兮兮的妖兽,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片温热。
他走过街道,在旁人不解的注视之中,蹲了下来,抬起那玉白细腻又干净的手,轻轻捏住了那小妖受伤的前爪。
麒麟崽子被疼了一下,打了个激灵,却还是不曾将爪子抽出来。
517楼兰域塌陷【二更】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坏人,他们觉得我长得稀罕,定是奇珍异兽,便想将我抓起来,送给沧君,幸亏我机灵,咬了几个人,便跑走了。”麒麟崽子任凭沧君给他敷药,炫耀似的说道。
沧君顿了动作,看着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眸,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麒麟道:“我知道啊,你便是那将七战七胜的玉面罗刹沧君。他们都说,沧君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我曾在一家道馆,见过你的画像。”
沧君将它的爪子用丝帕包好,不嫌脏得揉了揉它的脑袋。
“知我是沧君,便该知我是妖族的敌人。”
“妖族是妖族,你是你,我虽是妖兽,却也不爱吃人。”麒麟崽子伸出舌头,在沧君的指尖儿上舔了一舔,看到沧君收回手,这才接着道:“他们说要将我送给你的时候,我还想着束手就擒,但他们又说,我皮毛不错,扒了给沧君做个帽子,我便只能逃跑了。”
麒麟崽子说得颇为轻松,仿佛被人扒皮欺负,也不算什么。
它望着沧君,道:“仙君,你能要了我吗?”
沧君知道这小妖单纯,话中定无别的意思,但仍是有些失笑。
他拍了拍麒麟崽子的脑袋,将它抱在怀中,动作甚是轻柔,道:“你先前说,你有个哥哥。”
麒麟崽子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便是族人要杀我,哥哥为了保护我逃跑,已经死在了族人手中,我再也没有哥哥啦。”
沧君低头看了这小妖一眼,道:“日后有我在,无人敢欺辱你。”
麒麟崽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哥哥说,若有人对我这般好,便要我娶了他,一辈子也要对他好,你想要嫁给我吗?”
沧君在胡言乱语的麒麟崽子脑壳上敲了一下,道:“莫要乱讲。”
从那之后,人间帝君的身边,便多了一只白绒绒的麒麟崽子。
这场大战持续了许多年,具体多少年,连麒麟崽子自己都不清楚,只是等龙族快要彻底败退的时候,麒麟崽子早就已经化形成了个灵秀漂亮的少年。
人人皆知,这少年修为极高,且对沧君痴情不改,他只听沧君的话,只为沧君做事,若有人敢招惹沧君,他必要将人好生修理一通。
沧君对他,亦是千般宠溺,万般纵容,哪怕妖兽已经悉数节节败退,多个种族自愿为奴换取生机,这只妖兽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比尊荣。
龙族最后的反扑,并未落得好处,随着龙帝被镇压在楼兰域,以龙族为首的妖族,至此之后悉数溃败,再无与人类抗衡的实力。
然而,在如何对待臣服的妖族这一问题上,许多人都与沧君发生了争执。
“妖族统治人族那么久,将人族当作奴隶来看待,肆意欺辱凌虐,过去的数万年,人类都只能跪着给妖族斟茶倒水,如今人类翻身做主人,从今之后,紫泽仙陆便是人族天下,为何我们不能让这群妖物,也感受人族曾经受过的痛苦呢?”
“沧君,我全家落下,除我之外,悉数死于妖族之手,这场大战,多少人流血殒命,还请沧君顾及我们的心情。”
“妖族为奴,我辈所求!”
“……”
为奴,便是身上带着奴隶的枷锁,永远被打下屈辱的烙印。
现如今法则尚未订立,便已有人族疯狂反噬,将妖兽当成坐骑、当成奴隶、甚至肆意虐杀凌辱,却又认人拍手称快,无论男女老少,都不觉有哪里不对。
“这个世界疯了。”沧君坐在位于山巅仙境的水榭之中,望着外面的涛生涛灭,云卷云舒,对蜷缩在怀中把玩他头发的少年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我希望人类和妖兽能够共存共生,共享这悠久古老的紫泽仙陆。”
麒麟将两人的长发打结,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静静看着沧君。
他说:“何必理会那些人的想法,主人才是这世上唯一的神,唯一能够制定法则之人,旁人如何做想,根本不重要。”
沧君抚摸着少年的头发,道:“你不懂。”
麒麟坐直身体,道:“我只是一只妖兽啊,我不懂人类的想法。”
沧君道:“法则虽由我定,可杀戮却并非法则能够制约。”
麒麟想了想,仍是没想明白,便对沧君道:“反正,你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要支持你。”
沧君仍是坚持他的想法。
他说:“奴隶一说,害了人族万年之久,自此之后,各族共存,尊卑不分。”
沧君制定法则,山川沧海归位,混乱就此终结。
只是沧君从未想到,人心终究还是复杂且贪得无厌的。
有多少人敬他爱他,便有多少人恨他怨他,只是沧君修为已至臻境,早可飞升神界求的永生,却不知为何偏偏要留在这紫泽仙陆,做他的人间帝王,沧君的时代,无人是他的对手,也无人敢打他的主义。
所以对他心怀怨恨之人,便惦念上了他身边那只总看起来有些傻有些单纯的麒麟。
沧君闭关,麒麟闲来无事,便要出去撒欢,也就在那时候,麒麟被人所害。
它被数位大尊位强者围攻,体力不支退败,被那群憎恨妖兽憎恨沧君的人生生挖了妖丹,打回原形,所幸它怀中还藏着沧君给他的穿空法宝,拼了最后一口气,回到了沧君身边。
麒麟的嘴巴一张一合,浑身都是血,白绒绒的毛已经看不出本色。
“我要走啦。”麒麟不舍地看着他,说:“你别哭,也别难过,我只是去轮回了,你好好活着,我还等你来找我。”
“……”沧君无声落泪,他徒有天下,救的了天下人,却来不及救他最爱的那个人,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闭关,不过是为了感应天地法则,寻找通往神界的路途,这紫泽仙陆,已经数万年不曾有人飞升,那些人被困在大尊位的束缚之中,再无任何进展,他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替整个紫泽仙陆寻到出路。
他如何想到,恰恰是这些被他大爱的人,竟会如此对待他的妖兽。
滚滚岩浆,烧灼了墨沧澜的眼睛,天旋地转,沧海桑田,若这世上再无月见微,他又何必要继续留存这个世界?
墨沧澜的紫眸宛若能够流淌出一片浓稠的紫雾,他额头上青筋暴突,心底一种名为憎恨和痛苦的东西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似乎要将他拉扯到地狱之中。
墨沧澜嘶吼一声,土崩石裂,滚滚岩浆被瞬间凝结成了冰,时光宛若静止,身后那重重叠叠的群山峡谷,轰轰烈烈地发出剧烈的颤动,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无光,山峦崩塌,江水枯竭,一时间地动山摇,宛若末世降临。
他的视线里面一片血雾,意识逐渐远去……
………………
“楼兰域塌陷了。”
消息飞快传入仙陆各地,第一个知道的便是固州城。
“楼兰域怎会塌陷?那处可是上古留下来的一片无人禁地,据说里面怪物横行,有着滚滚岩浆,还有极渊之地。”
“听说,是一位强者在楼兰域历炼,许是机缘到了,他竟是突破了桎梏,得以突破境界,只听一月之前的某日,楼兰域上空盘旋着雷劫乌云,电闪雷鸣,每根雷柱都像是河流般粗壮,劈劈啪啪地接连劈下,七七四十九次过后,那楼兰域直接被劈成了一片凹的废墟。”
“老天,怎会有人,在楼兰域历炼,还真是胆子极大啊。”
“那人成功了吗?”
“听说是成功了。不过,固州城的人也不敢靠近围观,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啊。”
“……”
与此同时,神都之中的某间偏僻的宅子,有人恨恨一掌挥出,将面前跪着的数人,给直接要了性命。
地上铺陈数条尸体,鲜血横一流一地,看起来颇为血腥。
宁非进了院子,看了眼地面,再抬眸看着面色阴沉得吓人的容且闻,道:“怎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容且闻眸中布满血丝,素来温润的面庞变得颇为狰狞。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容且闻嘶声愤恨道:“容澜他根本就没有去焚灵天河,他也不曾留在宫中,他已经去了楼兰域,他寻到了尚未复活的龙帝,他竟是坏了我的好事——这群废物!”
宁非露出了吃惊之色,道:“那如今,殿上坐着的那位是谁?”
容且闻狰狞道:“不管是谁,必不是容澜!”
宁非定了定神,道:“龙帝纵然被容澜发现,他也说不出主上的身份,倒也不算太大损失。”
“不算多大损失?”容且闻狠狠瞪着宁非,走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亲自,将五条灵脉之灵送去给他,就是为了让他复活,让他带着对沧君的仇恨,为我所用,可他如今,却成了容澜的剑下亡魂,我多年的筹谋,已经毁了一半!你却说,不算太大损失?”
宁非喘不过气来,脖颈生疼,不敢激怒容且闻,涨红着脸艰难地道:“主上……息怒……”
容且闻猩红眸子,凑过去贴着宁非的脸,道:“这不是最可怕的,你可知,楼兰域中,容澜竟不知受了何等造化,竟是直接突破了大尊位,成了大尊位强者————这天下,只需有我一个大尊位强者便够了,如今却又多了一个,我定要杀了他!”
宁非咳嗽起来,容且闻松开手,任由他扶着旁边的树剧烈喘息。
片刻之后,宁非抬起头,望着容且闻道:“大尊位?如今,紫泽仙陆不是早就不可进阶大尊位了么?”
“孤陋寡闻。”容且闻冷笑一声,也冷静几分,道:“他吞了足足三条灵脉之灵,本身也还有山之精魄加持,再升不了大尊位,便不是沧君了。”
宁非心头无比震惊,一是为了墨沧澜突破大尊位,二是因为,容且闻称呼他为沧君。
他知道白虎帝君怀疑墨沧澜乃是沧君转世,各种迹象表明,他的确极有可能便是沧君,可此事宁非并不曾对容且闻提起,而且他相信,当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可能说出去。
那么,容且闻如何这般笃定,墨沧澜便是沧君?
“为何,称呼他为沧君?”宁非问道。
“因为他的确就是沧君啊。”容且闻露出一抹古怪的笑,道:“一个为了只死透了的妖兽,竟是杀了上千人、连成神都放弃了的疯子,我如何能忘了他?”
“……”
宁非露出了额震惊之色。
518毒发【一更】
容且闻许是受了刺激,竟是说起了他从不会给人提起的秘密。
“我少时曾得过一场大病,魂魄离体,梦游婆娑秘境。那婆娑秘境当中有许多梦幻泡影,我自被一只蝴蝶咬过,便总能看到前世之事。”
容且闻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战火画面,他记起了无数前世之事。
他曾被妖兽奴役,曾过着屈辱痛苦的日子,他曾经发誓,要屠灭世上所有妖兽,日日修炼不辍。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修得小尊位,成为沧君的左膀右臂,替他出生入死,上阵杀敌,他本以为,他是沧君最信任的人,直到那只总慵懒地赖在沧君怀中的妖兽出现。
那是一只令人极为厌恶的妖兽。
那只麒麟,惯会装木作样,娇柔做作地让沧君怜惜它疼爱它,像是那些在妖兽面前搔首弄姿卖屁股求温饱的奴隶一样,令他无比作呕。
他厌恶他夺了沧君的注意力,更厌恶他散漫自在,外面烽火连天,他在沧君怀中,岁月安好无忧的模样。
有数次,他都想杀了那只麒麟。
然而大战未果,他四处奔波,倒也寻不到机会。
“我本以为,妖族溃败,再无翻身可能,我便可让这些畜生,沦为奴隶,成为最低贱的存在,却没想到,沧君竟是为了那只卑贱恶心的麒麟,便改变了整个大陆的法则——”
容且闻露出了浓浓的恨意,双手捏得咯吱作响,听的人宁非头皮发麻:“谁人不知,他正是为了那个贱种,才定了法则,说什么众生平等,万物相融,我恨!我恨极了那贱种,也恨极了沧君,简直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宁非道:“那月见微……”
“便是那贱种!”容且闻表情狠厉,几乎疯狂:“沧君那般完美的一个人,本该成神成圣,却为了他,变成了一个凡人,若没有那个贱种,沧君又怎可能不听我的劝导,怎可能轻易放过那些该死的妖兽?我一定要让他死,一定要他死!”
“……”
宁非露出了一抹古怪之色。
字里行间,虽容且闻说得略显颠三倒四,但是,他能从中窥出冰山一角。
只这冰山一角,也足以让他震惊了。
容且闻房中有一张美人图,那张美人图只有唇鼻和身子,却没有眼眸,宁非以前见他亲手画过美人图,看到过容且闻眼眸之中那几乎痴狂的灼热爱意,还有恨意,一时间也说不清到底是爱是恨了。
先前只觉得美人图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如今却轰然领悟,那人竟是墨沧澜!
容且闻不敢画出那双传神的眼睛,也不知他是不敢让人知道他对容澜竟是有那种复杂的心思,还是不敢让人知道那人是容澜。
这世界疯了。
宁非心跳雷动,他从未想过,这居然是个因妒生恨的故事。
容且闻杀了许多人,做了许多坏事,甚至毁坏了无数灵脉之灵,他早已罪恶昭昭,也早已被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后悔,也绝无可能走回头路。
“他要守这天下,我便偏偏要毁了这个世界。”容且闻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回荡在空中,显得颇为惊悚:“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这个世界,一点一点地沦为废墟,也要让他看着那个贱人,一丝一毫的化作飞灰,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宁非的心慢慢落下来。
他看着容且闻,道:“主上,如今灵脉之灵已经被墨沧澜悉数把守,龙帝也已经死亡,墨沧澜也变成了大尊位强者,我们已经先机尽失,还能怎么办呢?”
容且闻也逐渐冷静下来,冷着一张脸道:“我还有,婆娑秘境。”
………………
这是一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又无法平静的事情。
楼兰域坍塌那日,龙九和孤渊止费尽百般力气将昏迷不醒的月见微和墨沧澜从谷底带出后,月见微很快便醒来,倒是墨沧澜陷入了昏睡之中,足足半月都不复清醒。
“他径直吞了三条灵脉之灵。”孤渊止看着怔然的月见微道:“直接引起了大尊位的天劫,旁人度过大尊位,至少要三五月时间来吸收劫雷,他却只用了短短一日,此时他体内真气乱窜,灵流暴走,昏迷也算是正常的事情,待到他吸收这些灵气,一切都能好过来。”
月见微愣愣地坐在墨沧澜身边,望着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道:“我现在脑子很乱。”
孤渊止看着月见微额心的那道金红色的火纹,抬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道:“别怕,爹在这里。”
月见微露出了几分脆弱之色,有些茫然地望着孤渊止,道:“你将火之精魄给了我,就不怕死吗?”
孤渊止笑了笑,道:“傻孩子,我自是要救你,哪能想那么多?如今他是你的了,我只是修为和寿元有损,其他倒是无碍,你不必介怀。”
“怎能不介怀?”月见微低落地说道:“我当然介怀。”
孤渊止道:“那爹给你道歉。”
月见微瞪了他一眼,道:“你道歉也没用,我不想理你。”
孤渊止倒是好脾气,道:“那爹去镇上,给你寻妖果吃,好不好?”
月见微气鼓鼓地说:“你莫要将我当小孩子逗弄,我现在不喜欢吃妖果了,一点都不喜欢了!”
孤渊止便又点头,道:“好好好,一点都不喜欢吃,那我去买了。”
月见微:“……”
孤渊止很快便离开了。
屋子里面只剩下月见微和墨沧澜两个人。
龙九去剑阁找人,此事不在固州城中。
“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他,明明我与兄长一母同胞,他却对我与他天差地别,他厌恶我,觉得我争抢了兄长的灵气,还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素来对我很差。”
月见微自顾自地对着躺在床上的墨沧澜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所谓父子一场,不过是个错误罢了。”
“可龙九告诉我,火之精魄和旁的精魄不同,它是个颇为任性的天地精魄。火之精魄可能是血脉传承,也可能是适合火系道法的人,也可能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他的人……而我父亲,他从见到我降生,看到我眉心的火纹,便知道我身怀火之精魄。麒麟世家曾出现过拥有火之精魄的前辈,我父亲知道,我的一生刚刚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火之精魄的继承者,永生永世只为一件大事而来,那便是在楼兰域的风沙肆虐之中,镇守谷底的普渡地狱,里面的那条龙,倒也只是个顺便罢了。
“普渡地狱深处,还潜藏着人类无法估量的怪物,它们被上古大能悉数封印在普渡地狱之中,被火系阵法镇压着,也只有拥有火之精魄的人,方能驱动那大阵。”
月见微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了火之精魄,亦是得到了其中传承。
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天降流火,相貌奇怪却强大的各种怪物在和身穿甲胄的神兵作战,最终,流火将怪物封锁在岩浆之中,让他们在岩浆底下的百尺深渊受罚,再无离开的可能。
“这是命数。”月见微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前来楼兰域守阵的那个人,本该是我,只是我父亲他不愿让我去。他便与火之精魄做了交易,他自甘沦为下一个守阵人,前往楼兰域镇守那些怪物。他生怕火之精魄总是见到我便会反悔,所以在他临走之前,从不与我亲近,也总是对我避而不见。”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是这般在乎我。”
“我得了火之精魄的瞬间,便已经释然了。”
“沧澜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啊?”
墨沧澜昏迷不醒,三日之后,剑阁蔺太如带着白落英、墨宸霄一同赶来。
然而当他们来到的时候,却只看到月见微呆呆地抱着双腿,坐在门槛上,眼眶红肿,整个人都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爹爹!”墨宸霄率先跑了过来,站在月见微身前,大声叫了一句。
月见微这才抬起头来,视线先是有些无法聚焦,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蛋蛋,你怎么也来了?”
墨宸霄担忧地看着月见微,道:“师父说,父皇生病了,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爹爹,父皇怎么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父亲……他去请丹心阳了。”月见微站起身来,脸色一片灰败,盯着龙九道:“沧澜哥哥出事了。”
“……”
龙九心头一咯噔,道:“什么叫做出事了?他现在情况如何?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月见微摇摇头,扭头看了眼后面大门紧闭的屋子,道:“都别去扰他。”
蔺太如蹙眉头,道:“究竟发生何事?传闻都说,陛下突破大尊位,难不成消息不妥?”
“消息倒是没有不妥。”月见微叹了口气,道:“许多年前,大哥身重万骨枯之毒,修为尽失,双目废疾,不良于行,本以为有了冰之精魄压制,再加上山之精魄平衡,这种毒虽没有根除,却也不会再兴风作浪,我却没想到,此次强行突破大尊位,竟是造成两种精魄和体内的灵气失衡,万骨枯便开始作祟,以至于……以至于他如今双腿再无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