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虫类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左越面色森冷,眼角下垂拉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他曾经与这东西共同争抢这具尚未残废的身体,若不是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打乱精神力强行驱逐,身为左越的意识早就被侵蚀得渣都不剩。
混乱尖锐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左越捏着扶手的手背暴出青筋。
他被入侵的战友、他湮没在星河的三千将士,他残了废了的双眼双腿,全部拜眼前的东西所赐,他靠这恨意苟活,直到将它们赶尽杀绝的那一天。
好好招呼。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失控,左越扔下这句话操纵轮椅离开。
好嘞。小O得令,禁闭室内再次响起惨叫。
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左越穿过长长的地道,依次经过存储室、武器室、实验室等各项秘密场地,在即将到达地面时突然侧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右手边的房间里,放着一座机甲的残肢碎片,那是小O的原始机械体,曾经高居排行榜第一的战斗型机甲。
当初小O将自己的核心能源掏出来才逼得那东西露出行迹,左越正是抓住机会才得以对它痛击,后果就是小O解体,左越在那片星域捞了一个月才把它的残骸捞回来。
战斗型机甲造价昂贵,所需的核心能源量巨大,举帝国之力也再造不出和小O原型一模一样的来,加之左越另有打算,便将它的系统装在了一个普通机器管家的躯壳上
总之是委屈了。
嗨,你可越来越磨叽了。过了几秒才听到小O说,电子合成的声调特意拉高,有点调皮:快去看看你的心肝儿吧,要知道你给他用了安眠喷雾,指不定今晚你连床都上不去了。
薛鸣醒来时夜已深,壁灯柔和地亮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神经得以缓解。
身体肌肉却还紧绷着。
过分纷乱诡奇的记忆充塞了整个脑海,他眼前一会浮现出空空如也的浴室,一会又是血淋淋的命案现场,间或还能听到当时那刺耳的尖啸,种种感官糅杂在一起,令他神经又开始紧绷。
手腕上的终端响起提示音。
诺厄打了十几个未接通讯,薛鸣正在翻看时又一个打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上将都不让我打扰你。那头的诺厄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把巡防队叫过来时左越已经控制了全场,薛鸣休息的飞行器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连头发丝儿都看不到,虽然被告知没事,但总要确定了才安心。
察觉到薛鸣语气恹恹,诺厄长话短说,问他有没有看到同班的一只高壮雌虫,经常和他不对付的那个,发现他失踪后现在全校都在找他。
诺厄想来想去,总觉得和昨天的事有关。
薛鸣想起左越吩咐小O把那只雌虫关起来的事,心底一动,下意识瞒下了:没看到。
这样啊,那可能和这件事无关吧,反正他滥情又喜欢约.炮,说不定正和哪只雄虫翻滚得昏天黑地呢。诺厄随口说了一句,嘱咐薛鸣好好休息后将通讯挂断了。
终端陆陆续续有信息进来,都是打探消息的同学,薛鸣一概没理,直接将终端设置成免打扰模式。
做完这一切,混沌的大脑终于回归平静,薛鸣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找左越。
睡了这么久,要说左越没动手脚他怎么也不信。
书房没有、客厅没有,反倒厨房传来厨具碰撞的声响,一阵浓郁的香味顺着空气飘到薛鸣的鼻子里。
饿了吗?尝尝我熬的汤怎么样?左越单手拿锅盖,单手拿汤勺在锅里搅拌,轮椅被他调高到了适合灶台的高度。
他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等不烫后才递出来,脸上的神情带着希冀。
薛鸣走过去,就着他的手喝光了那勺熬得香浓的汤。
刚喝完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榨好的红殷果汁,左越说:先喝着压压惊,汤再过十分钟就好了。
最近左越给他喝红殷果汁的次数越来越多,理由是自己精神力已经稳定了,多喝无益,不如给薛鸣补补。
红殷果哪有不能多吃的说法,只不过心疼薛鸣训练辛苦,省下来给他罢了。
也亏得是家大业大的上将府,换作普通人家这么吃,早吃破产了。
看着一心扑在汤锅上的左越,薛鸣目光顿了顿,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却觉得现在说不太合适,便抱着杯子出去了。
小O把熬好的汤端上餐桌时,薛鸣正襟危坐在一侧,目光追着左越的身影跑,询问之情溢于言表。
左越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先摸索着替薛鸣舀了一碗汤,看着他喝下去后才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一碗热汤下肚,饿了一天一夜的胃缓和不少,薛鸣盯着汤勺上刻着的并蒂莲看了会,突然不知道要问什么。
这组餐具是他和左越公休日一起去商城买的,当时他才和左越领结婚证没几天,想着讨个好彩头,便选了并蒂双莲的图案。
索性左越在这种事上都由他做主。
现在想来,因着那种未知能量,他压根就是存了死志,才会对他温柔纵容,万事随意,却早早吃了避孕药,不愿留下他们的幼崽。
想通后的薛鸣觉得心里就跟被堵上一般难受。
他不上不下地噎着,只得拼命喝汤,越喝越难受,越难受越喝,胃里的汤仿佛被顶到嗓子眼,一个不留神就会吐出来。
一只手横过来,左越抢过了他的汤碗。
薛鸣不去抢,也不看他,双手搁在胸前,笔直地坐着。
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左越放下餐具,行驶轮椅走到他身侧,抬手覆住他的手背。
薛鸣不自觉颤了一颤,突然觉得眼眶泛酸。
他用力眨眨眼,左越却从他侧颈摸到脑后,将他的脸摁在了肩膀上。
想哭就哭吧。
我没有。沉闷的声音响起,左越没答话,只用这种姿势无声却不容拒绝地抱着他。
良久,肩膀传来温热的触感,那一小片衣物逐渐被浸湿。
薛鸣从小长到二十八岁,一滴眼泪都没流过,今天却怎么也止不住,到最后甚至连鼻涕都差点蹭在左越身上。
好在他还没那么厚脸皮,抢在左越发现之前果断扯了纸巾擦掉,只是眼眶始终泛红,幸好左越看不见。
你和我是领了结婚证的夫夫,不是半路凑合的一对,这些事或许涉及到军事机密你不说情有可原,但你能不能对我负点责?薛鸣一口气说完,又狠心补上一句。
没有虫会接受被悲观情绪影响生活质量的伴侣。
字字诛心。
左越心头巨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握住薛鸣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的骨骼捏碎。
我,我只是
他难得结巴,想从脑海中找出漂亮的语句应对,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只是。
薛鸣一心一意扑到他身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含着憧憬规划着他们未来的生活,他却一直在逃避。
gu903();是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