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
陆沨便发动引擎,他们的车子转过一个弯,朝8区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陆沨的通讯器疯狂连响,城务所刚刚发来求援信号,5区就请求增援,而5区刚刚得到增援后,审判庭又打过来说人手已经不够。
到后面,陆沨的回答已经变得非常机械。
请转城防所。
请转城防所。
请转城防所。
辛苦,请转城防所。
陆沨,你他妈的
这次对面是霍华德。
陆沨直接把通讯挂了。
挂断后,他却微微蹙眉,对旁边的研究员道:我有接到6区的通讯吗?
研究员:好像没有。
陆沨拨号:6区?
您好,这里是6区城务处,请问您
接线人语气平稳,连安折都惊讶了。
陆沨更是眉头深蹙:审判庭,陆沨。6区情况怎样?
对面顿了顿:6区一切正常,请问您有什么
陆沨再次打断:一切正常?
是的。
陆沨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看向研究员。
研究员先是愣了愣,随后,声音难掩激动:只有一种解释,6区超声驱散仪应急程序成功启动了。
诗人:哇。
陆沨继续拨通讯:审判庭,陆沨,请再次确认6区一切正常,请确认驱散仪正常工作。
确认一切正常。接线员的声音甚至有一丝疑惑:上校,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陆沨的回答简短直接:立刻升起隔离墙,确认物资供应,准备应急收容。
是!
霍华德。情况有变,全城向6区避难。
好。那边道:城防所负责人员救援转移。
收到,陆沨道,审判庭负责人员筛查。
有劳。
这则通讯挂断后,陆沨再次拨打了一个号码,安折注意到这串号码格外短。
主城,统战中心。您好,陆上校。
审判庭,陆沨。请求全城审判权限。
请给出预期死亡率与执行时长。
陆沨这沉默三秒,道:百分之六十,五天。
请等待。
全程审判安折听到身边的诗人喃喃道:这不就是
肖老板目光直直望着前方,道:审判日。
五分钟后,通讯器中传来声音。
允许执行。
是。
车头调转,驶向6区方向。
一路上,安折觉得陆沨格外沉默。
当他们进入5区道路时,前方停了一辆城防所的巨大装甲车装甲车顶临时安了一个丑陋的超声仪,正在救援建筑中的居民。陆沨在装甲车下停下,打开车门。
我去开会,准备审判日。他道:你们跟城防所。
安折只能盲目听从审判者的命令,直到被城防所士兵塞进装甲车里,他才猛然响起,自己又忘记把衣服还给陆沨了,而陆沨居然也没有要。
来不及再出去找陆沨,一声闷响,装甲车车厢关闭,光线消失,朝6区方向驶去。昏暗中,周围到处是人的肢体,诗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抓紧了肖老板的袖子。车厢微微晃荡,闷热潮湿的空气里,不知哪里传来哭泣声。
你听见了吗?诗人轻声道:这次审判日,预期死亡率是百分之六十。
安折道:嗯。
我有点害怕。诗人道:我们会活着的。
安折不知道,他确实有点紧张,但不是因为审判日,是因为被虫子叮到的那一口。
诗人似乎感到了他的僵硬,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怕,先睡吧。
安折轻轻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车厢的微微摇晃很容易让人进入梦境。
世界渐黑渐沉,他眼前忽然浮现一幕。
大地,风,模糊但广阔的视野,奇怪的波动,不是人类所能看到的。
他在飞,周围是风,他的身体很轻盈。
在飞向什么地方?
他看见了,一座模糊的灰色城市,有温度从那里传过来
一个激灵,安折猛地醒了。
他茫然望着前方的黑暗,方才那一幕太过模糊,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相似的场景他遇见过,在深渊的山洞里,当他的菌丝吸收了安泽的血液,扎根于安泽的内脏和骨骼人类的知识就那样浮现在他的眼前。
安折轻轻喘了一口气。
灾难突如其来,也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审判。
夜深了,6区的门口,昏黄灯光寂寂亮着,黑色的人群沿着隔离墙排成一道长蛇,绵延到视线的尽头。昆虫的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以想象它们是怎样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座城市,如同注视一座能够繁衍后代的温房。与此同时,轰隆隆的车轮。履带行驶声与地板被重型装甲碾压的颤动也传过来,军方正在源源不断从各个居住区域救回居民,同样担负起运送居民职责的还有轨道交通列车。有时候列车中会混进虫子,但他们顾不得了。这些居民到达6区外围后,就被排在队尾,等待审判。
队伍是一条黑色的河流,数不清有多少人,他们缓缓向前移动,通过审判后,就可以进入安全的6区。
机械广播一刻不停强调着请大家遵守排队纪律请大家耐心等待之类的话。队伍中偶尔会有惊叫声响起,一个活人在众目睽睽下产生变异,队伍周围巡逻的士兵会立即将他击毙。几声枪响后,人群也由最开始的躁动变为死寂。他们前进的速度非常缓慢,没有人愿意上前,然而士兵又在时时驱赶。
但枪响最主要的来源并不是队伍的中央,而是隔离墙的城门。
一百年了,一位老人道:审判日又来了。
老人牵着的那个九岁的男孩抬头惊惧地看向自己的长辈,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丝值得一提的安慰,老人眼里全是空洞,只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在外面,是虫子在杀人,他们被从虫潮中救出,到了6区,是人在杀人。
上帝审判世人,尚且有善恶作为依据。
夜色更深,远处传来苍茫的风声,像遥远的海潮,6区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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