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步重华的侧脸显出一道极其冷硬的轮廓,少顷他闭上眼睛,肩背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凸起
不要去想,他告诉自己。
不要想,不能想,让它过去,让它过去
是谁?说不说?!
艹他妈到底说不说?!
殴打,叫骂,拳脚重击,火把熊熊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雪亮刀锋在烟雾中反射出寒光,噗呲刺入肉体,鲜血与碎肉一并飞溅在墙壁上。
没有人注意到衣柜缝中透出孩子通红的眼睛,因为噙满泪水而剧烈发抖,但所有呜咽都被捂在嘴上的一只手用力堵了回去。
爸爸妈妈妈妈唔!
那只手陡然用力,掌心皮肉都挤进了孩子的齿缝里,丝毫不在意被发着抖的牙齿深深切进血肉。
衣柜外传来骂骂咧咧声:这俩条子还他妈挺硬,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非逼老子给你俩点颜色看看?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线人到底是谁?
问你话呢!那个画师到底他妈的是谁!
说吧爸爸,说吧妈妈,求求你们快说吧,求求这一切快结束吧
但上天没有听见小孩撕心裂肺的哀求,衣柜外的歹徒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妈的现在怎么办?
把那女的杀了!
不!!
小孩疯了般往前撞,但所有扭动都被身后那双手硬生生桎梏住,混乱中他只听见砰一声枪响,紧接着万籁俱寂,重物咚地砸在墙上,顺着墙面缓缓摔倒在地。
小孩瞳孔颤抖,大脑空白,牙缝里一片血腥。
短短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呆滞地听见外面传来骂声:看见了吧?现在还说不说?不说你老婆就是你的下场!
别出声,你听,有人在黑暗中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警察来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深夜中隐约传来动静,旋即越来越近是警笛!
警车来了!
艹!条子找过来了!有人通风报信?!怎么可能!快走!
外面一阵慌乱,怒骂抱怨脚步纷杂,紧接着有人恶狠狠问:这男的怎么办,老规矩?
小孩满心瞬间冰凉,下一秒他听见杀了,动作快点!
不!爸爸!爸爸!!不要!!
砰!
枪声响起的同时,那双手猛然将他往后勒,堪堪阻止了他困兽般疯狂的挣扎!
那濒死的力道都不像是九岁孩子能发出的,但在此时此刻,身后传来的桎梏更加强硬、坚决,甚至不惜用全身锁住小孩任何能发力的部位,把他死死抵在狭小衣柜的角落里。
歇斯底里的嚎哭被迫吞进咽喉深处,只有齿缝里甜腥黏腻,是那个人的血。
但当时他注意不到自己已经将那掌心咬得血肉模糊,鲜血在黑暗中汇聚到下颔,与泪水混杂在一起,一滴滴滚烫地打在颈窝里。
哗啦屋外传来泼水声。
哗啦
异味从缝隙中传进这方小小的空间,是汽油!
这时一切反应都已经来不及了,歹徒早有准备,挥手点燃了大火!
轰一声浓烟四起,火苗呼啸冲上夜空。小孩只感觉自己被那双有力的手提了起来,紧接着他听见那个人冲自己大吼,声音像惊雷炸响在耳边这时候已经顾及不到会不会被发现了:我数到三!跟我跑!
爸爸,爸爸,妈妈
啪一声响亮耳光,小孩霎时被打蒙了,随即被那震人发聩的厉吼震醒:
跑!!
咣当几声巨响,小孩只感觉自己被人牵着,撞破了衣柜门。屋子已经被浓烟笼罩,他甚至来不及感觉自己有没有踩到父母无法瞑目的尸体,就被踉踉跄跄地扯出大门,穿过燃烧的门槛和前院,疯了般冲向黑夜。
艹!那里有人!
是小孩妈的!两个小孩!
抓住他们!
小孩不记得自己曾经跑得这么快过,黑烟、火苗、风声、喘息,混合成破碎的记忆从耳边呼啸刮过,他只记得自己被那只手死死抓着,或者说是拖着,在崎岖的山路和泥泞的草地上飞奔。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极快又极慢,火烫的碎片嗖一下掠过耳际,脚边草叶倏而飞溅起泥土那其实是霰弹片。
但在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大脑完全空白,甚至没有恐惧和悲伤。
扑通!
他们一脚踩空,瞬间天旋地转,在混乱中滚下了土坡,稀里哗啦撞在灌木丛里!
剧痛让小孩眼前发黑,第一反应就是胸腔里骨头断了,稍微用力便钻心的疼。恐惧中他听见警笛越来越近,山路尽头已经闪现出了红蓝交错的光但他站不起来,哪怕咬牙硬挣都动不了,不远处歹徒的叫骂已经传了过来!
在那边
不能让他们跑去找条子
搜,快搜!
我完了,小孩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
我要被追上了,我要被他们杀死,到那边去和爸爸妈妈重聚了
哗啦!那个人咬牙把他拽了起来,随着这个动作,茂密的灌木枝劈头盖脸抽打在他们脸上、身上,朦胧中他看见对方紧紧盯着自己:还能跑吗?!
小孩颤抖摇头,用力抹去越流越多的泪水,想看清这个拼命救自己的人是谁。
但太黑了。
即便凭借远处的红蓝警灯,也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轮廓十分削瘦那竟然是个半大的少年,也许根本不比他自己大两岁,额角眉骨都在流血,眼睛亮得吓人,在夜幕里森森闪烁着寒光。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小孩绝望地看着他:怎么办,我们要死了,我们
语无伦次的呜咽被一只手捂住了,少年喘息着站起身,嘶哑着嗓子说: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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