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放下手机:不用。
平时上网不觉得慢吗?
我不上网。
林炡微愣,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对不起,我这脑子短路了,实在是
吴雩说:没事。
他那沉静疏离的态度就像一堵透明墙壁,把他和纷杂繁华的现代社会隔离开来,外人既无法窥视,也无隙可乘。林炡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在他脸上,把侧面轮廓勾勒出了一道俊秀清晰,但又非常坚硬凌冽的弧线。
在南城支队怎么样?林炡轻声问。
还行。
我听说你跟那个步重华关系处得一般?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林炡叹了口气:我必须确保你安全,这不仅是任务,也是我个人的愿望。所以如果你始终抱着强烈提防心理的话,我偶尔也会感觉有些
吴雩却突然打断了他:你们只是想确保我没有心理失衡,得创伤后应激障碍,变异成反社会罪犯。
车厢骤然陷入沉默,林炡敏锐地抓住了某个点:PTSD?这词你跟谁学的?
吴雩本来就很薄的嘴唇愈加抿成了一条直线。
没关系,随便你怎么想。林炡收回目光,口气出乎意料地冷硬:但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不管他们的看法如何,我的态度是不会变的,我只想确保你安全。
吴雩没有吱声。
奥迪沐浴灯红酒绿,在热闹的城市中心穿行,初夏夜晚的凉风伴随谈笑、叫卖、打情骂俏等喧杂人声,从车窗缝隙中习习而入,更显得车厢一片沉寂。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吴雩靠在车窗边,颈骨投下的阴影一路蜿蜒,沉默着收进洗白了的旧T恤领口里。
良久后林炡偏过头,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想回云滇工作吗?或者不工作也可以?
林炡本来就是很容易吸引异性的长相,这样放低的姿态更令人怦然心动,但吴雩没有看他:北方挺好的。
林炡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劝说,过了好一会才突兀地道:南城分局其实也还行。南城支队拥有津海市公安系统最好的配置,福利待遇、警务安全、资源政策在华北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只要你跟步重华打好交道,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他提到步重华,吴雩眼角轻轻一瞥,正撞上林炡的视线。
那词你跟他学的吧?林炡心下了然。
吴雩不置可否。
林炡似乎想追问什么,吸了口气又忍住了,话锋一转道:步重华那个人,当年我还见过他,是我同届不同系的大学同学。他在学校里非常有名,所以我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事情。你大概也感觉到他是有一些背景的吧?
这是肯定的,谁没背景能这么年轻爬到正处级,还在南城分局说一不二,连许局都给三分面子?
警院每年出那么多硕士博士,可不是每个人的仕途都能那么顺的。
他的父母都是警察,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一门双烈士。现在的津海市公安局长宋平当年还是个普通警察,跟他家是过命的交情,就收养了战友遗孤。后来宋平仕途高升,本来想培养他干点别的,他自己执意报了警院。所以现在别的支队去市局要资源那是战战兢兢,他去市局就是嫡亲外甥回了舅舅家,南城支队要不是有这么一位根正苗红的烈士遗孤,各种资源也不可能倾斜成这样。
吴雩有些意外,半晌才噢了声。
所以你能别跟他起冲突,就尽量别起冲突。不是说大家非要分个高低上下,主要是没必要,你在津海毕竟势单力孤,就算我想,也没法一直照顾
林炡突然生硬地顿住了,汽车在津海市特有的狭窄胡同里七拐八扭,闪转腾挪,终于挨着墙根蹭出小路,停在了小区的老式居民楼前。
林炡停车熄火,这才笑了笑,低声问:我刚才这么说你不会感到很奇怪吧?
吴雩低头解开安全带:没有。
他对别人的暗示没有任何在意,没有任何试探能够稍微触动他为自己竖立起的那堵安全的,透明的,冰冷的墙。
林炡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那我走了,后天晚上八点飞机回云滇,下次来估计是年底。这期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也可以联系冯厅最好是我,执行起来方便一些。
吴雩简单丢下知道了三个字,刚钻出车门,突然手腕被人从身后拉住:吴雩!
林炡紧盯着他的背影,掌心干燥灼热,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种欣赏和好感很早以前就有了,可能比你想象得还早。下次见面的时候,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喝酒吧!
周遭非常安静,远处蝉鸣已歇,只听见飞蛾扑撞路灯的簌簌声,草丛中星星点点的小花在晚风中摇曳。
吴雩终于回过头,慢吞吞地道:你这种人,女朋友一定非常多。
林炡猛地被口水呛着了,爆发出咳嗽和大笑声,然后攥着吴雩的手一使力,甚至连半边身体都探了过来,在幽暗中灼灼地看着他:你错了,我没有女朋友我眼光太高了!
吴雩挑眉盯着他没吱声,林炡大笑着放开手,奥迪车灯亮起,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
吴雩没有立刻上楼,一直等到那红色的尾灯完全消失不见,才往周围望了一眼。树影在夜风中沙沙簌簌,看不到有任何盯梢的痕迹,那些名义上是保护其实饱含着猜疑和提防的视线都消失不见,应该是林炡事先吩咐过的原因。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刚过九点。
最新一条没点开的信息还停在提示栏里,是来自步重华的【知道了。】
父母都是警察,据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一门双烈士
本来想培养他干点别的,他自己执意报了警院
吴雩眼底晦涩不明,他点开那条消息,拇指悬空片刻,似乎想回复点什么;但良久后他蓦然打消主意,摇头微微一哂,转身走进了破旧的楼道。
·
九点零五分,步重华开门前又看了眼手机。
他最后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他按断手机,打开家门,站在玄关处换了鞋,头也不回道:我回来了!
装修精良的客厅空空荡荡,吊灯洒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铮亮的光,并没有人回答。
步重华挂上钥匙,去厨房把冰箱里的剩菜和速冻食品放进微波炉,然后脱了衣服转进浴室。水声伴随热气腾起,磨砂玻璃上模糊映出一道矫健颀长的身影,少顷他随便往腰间围了条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而出。
晚饭已经热好了。步重华坐在厨房吧台的高脚凳上,一手吃饭,一手拿着市局配发的国产机回复工作邮件,处理些鸡零狗碎的人事问题,把上个季度的结案报告浏览一遍修改好字句,发给廖刚让他明天准备送去总务处。然后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筷收拾起来洗了,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看刑侦局最新发下来的公开案例和学习材料。
十一点半。
该睡觉了。
步重华坐在床上,给手机充上电,关上床头灯。随着啪一声轻响,卧室陷入一片黑暗,只有远处街道上繁华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隐约透进室内,在天花板上留下粼粼光影。
床头柜上的玻璃相框反射出模糊的光,步重华眼神凝在上面,半晌才伸手拿过来,耳边突然响起白天派出所民警冒冒失失的声音:
那这何星星现在是神经病啦?
gu903();这小子看着不像那么弱鸡的人啊,凶手又没伤害他,光是目睹行凶过程就能把他吓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