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生2(1 / 2)

神女在上 风里话 2742 字 2023-09-10

三月后,晚颂提前继任祭司。按理晚颂应于他二十岁行弱冠礼后,再任祭司位。但因现任祭司久病缠身,不理殿中事宜多年,加之晚颂各项礼仪课业学得出色,十巫便提出了此节。给早已无权的女王象征性递了奏表,绕了一圈由祭司殿盖上玺印,如此便定了下来。

羲唯在见到奏表时,神情冷淡且蔑视:“十巫如此迫不及待,却也就这点手腕了。”

而在晚颂的祭司礼上,却又温和亲切,只缓缓道,“果然是神选中的孩子,就是受教于十巫,也是出尘不染。”

对面向来礼仪周全,风度翩翩的少年,却于此刻失了分寸,忘记了全部礼节,面前这个依旧保持着姣好容颜的女王,除了眉目间因经历世事沉浮刻下的沧桑,其他根本与祭司殿中那个断臂的少女没有半分区别。

他如同一个玩偶,被人牵引着完成了接任礼。直至夜色已深,回祭司殿的一路上,他的眼前耳畔不断浮现那个少女的断臂,想起羲临王国的古训:凡婴孩不健全,即为神弃者。祖宗不佑,天地不容。想起多年前巫真长老的话:“你不叫阿泉,你有名字,单名一个“吝”字。叫羲吝。”那时他从未想过是羲临王国的国姓,他又怎么能想到!然而这些年里十巫对那个女孩看似倾囊相授,宠爱有加,竟不过是一场棋局罢了。他们都是早早晓了真相的人,他与阿泉,不过是神权和王权博弈中的两颗棋子!

回到祭司殿的时刻,已是月上中天。那个断臂的少女却尚未入睡,只是站在梧相阁门前,正在期期而望,等他归来。

“你还未歇息?”

“我若歇息了,不是让你白跑这一趟?”少女垂眼看着“咕咕”翻腾的茶水,已有丝丝缕缕的清香沁鼻而来。

“你知道我要来,你在等我?”

“听闻你今日表现不甚理想,可是为了什么?”少女叹口气道:“若不是长老们不让我出祭司殿,我定守在你身边,绝不让人笑话了你去。”边说边拂去第一遍茶水。

“无人笑话我,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当真一脸倦色的少年,抚摸着女孩的断臂,“这里会不会感到痛?”

“傻瓜!”少女拂去第二遍茶水,见杯中新叶株株挺起,“我是天生残疾,出世便断臂,怎会痛!”

“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少年声色疲惫。

女孩与他明眸浅笑,将茶水地上,“如此,我便走了。茶已沏好,喝一口便安歇吧。”

晚颂递过茶,正要仰起脖子喝下去,却被阿泉拂手拍下,“茶水尤烫,你急什么!”话毕,连带着整壶茶都被她顺手带走。

晚颂看着逐渐消失于夜色中少女,强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奔上去,于身后抱住女孩。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安静,唯有从女孩手中滑落的陶瓷茶壶,跌成一地碎片,和着滚烫的茶水轻零零滑向远方。

“阿泉,我们走吧。你若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我便娶你为妻。你若只是敬我为兄,我也可以把你当妹妹照顾一辈子。

离开这儿,我陪你一生,免你苦,免你伤,免你颠沛流离,无枝可依。”

双肩微抖的少女,抬眼看着无边夜色,是望不尽的黑暗。转过头来,却是一派淡定从容“今日闵城王宫中的人,可是吓到兄长了?这般胡话!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再者你我皆是父母遗弃之人,从出生便是颠沛流离无枝可依的命运。何谈免伤免苦?更有甚者,下月你就要大婚了。巫谢长老家的女孩已经入主祭司殿月照楼,我已替你看过,当真国色无双,并不委屈了你。”

“闵城王宫中的人?”晚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知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一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该多好。”少女有一瞬的哀怨浮上眉间,或许是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声音竟有些干涩,“你且想想十巫让我学的都是些什么?当日可是巫真亲口告知,我叫羲吝。羲乃国姓。吝从口,唯王女之名可用。只有你这个傻瓜,会觉得是珍惜之惜。今日见了王宫中的人,可是都明白了?”

“你今晚在此候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早已知道一切。”

“不,我是想告诉你,我讨厌他们让你提早知道了这一切。”从未有过的戾气在女孩眸中浮现。

“你……”晚颂怔在原地。

“兄长不要想太多,你自好好当你的祭司,安心完婚,他日有了孩子让他叫我一声姑母便很好。闵城王宫中的人和十巫若能让我们这般度日,我便与他们彼此相安。”

“说到底,你就是要把我推向别人。”少年苦笑,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看着她被水溅到的脚踝,“你也大了,我既是你兄长,总也不也能像儿时般随意替你抹药擦伤。”

少女接过,于手中摩挲,转身离开。一颗偌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湮没在黑夜里。

她没有告诉晚颂,与他青梅竹马的这十年,因相救而相识,前五年受他庇护,虽是为奴者,偶尔受罚,却不曾吃过大苦,她很满足。后五年,与他结伴师从同宗,更是兄友妹恭,无论授业之人出于怎样的目的,能在君侧,她便欣慰。

她算准了所有人,却唯独算漏了这个最慈悲温柔的男子。

三十三日后,晚颂大婚,从来相伴在侧的侍女,却没了踪影。到底除了祭司殿众人,并无人知晓女孩的存在。此番又是

祭司大婚,自当无人会去理会。便是祭司本人也无意寻找。

倒是今日前来主婚的两人,让人不禁议论纷纷。左首是羲唯女王,右首是上任祭司恒廷。羲临朝中皆知,距离此二人因政见向左,恒廷以病重退朝至今,两人已有近二十年未曾见面了。只是谁会想到,恒廷退朝后的第五年,羲唯女王也因诞下死胎而退出朝野。世事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多年未见面的两人,恒廷持着君子之风,又兼臣下之礼,先向羲唯问了安。羲唯保持着女王惯有的气度,眉眼却一丝都不曾望向他,只淡淡道:“久违了!”

吉时的钟声想起,一身大红礼服的新娘缓缓走来。许是严妆重饰,新娘走的不甚自然,晚颂却始终一脸和煦笑意,于红毯高烛畔静静等待。拜君亲的那一瞬,新娘的目光落在女王的面容上,久久不曾离去。

洞房之内,自是春光旖旎。少年的吻温柔且热烈,吻上那半截残臂,眉眼间皆是不忍和疼惜。仰面的少女,望着百年好合的帐顶,眼中一片清冷,“兄长今日所为,他日能否不悔?”

“我不是你兄长,我是你夫君。”

“我只问你,能否不悔?”

“不管他日,世事如何,我绝不后悔。”少年直起身子,于墙角抽出佩剑,“如若言悔,便如此烛。”话毕,一截红烛碎成两段。

“喂我解药!”少女的眼里聚起一抹傲色,言语里却是欢喜的样子,“今日你我洞房花烛,理该彼此缠绵,如此用药控着我,委实不好看。”

床榻的男子,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下去,递过解药的瞬间眼前一片炫目。

已解了控制的女子,扶起晚颂,将他枕于自己的腿上,为他眉间轻柔,“这般李代桃僵,巫谢那边又该如何解释?”

“不要怕。我们是天赐的姻缘。那巫真家的女孩,早有中意之人,是她求了我的,她自会去解释。说到底是你帮了她,不然如此弃义逃婚,巫谢阖族必得已死谢了祭司殿。”

“哦,罪名竟这般大?”床榻之上的女子合眼轻笑。“那倘若她不求你,或者她早已钟情与你,你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