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云既明摇头,他生得一张好样貌,笑起来看似亲和,可现在面上没有神情,半张脸隐在烛光里,映得尖锐分明,眸子比常人都要深,漆黑如墨。

他看着地上火盆里的那团灰烬,说:云段目可真是攀上个大树,这人,会算计着呢。

钱益听到这不禁慌神,急忙说: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很被动。

云既明没说话,眸子越过火盆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小兔崽子仗着自己背后有高人指点,恨不得将公子赶出云家一刀除去,公子怎么还能坐得住?钱益本来就性格张扬,不是什么老实待着的人,现在让他坐以待毙,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冲出去把人捆起来杀了。

云既明与钱益正好相反,他坐得稳,被钱益吵得脑仁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站起身走到里屋往床上一仰,不愿再想,朝钱益摆摆手,说:困了困了,先睡饱再说。

钱益见他一副败家模样,又不能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教训一顿,急得直跺脚,直接掀帘而出。

云既明睁开眼,直盯住床幔,拧紧的眉头没有展开。

方才那信是他自信使手中截下的,看样子云既明与那人通信已经不是一两天,这人能清楚地知道云家情况,了解云家商行账目,把云段目这么一个窝囊废教授出来,又能用法让云段目短时间内就能顺利拉拢云家人心,把自己这个嫡子压下去,可见此人算计了得。

不过云既明翻来翻去地想,也想不出这人是谁,那字迹他从没见过,五家之中最精通数算的就是暮家,可暮怀雨和暮修烟的字迹他都见过,至于暮怀风和暮竹校......

云既明眯起眸子,嘴唇抿成线。

两人早在多年前楚家那场大火中被烧死,薛家如今连自己都顾不上,邢家与云家一北一南相隔甚远,而九原五部如今关系僵持紧张,邢凌君若是真想拉拢世家助她一臂之力,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找云段目,而不是离九原最近的燕都暮家呢。

施家......

云既明挑起眉,枕在头下的双臂有些发麻,他换了个姿势,眉头皱的更紧。

施家一向不问世事,专心炼丹,可除去这些,还有谁呢?

梅雨时节总是这般长,淅淅沥沥的绵雨弄得人浑身发潮。

邢家......邢清章!

云既明做起身,手肘撑住膝盖,眸子更深。

我怎么忘了他......云既明勾起嘴角,喃喃道。

邢清章,邢家长子,邢家发源于九原赤峰,是草原上的家族,不管男子女子,接受草原日光胡风的洗礼,个个都是铮铮铁骨。可邢清章偏偏就与草原格格不入,他生来就有眼疾,又因为母亲当时生了场病,他这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身子骨也弱,根本没有他父亲那身蛮力,斯文柔弱,连二姑娘邢凌君都不如,不被九原五部认可,也无法继承邢烟平做什么邢家家主,因此他就离开九原,四处游历,如今不知去向。

这些都是云既明听来的,他没见过邢清章,可从听来的这些里,他就能认定,这又弱又瞎的软骨头,能做出什么来?

云既明现在可不那么想,邢清章不知去向是假,藏在某处也许是真。

他侧首望向窗外,细雨被风推进来,打湿窗槛,心里潮湿得难受。

邢雁鸿,你他娘的合起伙来耍老子玩?

阿嚏

邢雁鸿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衣裳。

主子着凉了?凛皓问。

邢雁鸿白他一眼,说:我这身体硬得很,比老爹都硬,草原上的风都吹不透,在汝南淋这么点破雨,怎么可能着凉?

凛皓被他怼回去,没再说话,伸手挠挠鼻尖,转身要去给阿翡拿肉。

欸,等等。邢雁鸿把人叫回来。

凛皓一脸茫然,等在一旁。

只见邢雁鸿磨蹭一会,把桌上包着的锦布扯开,金钗在烛火下闪光,凛皓伸手去接,邢雁鸿没给他,问:你知道汝南哪家打造器饰最好?

凛皓不明所以,颔首说:东边尧舜大街第五家金银铺子,听说是汝南打造首饰最好的,主子,你问这干嘛?

邢雁鸿又把金钗包起来,没皮没脸说:我考考你,怎么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凛皓低头,没说话。

给,把这金钗打成颈链。邢雁鸿这才舍得给他,又啰嗦句:搁怀里,别掉了。

凛皓立刻收进怀中,问道:尺寸是......

邢雁鸿不知道,无意识的看向自己手掌,那颈是多细......好像也就是自己一个手掌那么长。

我这一个手掌。邢雁鸿施大德地伸出手掌叫他瞧一眼,就赶人去做,凛皓哪知道邢雁鸿手掌多大,也没再问,硬着头皮往外走。

等等。

凛皓以为他主子终于良心发现要说点有用的。

钗子上的凤凰别动,融到颈链上。邢雁鸿吩咐完,朝人一摆手,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凛皓嘴角抽搐,摊上这么一个主子欲哭无泪,应声走出去。

邢雁鸿觉得自己像是被下蛊了,来这还没一个月,心里装得都是施葭铭这个小子,尤其是那双眼,像极了楚心乐,他今日也就这么一试探,感觉那人仅有一瞬的肌肉紧绷,不过还是被他感觉到,那一刻,邢雁鸿就能抛开那些虚无神明的乱七八糟,只相信,楚心乐,可能真的回来了。

但是......

邢雁鸿摊开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那人若有若无触感。

啧......这小屁孩不承认啊......

邢雁鸿一捻手指,若有所思道。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湿气仅往人身上钻,弄得人心里烦闷,待雨停了,这天也彻底冷起来,薄衫收起来,换上厚衣裳。

楚心乐没再想着逃走,而是在施府过得津津有味。

施恩择不常出门,一周也就出来两次,每次楚心乐都会尽孝心一样去拜问关心,施恩择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时间一长,也会夸他上心,交给他些买药的活,楚心乐做得尽心尽力,办得也好,施恩择对他态度也算缓和下来。

这日,施甄冥外出办事,楚心乐便去施恩择身前伺候。

施恩择坐在前堂高座上,品一口清茶,指腹摩挲杯沿,打眼瞧下面一旁坐着的施葭铭,满意地说:采办药材一事交给你着实令我放心,做得很好。

楚心乐笑说:为父亲做事,葭铭必定要尽心尽力。

施恩择颔首,面上也瞧不出是喜是怒,垂眸又品了口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