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吓一跳,竹青忙问他怎么了,再定睛一看,原是阴魂不散的谢流水。这人正从鸡腿盘子里冒出半个小脑袋来,一双眼睛半眯着,嘻嘻笑道:楚侠客大晚上的吃鸡腿,小心吃成朵胖胖云噢!
楚行云一边在心里默念好几遍:谢流水是不存在的。谢流水是不存在的,一边淡定地搬出一套泰山崩于前而不该于色的作派,重又伸出爪子。
很奇妙,盘子和鸡腿都穿透了谢流水,但他却能真实触到这家伙,指腹不小心蹭了他的脸颊,指甲掠过他的眉睫,指尖碰着他的鼻梁骨。楚行云捏起一只鸡腿,收回手,一边视若无睹地跟竹青说话,一边在心中偷偷地想:
这家伙,鼻梁有点高啊。
嗯一点点。
谢流水在盘子里转了个头,逗云不成,终于无趣,百无聊赖地又融进桌子里,只露出眼睛来,见那几只肥嫩鸡腿,一落到楚行云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成光溜溜的一杆骨了。
谢小魂不由得触景生情,想到今后自己大约也要被楚行云扒皮抽筋、饮血啖肉,生而为人,却与鸡腿同命,不禁悲从中来,稍时便作好一首《鸡腿吟》,盘算着择夜趁云熟睡,用口水写到他背上去,最好字要写的大一些,这样就能从微凸的肩胛骨一直写到行云翘起的臀尖,还能摸到那两个漂亮的小腰窝
楚行云心里又听到一连串吐泡泡的声音,定是谢流水捣鬼,正欲诘问之,却听对坐的竹青忽而低声道:那个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该和你说,今年的斗花大会别去了吧。
怎么了?
嗯其实也只是我一面之词,你权且听听就好。临水城里貌似不大太平,你也知道,宋家很多人事来往是我在做,最近这一两个月,生面孔实在太多了。
临近斗花大会,江湖上确有很多人会聚来。
竹青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和往常不一样。你看斗花会,主要就是借花之名斗个轻功,也不舞枪弄剑,也无生死相搏,就是给年轻人个机会,寻常百姓也爱博个彩头看。这种场合,真正有点年纪的大师高人是不会来凑热闹的。江山代代才有才人出,哪里年年就出了,每回来斗花,也就那么几个熟面孔。但是今年,那些生面孔,不像是游人,倒像是来参赛的,我武力低微,看不出哪路门派,但感觉都不好对付。
楚行云皱眉问:你形容下有哪些生面孔,看看我知不知道。
竹青仔细回忆着:嗯七八天前吧,酒楼里见了一个,明明三月晴好天还头巾盖脸的家伙,穿着一身黑,很高挑,感觉他脸颊上好像有疤吧啊!不会就是前天闹华楼的不落平阳吧!听说那家伙的轻功浔阳步确实一等一的好,莫非这次想乔装打扮来斗花大会掺一脚?此人武功高强,如果真来了,定是个棘手家伙,你千万别看他是个采花贼就掉以轻心啊。
嗯,前天过了几招,确实相当棘手啊。楚行云悠悠开口,单手撑着下巴,轻轻勾了勾小指,牵魂丝便把某只小鬼魂从桌里拉出来,他定定地瞧着谢流水,慢慢冲他微笑道:这么难缠的对手,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谢流水一下有了冷水浇头的感觉,赶紧缩回地底下。他自知手上有好几张王牌,诸多事物楚行云一无所知,往后还不是要拜他所赐,何足惧也。但莫名就是心中没底,尤其如今脱体成形,更让他觉得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
楚行云收回目光,又问道:还有别的生面孔没?
嗯。三天前,我在巷子里偶然看见的,一个绝色大美人,真的从来没
说正经的。
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看到了喉结,真是太可惜了!老天爷有病啊,干嘛让个男的长成那样简直浪费!我看到他在跟个秃子说话,那个秃头腰间别着把非常长的黑刀。还有你知不知道,顾家三
竹青,你确定是一把黑色长刀!
是是啊,怎么了?
在哪?你详细点说。
三天前的傍晚,嗯在天街的第二个岔口,就是过了青石桥之后,左边那条小巷子,我就瞥了一眼,秃子好像穿个灰布衣吧,大美人是浅绿萝衣,这我绝不会记错。其实江湖中人本就四处走动,若是仅有这些,我是不会瞎想还和你乱说的。真正不对劲的,是顾家三少的传闻。
三少是指顾家三少爷吧?这人有什么特别?
我找几个老一辈的打探了下,这人好像是在滇南那带混的,也难怪我们不知道,早在十年前就是那边的佼佼者了,可据说人有点孤僻,也不爱出来走动,这次却突然不远万里来个斗花大会,太蹊跷了吧。我又去查了查今年的情况,好像没什么异常,比赛方式也照旧,就是给第一的魁礼有点怪。
去年是颗夜明珠,前年是南海珍珠,再前年是什么红玛瑙吧,斗花会倒是一年比一年阔气了,今年又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幅画。
画?
对,绣锦山河画。
楚行云的心咯噔一跳,只听竹青再道:这幅画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有一说它是巨幅刺绣,本来弄个青山绿水,锦绣山河,很吉利的。但是不知何故,这幅画里,却是黑山红水,因此就颠了个名叫做绣锦山河画。本来山水重写意,可这幅却极尽精工,据说细致到纤毫毕现,都有点令人发指了,或许是因其用色独特吧,所以才被争相收藏,价格炒得比夜明珠还高。
但是,凡是收过这画的几家,最后都遭了难。竹青言,江湖上已有人传它是镇不住的凶画了。如此之物,偏偏当了斗花大会的魁礼,还招来不少腥。而今李府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怕今年斗花,是要不太平了。反正你连年摘得桂冠,早就名满天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去也不打紧吧?
实不相瞒,我今年确实不去,赢得多了,也容易招怨。等过段时间,我想动身往南边走走。
啊?这里不就江南吗,再往南还有什么好地方?
楚行云笑笑,不说话。
竹青从那笑意里自品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他拖足长音噢───了一声:听说南蛮各族,女子多水灵啊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就有个小夙愿,就此了了而已。
是啊是啊,每个男人都有这么几个小夙愿呢。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他见楚行云眼底微青、颇有疲色,便起身道:天要亮了,我收拾收拾,去趟薛王府,你回去补个觉吧。对了,你醒了若要走,记得亲自去跟少爷说,我们大少爷最近可担心你了。
楚行云应声好,点头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