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2 / 2)

[三国]嘉年 左篱 2531 字 2023-09-09

痴儿。

玄衣纁裳,上纹山龙华虫,虎蜼相争,下刺藻火黼黻,粉米为隙。头上戴的是广七寸,长尺二寸,前圆后方的冕冠,用朱『色』的绶带绑在颚下,旒珠前垂四寸,后垂三寸,用青玉『色』的珠子相互间隔一寸串起,一串系二十四颗,九旒合二百一十六颗。腰间不是惯用的长剑,而是环挟黄金纹,以鲛鱼皮制成黑鞘的佩刀。就连脚上,也是乌舄赤履,曹『操』一阶一阶向上走去时,重木踏在白玉阶上,发出沉缓的叩击声。

此时,若他顾首回望,便可见百官如蚁尘一般渺小,各个伏跪在地,辞卑称臣。甚至就连大殿前的九五至尊,他也在一步步走近,一点点

低下不得不仰起的头。时至今日,人臣之位,已是足矣,可他却毫无位极人臣的心『潮』澎湃。在他脑海中纷『乱』作响的,还是半个月以来那些熟读旧典的大儒们的争吵声,是该用诸侯服制还是三公服制,依圣王旧典还是汉家故事。他还记得一位髯发皆白的老者,和其弟子抱着十几斤的经文千里奔赴而来,颤颤巍巍的在他面前下跪顿首:

诗云:彼己之子,不称其服。丞相德比周公,功垂千秋,封公之礼必当着三公之服。老朽垂暮之年,若能得见王礼再复,死而无憾矣。

彼己之子,不称其服。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曹『操』心想。但不是徘徊于三公还是诸侯,而是因为无论是哪一套冕服,必要以最上等的丝绸为材,以金丝线纹制。他穿惯了大练粗衣,布鞋素履,陡然换上这一身华服,动不便动,走不便走,让他不自在的很。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早有谒者在旁等候。他先将光禄勋引上前,又恭敬地来到曹『操』身边,将曹『操』引到皇帝面前,悄声道请坐伏。当曹『操』低下身时,殿前的光禄勋朝皇帝一拜,举起手朗声道:

制诏,其以丞相曹『操』为魏公。

朕以不德,少遭愍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

光禄勋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为的是让跪在阶下的群臣也能听的一清二楚。而曹『操』近在咫尺,却听得颇为心不在焉,因为在此之前,光禄勋已毕恭毕敬的将这篇策文呈给他了太多次,所以再多文采斐然也变成了连篇累牍,入不了他的耳。

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群后释位。君则摄进,首启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

曹『操』向大殿前望去。近些日子,皇帝消瘦的厉害,原本合身的冕服穿在他身上,就如同套着一个笼子。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向所有的帝王一样微扬着头,穿过十二旒睥睨群臣,尽管在他的大多数臣子心中,他早已只是一个陪衬。

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叙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无怀慝;敦崇帝族,表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或许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坚持着什么。这种感觉曹『操』时常感同身受。这些日子,他时常梦见当年在雒阳城,亲自把衣衫褴褛的小皇帝从废墟里抱出来的场景。一群饿的瘦骨嶙峋白发苍苍的三公九卿,连连叩首,涕泗横流,说出的话比策文里还要夸张,却又远比策文中要真情实感,以至于能沉甸甸的压在心口,一压就是近二十年。有些人走了出去,有些人走不出去,有些人能走得出去,却不愿走出去。

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冰,非君攸济,朕无任焉。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

所以,尽管曹『操』将皇帝的『色』厉内荏看得分明,他也没有任何的轻蔑与不屑。他太明白刘协在害怕什么,也太清楚从最初起刘协实则并没有多少选择。一个承载着所有沉湎于汉室的人的奢求被重新扶上帝位的小皇帝,除了在殷殷目光中身不由己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也因此,曹『操』生气归生气,失望归失望,但事情过后,总不忍再苛责。

许是被过于大殿顶角折『射』的过于明媚的光刺到了眼,刘协微微移开了些目光,却刚好与曹『操』四目相对。刘协惊讶的发现,曹『操』此时的眉目既不严肃,也不锋利,甚至可以称的上有些柔和。他愣了一下,随即愤怒几乎要冲破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他厌恶怜悯,尤其是曹『操』的怜悯。可他还没来得及将不快表现出来,光禄勋已念到了策文的最后一段。

魏国置丞相已下群卿百寮,皆如汉初诸侯王之制。往钦哉,敬服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德,对扬我高祖之休命!

臣曹『操』受诏谢恩。

谒者将策书自光禄勋手中接过奉给曹『操』。尚书郎将备在一旁的玺印绶交予侍御史。依礼,接下来侍御史当立于东面,代皇帝授予新封的诸侯王公玺与印绶。

刘协却先侍御史一步,走到尚书郎前:换金玺、赤绂,授远游冠。

谒者一愣,随即小声劝道:陛下,依礼

既服诸侯之服,就当依诸侯之仪。况且策文中不是说,魏公于汉室,虽伊尹周公方之蔑如,又哪里是宗室可比。朕以为,倒不如使魏公之位在诸侯王之上,才可当真对扬我高祖之休命。刘协看向曹『操』,不知魏公意下如何?

曹『操』再拜顿首:臣谨遵圣意。

明知这话间的针锋相对,谒者也不敢多说什么。见皇帝亲自立于东面,授予魏公金玺与赤绂完毕,他只得清清嗓子,让册封礼继续下去:

授茅土。

所谓茅土,便是以白茅包所封之地方位的泥土,由天子亲自授予诸侯。曹『操』所封之地在冀州,北方玄『色』,便将玄土苴以白茅授之,以立社于其国。

授土毕,赞谒者上前:魏公臣曹『操』新封,丞相『操』初除,谢。

赞者随之立曰:皇帝为公兴。

曹『操』再次跪地拜谢。

至此,册封礼主要的部分,都已结束,无论是殿前的官员还是阶下的百官,都暗暗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中途提到嗓子眼的心。接下来无非就是赐礼,皇帝将分封之事祠告宗庙,应当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然而很显然,他们放心的太早了。

正当曹『操』要起身下阶,刘协转身要进到大殿中时,有一个中黄门悄然进到御旁:启禀陛下,江东送来贺表。不知

刘协心情不郁,漫不经心的拿过中黄门手中的书信,草草扫了几眼,突然双目陡大,猛得回身喊道:魏公留步!

此时,曹『操』正要下阶就位。听到刘协的声音,他转身回到殿前: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江东孙将军送来书信,贺曹卿新封魏公。刘协努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可由于身体的颤抖而摇晃碰撞的白玉珠,却已将他的愤怒全然暴『露』,魏公可愿让文武公卿皆听一听,这信上的贺辞?!说完使了个眼『色』,中黄门忙小步跑到曹『操』面前,将书信奉上。

信并不长,除了初时看到信时的惊讶,看到最后一字时,曹『操』面『色』已恢复了平静。他将信交还给黄门:既是陛下所愿,臣不敢有违。念。

中黄门大惊失『色』,惶恐道:魏公,这信上

念!

曹『操』语气稍微严厉一点,就足以吓得这中黄门魂魄具飞。他只能硬着头皮,颤抖着开始读信上的字:

君与家父昔日旧交,共匡王室,愿富贵还乡,逞大丈夫之志。今闻君晋爵封公,兴宗庙于邺,不甚欣喜。汉当三七之厄,谶有涂高之语,可知天命已归于君。伏望早正大位,扫定西川,小子即率群下俯首听命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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