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醒来,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团团包围,年却升在这一刻想极了姜冬沉。想极了他手中的温度,想极了他温热的呼吸,想极了她温柔笑着唤自己阿升,想极了那日清早在他怀里醒来,惊讶和温暖流转在心里的每一刻。
这单刀直入的想念催促年却升拖着僵直的双腿站起来,拼尽全力的跑出山洞去,直奔山顶。无人告诉他姜冬沉在哪,是他自己告诉自己,姜冬沉就在那里,在等着自己过去寻他,在等着自己将他唤醒。
年却升一路上摔了无数次,浑身一阵阵发冷,梦里的余悸一波又一波袭来。可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生怕姜冬沉会出了什么事。再一次经历了小时候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后,他终于发现,一直以来仿佛无坚不摧的自己,太需要姜冬沉了。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山顶,踉跄着迈完最后一个石阶,他一眼就望见了他想要望见的人。
姜冬沉正躺在一块略微倾斜的巨石上,睡得安然静谧,脸颊有些微微泛红,胸膛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毫无戒备,让人不忍打扰。踏实的仿佛知道有人会一直保护自己,所以安然睡着,不害怕有任何东西会上前伤害他。
年却升鼻子有些发酸,冲上前去想要一把将姜冬沉抱在怀里,可跑到跟前又放慢了脚步,生怕自己动作生硬会吓到他,所以坐在他身边轻手轻脚地将他扶起来,轻轻抱住,在他耳边小声唤道:哥哥
姜冬沉没有反应,仍旧安稳的睡着,呼吸缓缓地打在年却升衣领上。
醒醒,哥哥你看一看我
在年却升看不见的地方,姜冬沉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好像听见了他在耳边唤的一声又一声哥哥。年却升迷茫又无助,这样子仿佛和小时候缩在禁闭室里轻轻抱着自己的他渐渐重合到一起。年却升尽力压抑着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回答我一声啊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哥哥,你快醒醒
像是有一根小针轻轻在姜冬沉心口刺了一下,又像是万里的晴空突然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姜冬沉呼吸猛的一促,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浅灰色的眸子蒙着一层萧萧薄雾,他尚未想起自己大梦初醒,先发现自己在年却升怀里。忽然间想起些什么,脸蓦地一红,双手无处安放,正不知该不该回拥。这时,年却升忽然一阵发颤。
在他怀里,感受得一清二楚。姜冬沉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水,抬手回拥他,柔声道:阿升?
年却升吸吸鼻子,没有讲话,只将他抱得更紧。姜冬沉欲待问他如何,颈窝里忽然落上两滴温热的液体。
一丝哀愁黯黯升起,姜冬沉温声问道:怎么哭了?阿升,有什么事,告诉哥哥。
年却升紧紧抱着他,什么都不说,只一声不响地掉着眼泪。
姜冬沉鬼使神差地想用更亲近的方式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只好右手穿过他散乱的长发,轻轻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抱得更紧,轻言安慰道:若是不想说,觉得抱着我好受一点的话,那便不要放手了。
似乎每个人都会在被别人包容的时候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闻言,年却升更觉梦空魂断,伏在他肩头,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我差点以为我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哥哥了。
姜冬沉猛然心疼,温声安慰道:怎么会,你看,眼下我们都好好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不会有事的。
年却升始终默默的,过了好久,才松开他道:哥哥,我们走吧去找落花弓,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点都不想在枕梦山多待了。
姜冬沉这才得以好好看看他,年却升正泪眼朦胧的,神情极黯然,与平日里欢快跳脱的样子判若两人。姜冬沉头一次见他这样,下意识想抬手为他拭眼泪,手抬到一半,却忽地顿住了。
他的衣领上,肩上,从锁骨到小腹的衣料上,布满了块块发黑的血迹和大大小小的抓痕。
姜冬沉心中一阵自责翻涌,沉声问道:阿升,为了我你受了很多伤吗?
年却升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下意识往左肩和胳膊上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些伤都已经愈合了。他想着或许是因为梦灵制造的伤口和幻境一样,都会有期限,没再深究,信口撒谎道:没有,哥哥,怎么会。
若是没有,你往左臂看什么。
年却升无从狡辩,只好低头承认:好吧,那时哥哥突然松手,我上前去寻你,你走了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闭着眼又处于劣势,被那些邪物撞翻了好几次,摔得摔,抓得抓,就这样了。
年却升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还被一个和姜冬沉一模一样的人在山洞一剑穿了左肩,他胡扯道:那我总不能站着让他们攻击我,就把匕首举在身前防身,许是有什么东西撞在刃上,溅了一身血。
那你为何会梦魇?
因为因为我睁眼了。年却升面不改色胡说道。
姜冬沉掀起他左肩上,明显是被剑刺过的破碎布料:说实话。
年却升一怔,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片刻他语气一转,委屈哀求道:哥哥你不要兴师问罪了,那时候我只想着快点找到哥哥,哪里顾得上查看自己受了什么伤,我真想不起来了,哥哥不要问了。
姜冬沉本想着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问到底,不能再让年却升什么事都自己硬撑着了。听他这样一讲,又隐隐自责起来,低声道:上山后没过多久,我就听不见你讲话了,我怕我什么都不说你会慌,就一直在自言自语。那时我身边乱的很,呻|吟尖叫声连绵不绝。在那声音里,我听见有人唤我哥哥,是你的声音。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唤我过去救他。或许那时我知道那可能不是你,但我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万一那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能会自责一辈子。
年却升忽然想起他路上遇到的姜冬沉,他同样心里明白那些都不是真的,但还是一执己意地不愿伤害他们。同姜冬沉一样,若是姜冬沉出了什么事,他也会自责一辈子。
年却升抬手揉揉眼,站起身道:哥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哥哥不要自责了。这些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回头再讲吧,现在我们要先找到落花弓了。
姜冬沉点头起身,随着年却升向一片小树林走去,姜冬沉跟在他身后问道:为什么要往这儿走?
这儿的灵力似乎比别处更馥郁些许。
姜冬沉没再问话,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了半晌,到树林之前,年却升突然停住了脚步,姜冬沉正心不在焉,差点撞在他身上。
年却升心情还未好,始终默默的,这会儿回过头来,闷闷不乐的伸出手,沉声道:哥哥,手。
两人从未面对面地提过牵手,以前那一两次,或是姜冬沉化了女身,或是两人都看不见,年却升也是嘻嘻哈哈的,让人无所顾忌。可这次年却升如此认真地提出这个要求,语气不容拒绝,姜冬沉却犹豫了。
这犹豫只持续了一小会,可一小会可以想起很多事了,姜冬沉面上又红起来,抬头问道:为什么突然要牵手?
年却升神色郁郁,黯然道:哥哥,我心里不踏实得很。
不知为何,年却升脸色苍白得很,姜冬沉正不知怎么办,左右为难之时,年却升突然脚步一晃,直直向姜冬沉倒了过去。
阿升!姜冬沉一惊,忙冲上去抓住年却升的手,任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背,焦急问道,阿升,是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哥哥,不许再硬撑着了。
方才那一下确实是体内怨灵突然作乱,脚下一晃也是真的,只是还没到要倒的地步,这一次倒在他怀里,纯属是年却升将计就计故意占便宜。他在姜冬沉怀里心安理得地趴了一会,等怨灵的冲劲过去了,又不紧不慢地自己站起来。
他还是不想告诉姜冬沉是怨灵又来了,于是他故作存心做戏,淡然道:没事,我装的。
姜冬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气道:年却升!
年却升应声晃晃他的手,打笑道:臣在。
姜冬沉啼笑皆非,明白了他的用意,瞧见他笑又不想再追究,无奈道:亏我还这样担心你,你这人真是赶紧松手。
姜冬沉想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奈何年却升拉的太紧,年却升轻轻浅浅一笑:好啦哥哥,你是挣不开的,还是乖乖和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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