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乾隆爷同父弟稀少,硕果仅存的两位郁宛依稀还能辨认,那浑然不顾礼貌、只管大吃大喝的自然是和亲王弘昼,郁宛本来对此人颇有偏见,觉得偌大年纪还一味胡闹着实有些为老不尊,可听完裕贵太妃那段故事,便只剩沉默。若不是为了生存,谁又甘心将自己变成最讨厌的模样?据说弘昼大爷年轻的时候也曾玉树临风潇洒翩翩呢。
裕贵太妃也被请了来,在太后身边单独放了一个小茶几,上头摆着两道菜,这自然是殊荣的表示,可旁人瞧着难免仍有些心酸——叫郁宛说,她更乐意在自个儿宫里大吃大喝呢,何苦来受这种罪。
裕贵太妃自然是理性而克制的,还给皇太后说了两个新鲜笑话,引得室内乐不可支,她自个儿的情绪却藏在那副笑面下,看不分明,只在看向弘昼的时候微露怜悯与关切,又叫侍从去叮嘱和亲王少饮些酒水,酒多伤身。
乾隆爷的另一个亲弟弟果亲王弘曕也很好辨认,在一众膀大腰圆的王爷里居然是个瘦长款——当然他还年轻,二十五岁,不到发福的时候——可长在馔玉炊金之家还能保持这样良好的身材,不得不说堪称奇观。
这位被过继的果亲王也是个奇人,据说乾隆爷刚登基的时候对这位幼弟十分喜爱,有一次小弘曕在圆明园内玩耍,乾隆看到了想召他上前说话,可小弘曕却因为害怕一溜烟地跑开了,乾隆爷当时就黑了脸,把太监们痛骂一顿(郁宛实在很想问问,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才将其过继出去的么?未免也太记仇了些)。
但长大后的弘曕却不似小时那般讨人喜欢,明明身价富有,却性格悭吝,还疯狂敛财,若单单只是赚些灰色收入也就罢了,可他竟还开设煤窑强占平民产业,无怪乎乾隆爷对他的怒火越积越深,以致后来革职削爵,弘曕也因抑郁成疾,三十出头便撒手人寰了——这当然是后话,倘真如xx传里写的那般,钮祜禄x嬛一定很后悔没让亲生儿子登基。
当然此时的果亲王仍是意气风发的,有颜有貌,还有钱财给他带来的安全,可不正是人生的顶点?
忽一眼瞥见皇兄新纳的多贵人牢牢盯着自己,弘曕先是一愣,随即捋了把胡须,潇洒地举起酒盏,似乎想来个遥遥碰杯。
郁宛当然没理会,她一个内宫女眷跟外廷王爷眉来眼去像什么话?何况她也根本不是仰慕的眼神,这果亲王真会自作多情。
便扭头跟小钮祜禄氏说闲话去。
乾隆坐在案首,耳听得那女子心里叽叽咕咕,却又听不清作甚——距离颇远,加之乾清宫里也太嘈杂。
不免有些恼火,遂吩咐将多贵人的座次挪到近前来。
李玉来颁旨的时候郁宛着实搞不清状况,她在这里坐得不是好好的么,为什么要她挤在几个嫔中间?
李玉苦笑,“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谁知道皇帝突然发什么神经?
郁宛望向高座上的男人,乾隆爷神色淡然一如往昔,可能只是吃饱了闲的。
作者有话说:
前文说过听心声有距离限制哦~
第67章凶手
郁宛一头雾水,可也只能任由李玉指挥两个小太监,一步一步地把她的桌子搬到婉嫔跟忻嫔中间去。
此举王公们自然不甚在意,谁知道那些女眷位份高低,想来不过是内务府弄错了又调整回来。
嫔妃们这边却如一滴水融入沸腾的油锅,一时间人人侧目,皇帝不会无缘无故颠倒次序,莫非竟想给多贵人封嫔,还是在这样隆重的场合?
无数道视线落在郁宛身上,有疑惑,有不解,也有嫉妒或羡慕,这多贵人的荣宠真真叫人眼红。
皇后与令妃自然懒怠理会,圣心难测,即便皇帝真要如此,旁人也只能听之任之。
郁宛讪讪地坐下,如同误入赌场的新手,不知道哪张牌桌才是对。
还好身边有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婉嫔,两人彼此默契地点头,便陷入安静。
被她硬生生挤下的忻嫔则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望着郁宛一身华丽装扮,冷不防道:“这套头面是妹妹自个儿挑的么?果然富贵无匹,只是好像不太合乎贵人仪制?”
郁宛恭谨地道:“陛下命王公公送来的,我哪懂得好首饰,无非有什么用什么罢了。”
凡尔赛的最高境界便是要不显山不露水,这话意思很明了,她可没打算穿这样哦,都是皇帝强迫她干的,她完全是个新手小白呢。
忻嫔果然气得鼻歪眼斜,埋头饮了一口闷酒。
郁宛又得意地望了皇帝一眼,算是谢谢他帮自己长脸,不过这套头饰虽然好看,美中不足是太沉重,郁宛感觉头皮都快被扯掉了。
好在宴会已然开始,不必坐得过分端正,可以稍稍放松些姿态。
太后因见令妃头一遭主事,居然打理得井井有条,便顺嘴夸了她两句,令妃赶忙起身谦辞,那拉氏则笑着说令妃帮自己分忧不少。
乾隆淡淡道:“她服侍孝贤皇后多年,自然耳濡目染,知道怎样做得最好。”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便有些尴尬,令妃是窘,那拉氏则神色微僵,只皇帝仍和没事人般召集王公们举杯祝酒。
郁宛暗叹,乾隆爷冷场的本事也是没谁了,再好的话经他说来都像阴阳怪气一般,看似夸奖,却等于否定了令妃的功绩,仿佛全仗着先皇后的余荫才会如此顺利;而那拉氏也以为乾隆在暗讽自己,瞧瞧,连先皇后遗下的婢女都比她会办事,可见她多么不得人心。
忻嫔倒是高兴起来,那拉氏跟令妃都是她看不惯的,便冲着郁宛笑道:“有些人呀,使劲阿谀也只会碰一鼻子灰,这就叫自打嘴巴。”
郁宛轻飘飘瞥她一眼,“你在说你自己吗?”
忻嫔:……
气得当时就要发作,可念在场合只能忍了,险险没憋出内伤。
宴会终了,郁宛亦随着人流告退,本想叫上几个太监好生送永璇永瑆回南三所,怎料一抬头,却发现那几个小家伙已不见踪影。
到底还是贪玩的年岁,郁宛摇摇头,十分无奈地一笑。
正好兰贵人过来寻她,郁宛便挽着小钮祜禄氏的手臂,亲切地跟她回去。
小钮祜禄氏多喝了两盏酒神智也不清不楚的,嘴里还喃喃念着个名字,似痛骂又似惋惜,郁宛猜测应该是她那个捡高枝飞的表哥,固然他伤透了她的心,可在小钮祜禄氏宝贵的少女时代里,也只有这个人留下了一点回忆,如同一束光照亮她余下的生命——是要在今后时时拿出来鉴赏的。
所谓恨之深思之切。
郁宛没法堵上她的嘴,只能让小钮祜禄氏的婢女注意点周遭,别叫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虽说皇帝未必在意,可当嫔妃就得修德自持,这是枷锁,也是安身立命的保障。
回到永和宫门前,郁宛在地上发现一个黑糊糊的牛皮纸袋,不禁愣道:“这是谁送来的?”
几人面面相觑,皇帝送礼一向注重外表,不可能不在意包装,还是哪个宫的宫人想要恶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