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贤弟的幸福日子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那天独自回府衙之后,那对也算是终成眷属的苦命鸳鸳有没有互诉衷肠,总之他又跟徐静枫腻歪了整整七日,等得我都有些发怵了,萧浓情也遣人去了一趟,才把那位赖在松溪的知府大人恋恋不舍地请回来。
虽然我无意去打扰他和徐静枫的卿卿我我,可这府衙里凡是崇少从京城一并带来的随从官,或多或少都知道某两位京官之间有些过节,左右不见知府大人回来,又见某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得都开始怀疑是萧相国暗中杀人灭口了,这才迫不得已把他叫了回来。
然而崇少还未安生两日,便又溜了;此后便时不时趁空往松溪跑,丝毫不觉得半日路程行得疲累,每每回到府衙,便是一脸春风荡漾。
只苦了那匹也算是跟随崇贤弟多年的骏马,已是肉眼可见地日渐消瘦起来,看得我委实有些心疼,还特意去加购了一批上好的草料给它。
像他这般玩忽职守,衙门里的人自然都深感不妥,生怕他某日就被钦差大人参上一本,连累得他们也没好果子吃;然而萧浓情却只每日闲闲地喝着茶,反倒乐得崇少不在府内跟我厮混。
也是除了我和萧浓情,渝州城内再无一人知晓他们的知府大人是个断袖的事实,尤其是崇贤弟身边的亲信,平日里不清楚他人去了哪里,也觉得他在时的府衙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原本崇贤弟高中状元,敛去那几分纯良的少年本性混迹官场之后,为人早比以往沉静了许多,平日里话亦不多,还是颇具几分大人威严的;可耐不住这厢与情郎重修旧好,走起路来神采奕奕,说起话来更是和颜悦色,看得衙役们战战兢兢,和先前面对萧浓情转性时的崇少本人有的一拼。
不单如此,我这贤弟见府衙本就事务不多,闲暇时还将他做御史公子那些年的女红手艺给捡了起来,约莫是怕他家起潭冬天在松溪受凉,衣物一并备齐后,竟还用剩下的边角料给衙门里的亲信织了暖耳。
我不知道师爷和衙役们收到知府大人亲手织的暖耳是个什么表情,彼时我正坐在后院的桑树下纳凉,看看手里绣工精致的暖耳,看看头顶刺眼的骄阳,又看看眼前温情脉脉的贤弟,整个人便默然了下来。
“如何?”崇少见我双眼无神,便善解人意道,“晟鸣兄可是不中意这般样式?”
“……”
我看着崇少,半晌摇了摇头,默默地把暖耳收了起来。
……
其实我也没什么中意不中意的。
就是对眼下这愈发贤妻良母起来的贤弟有点儿绝望。
……
原本还以为只是崇少隔三差五地跑去跟徐静枫幽会,那厮仍只懒懒地蜗居在一隅松溪小村,谁知某夜月黑风高,萧浓情留在衙门翻看前知府留下的侦缉笔录,子时我从房中出来小解,恰看到一缕倩男幽魂自贤弟房中飘然而出,零碎的星光下朝我哂然一笑,颇有几分渗人的意味。
我嚇得没了困意,手中铜灯险些摔落下来;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便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徐静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身后那一间还燃着灯火的杂役房,看到萧浓情的剪影时微微眯了双眼,又朝我点点头以示招呼,慢条斯理地走进马厩牵了他那匹价值不菲的爱驹出来,就这么消失在了远方的渺渺夜色中。
我哼了一声,自然也懒得搭理他。
心情复杂地朝贤弟房中望了一眼,我打个哈欠揉揉眼,半晌也没了困意,起身到库房取些食材,便在灶上煲起了汤。
我平日里在府衙待的不多,因而直到今日才堪堪与徐静枫打过照面,却是不知萧浓情是否早已和他见过;不过某人毕竟脸皮忒厚,便是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绪。
我炖上一碗补汤,回头朝自个儿那还亮堂着的屋里看了一眼,又加炖了一碗。
萧浓情这些日子看起来并无大碍,我从松溪回来的隔日便跑去药堂验了那条手帕,大夫也道那碗中之物只是一味寻常补药,或许只是长居北方的他初到雾气湿重的渝州,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我便终也放下心来,每日只悠然地打理着自己那即将成熟的一亩三分地,闲暇时同萧浓情一道帮追着情郎不知所踪的贤弟处理些衙门琐事,偶尔也背上剑去临近的小村挑几个不长眼的盗贼,自觉很是安逸。
******
很快便是夏末丰收的时节。
与那些个在边郊良田遍野的街坊邻里相比,后山的那半亩小地委实贫瘠得可怜,不过也够我这半生都窝在侯府、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侠激动了。
萧浓情原本对收割这等繁琐之事兴趣缺缺,日头一高便懒得下地,不过见我兴致勃勃不愿假手于人,也只好换了他那些样式风骚的常服来继续干活,多年习武之人本就较我更有力些,很快便同我拾掇好了熟成的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