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羡慕我什么,若萧浓情这厮当真对我旧情难忘,又怎会三年了都无动于衷?我看他大官当得倒是圆满,也绝无可能就此弃了乌纱帽来寻我。”
崇少闻言凉凉道:“他倒是想来找你;可背后有皇上盯着,这三年来也同我一样,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
我听得微蹙了眉,颇为费解地看了他一眼。崇少便从蒲草堆中坐起身来,望着我叹气道:
“晟鸣兄还不知道吗,当年的萧大人为了萧兄的仕途,其实是自杀在了萧府;萧兄心中无法接受此事,便将这笔帐算到了镇南王和皇上两个人的头上。”
他说着便颇为唏嘘地摇了摇头:
“原本他打算同起潭一起扳了皇上下位,推晟鸣兄当皇帝便罢,可晟鸣兄不愿,他便临阵倒戈害了起潭,想着先解决了镇南王再处理皇上不迟。可谁知他饶是再精,也根本精不过自小就泡在帝王家染缸里的皇上。皇上现在看似虽重用他,却也是将他放到了明面好生监视,也同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怎么给萧兄使个绊子以便兔死狗烹。
“去年年末那会儿,他又不知怎么寻出了我仍与起潭暗通款曲的证据,本想着要皇上惩治我,可惜那罪证实在太过敷衍,很快被我寻出了漏洞加以反击,皇上便打了他五十大板给我赔罪,也是险些去了半条命。”
他说着便抬头来看我,见我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与皇上两人就这么暗自较着劲,双方实是都有不小的顾虑;我在朝中并无实权,也就只能作壁上观。”他说着便合起袖口,淡淡道,“近些日来萧兄眼中愈发容不下我,皇上也很是为我俩的关系头疼,正巧渝州知府被弹劾到京,他便想着把我们俩其中的谁给放出去;眼下皇上还用得着萧兄,我又想着渝州毕竟是晟鸣兄自小的憧憬之地,到这里来看看,指不定能有所收获,哪知还真撞上了你和裴伯伯。”
……
……
我就这么听着崇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他在朝中的过往,期间偶尔给眼前的篝火加加柴,始终没流露出什么情绪。
崇少看着我,眼底隐约流过复杂的情绪,半晌忽然道:
“晟鸣兄,若是你过腻了这般穷苦日子,大可回京去看看。萧兄他一定很想你。”
我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为一个险些逼死自己的恶僚讲这种好话,贤弟你倒还真是大爱无疆的圣人一个。与其关心愚兄的终身大事,不如先替自己操操心;你家徐起潭又如何了?”
这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因为我明眼看到贤弟的俊脸倏然变得苦闷起来,抱着双膝坐在篝火边沉默了一会儿后,哭丧着脸道:“我找不到他。”
他拾起我身边的干柴扔进火堆,怏怏道:“这三年来我也曾遣人四处打探,皆是一无所获;方才问了裴伯伯,裴伯伯也道是从未收到过他的来信,不清楚他现下的行踪。现在想来,许是我二人缘分尽了罢;不若像晟鸣兄这般,便是如何跋山涉水,也定能一眼在人群中遇见。”
“……”
我看崇少,他面容沉静,却掩饰不住眼底的那一丝惝恍。
于是我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道:
“莫急,你见着我只是因为头一回离京赴任便到了此地,没准儿到别处走走就碰见他了呢?愚兄在江湖中的朋友也不少,只消托他们来打探,定能帮你把那徐起潭给找回来。”
“……”
崇少含糊地嗯了一声,躺在我身边慢慢阖了眼。
我脱了外袍给他披上,看着他疲惫睡去的侧脸,又仰望着头顶的浩瀚星空,只觉得心绪竟出乎意料地平静祥和。
抛开别的不提,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出入,但如今我俩幼时的夙愿也算是实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官一侠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令人头疼的大事,白日里他在官府我在江湖,傍晚聚到一处谈谈天、喝喝酒,便是如梦人生了。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该有多好。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没有徐静枫,没有萧浓情,就我们兄弟俩一道离了京恣心所欲地去闯荡,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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