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少年倾国 诗花罗梵 2371 字 2023-09-08

……

……

奇耻大辱。

我躺在自家侯府宽敞而柔软的髹漆金镶大床上,双眼空洞地回想着与萧浓情结识后的种种,整个人闷得心肝儿都在往外冒烟。侧头一看,崇贤弟正流着哈喇子睡在我边上,与世无争的单纯模样,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与我相同的郁滞。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家中的,只记得萧浓情在听到我的咆哮后终于满意地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纵身轻盈地跃下猎洞,颇为嫌弃地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崇少跃了上去。

当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我看着他,不知怎的就忽然伏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只该死的野鸡居然真的会武功。

我以为自己睡过去的缘由是体虚气盛,孰不知那其实是饿昏又清醒过来的崇贤弟看到我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及我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探花郎就地掐死的模样,便慌忙点了我的昏穴,生怕第二日京城就会盛传起血溅萧府的惨剧。

多年后据已是功德圆满的崇少供述,他当时还把睡得半死不活的我这个挚友晾到一边,和救命恩人萧浓情把酒言欢了起来,两人一同将那八仙桌上的酒菜珍馐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擦擦嘴命人将我搬回了侯府。

也便是说其实在我不知晓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这两人的关系竟还相当不错,所以崇少也是真的未曾想到,他那可亲可敬的萧兄有朝一日居然会想置他于死地。

这是后话。

彼时我看着崇贤弟那张没有丝毫危机感的睡脸,坐在床头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将身侧拦住我去路的躯体踹到一边,然后起身下床、穿衣,面色从容地朝门口走去。

被踹醒的崇少迷迷瞪瞪地看着逆光的本侯,然后猛然回过神来,上前拉住我道:“晟鸣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站定,转头,阴恻恻道:“自然是去教那姓萧的野鸡吃点苦头。”

崇少呆了一下,似乎是想劝我不要冲动,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便被我拨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我往侯府深处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木桶,望着他沉声道:

“贤弟来不来?”

崇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叹一声气,跟上了我的步伐。

……

夕阳西下,我与崇少蹲在城南药王庙与萧府必经之路边的墙头上,借着树叶的遮掩紧盯南面的路口,打算等某只约了几位进士好友一同去参拜的胡疆野鸡自投罗网。

萧浓情不愧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京城红人,行程满得来去匆匆,想再寻个他单独歇在家中的空隙都繁难;好在探花郎这么高调,打听到他的去处也还算容易,待会儿若他当真栽在我手上,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蹲守了一会儿后,也便看到那路边原本还在各种店肆小铺闲逛的姑娘们齐齐探了头,一起聚在了门口张望,不多时便个个面若红霞,这其中也有几个曾坚称非我与崇贤弟不嫁的京城闺秀,神色却比当初看到我俩时还要迷醉不少。

然后萧浓情就与几个士子打扮的人从南面走了过来。

我看着那一身烟青色还未换下的野鸡美男,表情原本还有些狰狞,却又忽然眯起了眼睛。

说句公道话,原本萧浓情的长相属实不值一提,可此刻跟身边那些歪瓜裂枣的士子们相比,也确乎称得上是美男子了;难怪皇上会点他做探花,矮子里面拔将军,便是才情不够,这张勉强过得去的脸也能凑一凑。

然而又很快恢复了狰狞,仍是看着萧浓情磨牙。自己不够好看就拉着一群丑的做绿叶托红花,什么叫城府极深,简直是其心可诛。

看到某人见自己备受瞩目,便也明眸皓齿地向众人回以微笑,路边聚着的姑娘也越来越多,我不禁恶毒地想着,古有看杀卫玠,这姓萧的野鸡既然这么风骚,怎么也没被当街看死?

最后恋恋不舍地瞧了一眼他身上的烟青。衣裳是好衣裳,可惜穿错了主人家。

眼看萧浓情越走越近,我心中也默数起来。

三。

二。

一——

一盆极乐侯府小丫鬟们的洗脚水就这么被当街泼在了探花郎头上。

看到墙下的野鸡美男蓦然愣在原地,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一瞬间我险些忘了自己还身处树冠的掩饰中,差点就猖狂地大笑起来,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终于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连呼吸都终于畅快起来。

然而下一刻,我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我看到萧浓情微微弯下身,掩着面小小地打了声喷嚏,然后抬起头,状似迷惘地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的姑娘们看去,透着碧色的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沾着水珠的发丝也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看起来似乎更,更——

我双脚一滑,险些便要从这墙头摔落下去,还好被身后眼疾手快的崇贤弟扶了一把,便看到姑娘们纷纷担忧地上前递过香帕,为他擦拭着周身的污迹与水渍,眼中的怜惜与爱意似乎更甚了。

萧浓情轻声咳嗽,假惺惺地安慰着周围气愤着要找那暗算了他的贼人算账的姑娘,一双清眉微微蹙着,还是那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公子模样。

真做作,呕。

我还未来得及露出更多鄙夷的神情,便看到萧浓情已是在姑娘们的簇拥下擦净了水迹,被临近的布坊老板娘送来了干净的外袍披上,又坐上路过的京城首富之女为他遣人抬来的轿子,一路回萧府中去了。

起轿的时候他掀开帘,探头出来眨了眨眼睛,朝墙头我与崇少所在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讥讽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看崇少,崇少沉默良久后,欲言又止地伸出了大拇指。

……

夜半我睁着眼睛坐在床头发呆,总觉得大仇已报,这回明明是我的胜利没错,可回想起白日里萧浓情那个小人得志的眼神,心中就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快活。

莫非可解我心头之恨的,只有安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探花郎一个犯上之罪?我若直接顶着自己的铁帽子将他赐死,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一点?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纠结到天明,便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都御史崇徵敲响侯府大门,将他儿子从我床上扯着耳朵提溜起来的时候,天边还未来得及露出鱼肚白,我看着死鱼一般在他爹手里挣扎的崇贤弟,默默别过了头。

这些天我忙于查探萧浓情的底细,自然把太学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身为侯爷没人敢管我用功与否,可随着我一起旷学的崇少就不一定了。

于是也只能听了一番崇大人恭敬却严肃的教诲,看着自己的贤弟仍是像条死鱼一般被提溜出侯府,含泪捂住通红的屁股上学去了。

然后到了翌日下学,崇少灰头土脸地抱着功课回来找我,顺便告知了我一个噩耗。

那便是萧浓情此人果真阴险狡诈,区区一个新晋的小翰林竟也敢上奏折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一本,列举了极乐侯近日来在京中的种种恶行,痛心疾首地剖白了一番自己忧心现下王孙贵族顽劣风气的赤子之心,请求皇上将我禁足一段时日以示惩戒。

而他此番上书居然也引起了诸多老臣的共鸣,听闻皇上也答应了要考虑此事,就是不知这禁足令会何时发到我极乐侯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