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声,更是直接对视上了那双闪着幽光的眸子,嚇得赶紧扯上身边昏昏欲睡的崇贤弟,便打算紧急撤退。
哪知还未借着夜色奔到墙边,大宅内外的灯火蓦地燃得更亮,萧浓情霍然推开门,站在庭院中冷冷道:“吩咐下去,将府中所有的通路及墙头守好,万不可教方才那两个小贼跑了。”
见府中家丁已是匆匆守在了所有可供我二人翻越的墙头,我刹住脚步,崇少也一个激灵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四下观察了一番后,便引着我朝后山溜去。
我一边跟着崇少跑,一边骂着身后天杀的萧野鸡。
好在我与崇少都蒙着面,他应当不会知晓我们的身份,只消在后山找个萧府守备的间隙,逃出去便是了;却哪知这萧府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加之夜半容易遭遇鬼打墙,三番两次摸回原地,便是轻功极佳的崇少也没了辙。
我擦擦额角的汗珠,只觉得十分疲累,崇少早就困倦得不行,也渐渐没了体力。身后草丛似有阴风吹过,我余光瞥见某只野鸡状的物事已是从山下追了上来,便当机立断停下脚步,对身旁的人道:“贤弟,你去!”
崇少一滞,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见我已是蹲在灌木中隐藏好了自己,便慌忙将身上的夜行伪装脱下,轻咳一声摆出散步的架势,悠然踱了出去。
那萧浓情见竟有人若无其事地从山间小道上走出来,似乎有些诧异。崇少则轻咳一声,赶在他问难前便道:“萧兄,是我。”
崇少与萧浓情结识得比我早,放榜那日也曾随崇御史一道去赴过萧老的家宴,虽然谈不上多么相熟,但总比我这还险些教探花郎破相的纨绔侯爷有面子。这法子虽然愚蠢,可此时此刻我也确乎是无计可施了。
萧浓情看着他,眸中幽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也只是淡淡道:
“原来是御史公子。敢问崇兄这么晚了,到我萧府来所为何事?”
崇少躲避着他的眼神,又朝还掩护着我的灌木前站近了些,含含糊糊道:“嗯,有些烦心事,在家中迟迟无法入睡……便就出来随便走走,哪知天色太晚容易犯浑,竟不知不觉走远到了这里来,还望萧兄见谅。”
又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不知萧兄可否指点一条明路,也好教我即刻归家去?”
“……”
萧浓情沉默良久,抬手指向山下西南的一隅道:
“顺着这条栽有紫荆的坡道走,到一处貔貅石雕边再往东,便可到官道上去了。”
崇少点点头,抱拳道:“如此,多谢萧兄。”
便在萧浓情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中拂一拂衣袖,仍是作出散步的悠闲模样沿着那处坡道走了。我蹲在低矮繁密的枝叶中,看到萧浓情转过身来,有些游离的目光似乎有一瞬间扎在了这处灌木中,然后轻哼一声,背过身去朝与崇少相反的方向走了。
危机已除,我顶着满头狼藉的杂草绿叶跳出来,追上了还在不远处等我的崇贤弟。
还好还好,此番夜探萧府称得上是有惊无险,虽然没能挖掘出某只野鸡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来,但也见识了一番胡疆制衣的手艺,总归不算白来一趟。
正得意洋洋地与睡意朦胧的崇少勾肩搭背,顺着栽满紫荆的坡道朝山下走,眼看那屹然立着的貔貅石雕就在前方,我绕过它往东一看,却没能瞧见什么官道。
我看崇少,崇少也有些傻眼;于是又纳闷着往前走一步,忽然脚下一空,就这么一齐直直地摔了下去。
“——!!”
摔进石雕边那被隐藏得极好的猎洞的一瞬间,我与崇贤弟俱是两眼一黑,便知道这是被某人暗算了。
头顶果不其然地传来一声冷笑。待我俩咳嗽着从飞扬的尘土间站起身,揉着摔疼的腰臀又朝那高高的洞口望去时,萧浓情正居高临下地站在洞边,背后一轮在浓云中若隐若现的弯月,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萧浓情看看崇少,又看看还是一身夜贼打扮的我,幽声道:“崇公子,不是说只是出来散散步么,你身边那位却又如何解释?”
崇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两步上前将我护在身后,沉声道:“萧兄,此事我崇睿才是幕后主使,千错万错一切在我,与晟……与这位兄台无关,要杀要剐,萧兄只管冲着我来便是。”
——什么叫真正的兄弟。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崇贤弟一个坚定的眼神堵了回来,示意我不要出声。萧浓情闻言微挑起眉,目光落在他护着我的双臂上,看不出在思索些什么。
“好一个兄弟情深。”他说着便蹲下身来,望着洞中的我俩叹气道,“罢了,我区区一个胡血贱民又如何敢杀敢刮御史公子。这样吧,若你和你身边的侯……兄台向我道一声歉,这事便也就这么算了。”
崇少立刻从善如流道:“对不起!萧兄,我做错了!日后绝不再犯!”
……
洞口处静默许久,又幽幽地飘来一句:“……还有你身边那位呢。”
我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罩,恶狠狠地瞪着他道:
“萧浓情!你不要欺人太甚!”
崇少见我居然自曝了身份,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扑过来要替我将那面罩拉上去,却被我按住了双手,大摇大摆地从他身后站出来,继续恶狠狠地瞪着萧浓情。
“侯爷此言差矣。”萧浓情显然早就识破了我俩,状似无奈地摇头道,“欺人太甚的明明是侯爷您才对吧?白日里被你按在北廊湖当众欺侮还不够,夜里既被偷窥了沐浴,又被窃看了更衣;我现下要这两个敢做不敢当的淫贼道歉,有什么不对?”
“……”
我听罢嘴角一歪,气得恨不得现在就跳出洞再给他那嚣张的俊脸一击,半晌看看自己已然握紧的拳头,却也只能咬牙道:“我就是不道歉,你奈我何?”
“我自然奈何不得。”萧浓情气定神闲,“只是侯爷别忘了,以你二人的身份若是彻夜未归,翌日定然会有宫中巡卫全城搜寻,届时侯爷与御史公子被发现在我萧家的猎洞中,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崇少闻言瞪圆了双眼,我也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