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下放人员,虽然身份地位学问都不同,但看起来相处得还不错,称呼起来也是论兄道弟,对昭明也很是亲热。
昭明想到娘和姥姥姥爷,老的老,弱的弱,有心和这些人处好关系,也是恭恭敬敬的某爷爷某伯伯一路叫过来。
又说他就在附近村子落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使唤他。无论是买卖东西还是收发信件,只要没什么忌讳,都可托他走一趟,他在外头怎么样都比他们要方便一些。
过几日村里组织去县城里进年货,到时候坐牛车去,大家若是有什么要带的,我去一趟也是顺便。昭明说着就笑,不瞒大家,我如今本地话说得比土生土长的还顺溜,便是本地的早市都去了两趟了。带东西就是伸伸手的事,千万别和我客气。
别的人还有些犹豫,那位山羊胡的老道士笑呵呵说话了,正巧了,老道手里有些钱,这么些年没地方花,放着都要烂了,若是方便,你便换一些细粮回来吧。说着他直接给昭明塞了一卷纸票,一脸信任。
这么一卷钱,不知道存了多久,他们存点东西不容易,如今却那么轻易就塞到昭明手里,昭明心里头一热,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特别,想一想买粮食又不是什么忌讳事,立刻就拍着胸脯打包票。
方便的。村里人舍不得吃细粮,就要拿去城里换钱,这时候好买。如今粮食也不缺,一般都能找到。
老道士开了头,别的人期期艾艾了一会儿,可能确实很需要东西,也拿了钱财出来,若是手里没钱的,还用别的东西抵。那父子就拿了一块表,请昭明去换些米面和生活用品,若是有日常用药就更好了。
昭明一口应下。
剩下的老掌柜从屋子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眼镜盒那么大黑漆漆的木头盒子,我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就是这。他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他不知撬了哪面,出来一个夹层,翻出一枚鸡血石的印章。
这是我家里酒庄的印,反正酒庄也没了,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就不知这东西还能换多少钱。你看着换些吃的来吧。
老掌柜把盒子连印章都给了昭明,昭明把东西都放进竹筐,拿破菜叶遮盖了,再放一堆枯草在上面。
昭明并没有留很久,因为他们都还要上工,不像是昭明是有证偷闲。所幸他娘和姥姥姥爷的情况比之前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许多,所以昭明也不是太担心。
一家人几年才匆匆忙忙见了这一面,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但双方都心满意足。昭明背着空竹筐,用力地摇了摇手,就从这一排的竹棚屋离开了。
这附近可能是农场里最偏僻的地方,要绕过一个坟地才到养殖区,但对他们这样的下放人员却是相当友好的环境。
再怎么,也比在城里时隔三差五带着木牌让人摔打吐口水强。
昭明记得,当时姥爷他们被抓走,是因为家里藏了一些书,有西洋书籍也有古代绝版书籍,说是封建残余资本主义。那是姥爷最爱的东西,也有一部分是姥姥嫁妆。
姥姥在他们那儿还是贵族女儿,但是嫁妆里最多的是各种书。最后这些东西被人聚在一起撕成碎片,付之一炬。
他姥姥姥爷的心,估计就跟那些书一样成灰了吧。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过去啊。
第44章
昭明没有立刻回去,他绕了点路,从那个种了许多甘蔗还自己办了制糖厂的村子换了许多红糖来。这原是上头收购后剩下的,按着工分分给村民,大部分要留下自己吃,也有人想要换些钱和票。
昭明从黑市上换来不少多余的工业票和布票,这两个是最受欢迎的。大家一听可以用糖换工业票和布票,纷纷拿着家里多余的一拥而上。甚至村里的小干部都上来问,想要一点工业票买个新的大铁锅,村里炒糖的大铁锅有些不好了。
干部代表村里的工厂,拿出的糖也与众不同,是黑糖。
他不知道这是比红糖还贵重一些的黑糖,只说是工人没有掌握好火候炒过头的,愿意用红糖的三分之二价格给他。这些黑糖呈饼状,一大袋子拿上来,得有七八斤,那干部却连连抱怨工人不懂事,厂里还有许多。
神马情况?制糖的不知道黑糖?
昭明立刻知道,捡漏的机会来了,他狠狠心,他把自己攒下的各种票子都拿出来,除了肉票和细粮票,这里面什么票都有,甚至还有两张烟酒票。再加上身上仅剩的一百多钱,来者不拒把村里的红糖和工厂库存的黑糖都一扫而光。
那干部一看他要的残次糖多,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给减了价格。这干部也不傻,见他拿的黑糖多,就问他这糖在外面也好卖?
昭明自己捡了便宜,就不准备给后来人留机会,就说,这东西叫做黑糖,是和红糖一样贵重的东西,性比红糖温一点,老少皆宜。
干部一听明白了,合着这不是残次品,自己卖便宜了,好家伙,快三十斤的黑糖,差不多一半价格就卖给了眼前这个笑眯眯看着特别纯善的漂亮后生仔。
脸是真白,心是真黑啊。
但是交易都已经完成了,货银两讫,这小干部心说如今后悔也是没用了,何况这个年轻人最后还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这个小干部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容易才挤出笑容来,说欢迎他下次再来。
二十八斤的黑糖,加上六斤多红糖,简直大丰收。糖是稀缺物,又可以久存,他给自己留下了一半的糖,别的要分给小伙伴们。
如今红糖属于供不应求的奢侈品,虽然附近就有做红糖的村子,也不是谁都肯走一趟。
就因为是限量供应,在城里得拿着医院开的营养条子才能买,所以价格也高,比肉还贵,村里寻常人家也就家里女人生孩子了才舍得让喝几天红糖水。
但知青们因为没有家庭不用养孩子老人,手里头有余钱,也舍得花自己身上,这会儿一听昭明弄来了红糖,都拿着钱和票子来换。
男知青对红糖的需求不那么迫切,一般也就换一二两甜甜嘴,每个月都要失血的女同志却很需要它,狠狠心,哪怕一年不穿新衣服也要换半斤来。
小花同志家里条件最好,是干部家庭,家里常给她寄钱和票,她一人就买了一斤,要不是限购不能更多,她都想要包圆了。
小花,你家里不是刚给你寄了红糖和麦乳粉么?小余同志不明白,小花不缺这些,怎么买那么多?
小花就拉着小余同志去了另一边,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昭明突然发现,知青里的女同志人手一杯红糖桂圆姜枣茶,这种刚下过雨湿冷湿冷的天气,趁热一口一口喝着可香可香,喝完了还能捞桂圆和红枣吃。
见女同志吃得可美,男同志眼睛都发亮,只是磨磨蹭蹭不好意思学着来。仿佛有个莫名其妙的潜规矩,红糖姜茶就是给女同志补血用的,男人吃甜的没有男子气概。
他就想起了男女皆可老少皆宜的黑糖来,又因为存了不少红枣,就拿了一把红枣出来,去核切片,将生姜剁碎,将烧水的铝壶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掰了一大片黑糖块,熬了一锅的红枣姜茶。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