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传话就像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耳边说话那样。陆预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明明只能被楼青晏一个人听到,却让他生出几分害怕被他人听到的羞赧情绪。
他的牙齿微微磨着: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了能留在这个世界,必须遵守人设。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为了月国的利益不会手软。你可别指望我放水。
对面的声音含笑:好。既然立场不同,之后不要用神识通信了。而且,之后你得习惯自称朕了。欢迎体验朕当年的痛苦。
嗯。楼青晏挑眉。
两人的神识通信就此结束。
在他关闭神识通道的一瞬,楼青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今年过年,有朕陪你。
通信忽地断了。
那头的人闭着眼睛,像是呆坐一样,耳边戛然而止的声音仿佛仍带着余温在回响。
你在情感上到底是迟钝呢,还是无师自通呢?笑意不由自主地攀上眼角。
时间飞快流过,这一年最后的一个月逐渐近尾声。
月国国内局势渐稳,大陆上却不太平。
夏国对荣国宣战,战局往一边倾倒。
荣国多年以来依仗大混元,不像夏国,多年在荣国大混元的威胁底下求生存,本身的军队、秘法部队甚至玄元,都能独当一面。
而当荣国失去大混元,本身军队强悍的夏国多了陆预这一尊大神,战争天平两端的砝码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自从那天良宇来送信后,楼青晏再也没有和陆预有过神识通信。后来,他写了份官方口气的文书,表示了和平的愿望以及提前的新年祝福,让良宇送去给十一了。
楼青晏决定在这个世界留下来,并且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作为月国的君主,自然不能和敌国君主产生如此亲近的关系。
虽然这些天楼青晏没有和陆预通信,但是他仍在关注陆预的一举一动。
陆预的每一步都与原著一样,杀伐果断,开疆扩土毫不留情。虽然楼青晏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总说不上来。
陆预先前说的我们穿的不是同一本书以及后来说的我的结局里有你。楼青晏仍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
日子和战火一样,在夏国如原著一般的侵略中将天气变得越来越冷。
夏国下今年年末第一场雪的那天,远在东北边的军队攻破荣国都城平康。
月国这些天悄无声息,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楼青晏为了扮演好一个皇帝,做事必须从月国的利益出发。
国内仍未太平,楼青晏没有选择插手荣国和夏国之间的战斗,但他势必不能袖手旁观,放任夏国吞并荣国。因此,当夏国军队直捣平康之际,荣国各地势力松散,月国动了侵蚀荣国边境、控制力低地区的心思。
待夏国控制平康,他们回头发觉,荣国靠近西边近三分之一的土地上插上了月国的旗帜。
两国之间的战争即刻变成了大陆之战。当长途鏖战的夏国军队回头将矛头指向表面好好先生、私下贪婪的月国,他们发现对面也压着一座大混元,而近年来风头一时无二的北星阁也在集合好了军队在前线等着夏国。
经历战损的夏国在势力的考量之下没有选择硬刚。
和平停战的盟约在两国之间缔结。
这一年年末,大陆由三国对立变成了两国对峙,荣国的国土被瓜分。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对峙不会长久,两边的天子都是意气正盛的年纪,又都是大混元。本性中的开拓欲和侵略欲在这样的局势下,能被军事对峙和盟约压制多少时间终究只是个脆弱的谜题。
年关将近,两边的军队都回撤。世间众人知道后面至少会有一段平安的时光。百姓在风霜中有了喘息的机会,年关温馨的红色为世间蒙上一层朦胧幸福的光景。
直到除夕前三天,一封邀夏国皇帝共修和平、同德发展的文书从月国皇宫一路大张旗鼓地送到夏国皇宫,天下哗然。
才收起硝烟味的两边,竟然要一起过年?
更令世间各方谋士摸不着头脑的是,夏国皇帝竟然答应了!
这只是个开始,后面天下谋士才发现,他们的头脑还是丢得太早了。
本以为两边会有什么小动作,但没有,两边都非常真诚且默契地达成了关于宴会地点、权责的一致;本以为两边会趁着这次年宴再谈什么盟约,但两边竟一起放出风声,说这次纯属友好交流加共同欢庆,绝不谈正事;本以为两边会为了宴会的各个方面主持权争斗不停以彰显国力,但两边却非常谦和。
你说要负责场地?没问题。
你来负责乐师舞者?自然最好。
两边像是早就做过彩排,短短三天,一切都布置就位了。没有给天下人担惊受怕、甚至是反应的时间,两边的皇帝就起驾了。
在宴会开始前最后一刻,还有一大群天下客信誓旦旦地押注:这是暴雨前的平静,两国岌岌可危的对峙即将瓦解。
除夕。
年宴的地点选在荣国的陪都凉城在一个月前它还是荣国陪都,如今,它只是荣国被两国瓜分后交界线上最大的城市而已。
凉城投降得很快,城中的建筑几乎没有被损坏。宴会被设在城正中的武楼堂,这是一座新的楼,梁木、牌匾都是全红的,也很合过年的气氛。
除夕上午,天空下起小雪。
下着下着,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傍晚时分,厚实的雪被将黑瓦掩盖得严严实实。
一片银白中,大红的梁柱和暖黄的灯光如此耀眼,像是在洁白的宣纸上泼出灿烂的色彩。
丝弦中和歌舞中,所有人均落座。
宴上人不多。两边都是没有后宫的,连兄弟都少。
陆预下座坐着一脸局促不安的齐王,楼青晏下座坐着一脸不情愿的何廷。
在下面是外交使臣们。
夏国和月国分列厅中左右,隔着中间的走道,泾渭分明。
场面上的话语都走了一轮,两人端起酒杯,目光对上,都浅笑饮下温酒。
武楼堂一面石墙,三面都是几扇巨大的纸窗组成的,此时,这些纸窗全被打开了。雪风从外面呼啸着灌入厅堂,将满场氤氲而沉闷的酒气散在天地里。
外交使臣们都提前穿上厚实的冬衣,手炉、炭火炉一应俱全;两边的君主却穿着单薄的衣衫,仗着自己的真气,像是没有感受到寒风似的。
据说选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厅堂是两边共同的意思,但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为何要选这样的地方。
宴会从一开始正经的外交往来到了歌舞丝竹,众人脸上都有三分酒意。
雪没有停。从开着的纸窗望出去,灰蒙蒙的云压着天底下的一切。
朕出去透透气,失陪一下。陆预起身。
不久,楼青晏也出去了。
使臣们都很疑惑,都这么透风了,他们还要去透什么风?
但没人敢出声。
齐王一脸本王就知道的样子,故作老成地叹了声气。
武楼堂后面是个花园,此时没有一人,只有几盏落了雪的灯笼滋滋灼烤出暖黄的光亮。
陛下还是好兴致。陆预站在花园里,眼角弯了下来。真气在头顶形成了一个薄薄的屏障,雪落不到身上。
楼青晏的眼下泛着酒意,眯起细长的眼睛:彼此彼此。
朕知道,一起过年不是一起办个宴会的意思。陆预走近他,替他将肩头的雪扫掉。他的手正想如以前那样替他拢头发,却发现楼青晏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冠里。
gu903();一起过年,只有两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