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青晏出了屋子,替大统领关上门。
之后的一切,都不管他的事了。大统领自会根据云德皇帝的命令行事。
太子的叫喊声终结在惨叫中。
云德皇帝看上去和蔼,但他最为薄情。
就像当年他对方芝怡那样,这个人本就没有心。
在他眼中,太子和外戚是连在一起的,当他要借助外戚之力,太子就算是个傻子都会被捧上储君之位;如果外戚势力不再,那这个连着外戚的太子
而从小流落在外、无旁人所傍、只有自己势力的楼青晏,会成为最和云德皇帝心意的继承人。因为他这一手接掌国师虎符、操控何廷,就是在向垂垂老矣的云德皇帝展示自己的手段。这场和谈是养蛊,养蛊人只要最终得到胜者就满意了,至于放进去的和最后留下来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这个威风不再的老者,会喜欢这般没有顾忌、手段干脆的人;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样子绝对集中的皇权。
楼青晏从偏僻院落出来,云德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就站在路口,恭敬地请他去云德皇帝面前。
一推门,浓重的药味盖不住腐朽衰老的气息。
半躺在卧榻上的老者听到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年长者的笑容。
楼青晏深吸一口充满暮气的空气,心里知道,自己的任务快要达成了。
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完成任务的愉悦。眼角被拉长的凤眼里似乎酝酿着某种躁动的情绪。更深的计划在心里悄然成型。
第90章
孩子,过来。云德皇帝朝他伸出手。
楼青晏没说话,轻轻走到他的塌边,仍由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手指在白皙光滑的面颊上划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云德皇帝感叹:原来,那孩子的脸是照着你拼的。
楼青晏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撒下阴影,将他的情绪全都掩盖住了。
云德皇帝感叹完方龄和楼青晏的长相相似,却再也没问真的方龄去哪里了。同样都是他的孩子,但是失败者在月国的皇宫里没有位置。
孩子,朕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楼青晏抬头,对云德皇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手握住他苍老的手:陛下请讲。
皇权只能在一个人手里,千万不可被任何人摆布和左右。云德皇帝浑浊的眼睛在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闪过一丝狠厉,但是这点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气还没来得及冲破暮气就被垂老的无力压了下去。
他咳了起来。
楼青晏非常体贴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好孩子。云德皇帝抬头,朕已经查清的当年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你孤身在外面也能闯出这片天地。将来,等北星阁完全成为月国的一柄剑,朝中的诸多声音都无法限制皇权。你且记住,再也不要出现外戚干政这等事情。
是。楼青晏温顺地回他,手仍轻轻地拍在他的背上。
云德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朕已经让人去撰写诏书了,将你认回皇家并设为储君,朕身子不好,由你先代国。一切安定下来,至于何家,你也该对他们动手了。
陛下,您似乎搞错了一些事情。
云德皇帝的眉头蹙起:什么?
这几天,您将国玺和虎符都交给了我。楼青晏的眼睛弯弯的,脸上的淡漠这才暴露在云德皇帝眼前,却没问过,我是否愿意回皇室祖籍。
云德皇帝瞳孔紧缩。
你,你是什么意思?
楼青晏笑着,非常有礼貌地说:我姓楼,从小被夏国玄元掌门收养,随掌门姓。成年后曾任夏国巫相,逃离夏国后自创北星阁,任阁主。这一路上,都没有月国皇家的痕迹。我无父无母,唯有养父掌门。
半卧的云德皇帝一下惊起,挣扎着起身,努力伸手想要抓住他。
楼青晏非常轻巧地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抓了个空、撑在榻缘上的云德皇帝,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笑着欠了欠身。
那方家将方龄的自白书呈到朕面前,不是你指使的?
是我指使的。楼青晏说,包括引导陛下去查当年的事情。这些都是我指使的。
你如果不想回祖籍。云德皇帝的手指着他的鼻尖,微微颤动,那你做这一切要干什么?
为了皇位。楼青晏看着他,要你这皇位,但不想当你的儿子。
你,你来人!
云德皇帝向周围张望,却发现站在角落的宫人们都低头不语,一个个噤若寒蝉,仿佛没有听到任何东西。安静的屋内点着熏香,天光透过浅黄的薄窗纸,能看出守在屋外的宫人的模糊身形。
如此安静的地方,全力的呼喊却引不起一点反应。
朕说,快去外面找殿前司统领,羁押这孽子!
没有人理会他的叫喊。
垂老的天子浑身无力地倒在榻上,转头看向好整以暇的楼青晏:你好好的,皇位也能到手上,为何要这般?
因为我不想当你的儿子。楼青晏看着他说,当年,若不是你强娶方芝怡入宫却不珍惜、为了皇后的外家势力做出如此伤害她的事情来,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楼青晏穿书前就是个孤儿,因此以他为原型创作的世界里,他本身也无父无母;后来由于他穿越进来,干扰了剧情,原本他的空缺身世在剧情线收束下被新增剧情填完了,给了他来路。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容忍自己的身世变成这幅样子。
楼青晏看着卧榻上的云德皇帝,转身离去:方龄死了,太子也被你杀了。你为了防止兄弟争权,将其余庶子都发配到封地去,手上连私兵都没几个。如今我手握两枚虎符和国玺,已经赢了。
另外,虎毒不食子。虎不及你。
云德皇帝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被关上的门,仿佛要从那一道逐渐变窄的光亮中看出几分能填补满腔愤恨和怒火的东西。
楼青晏一出门,低头就看到台阶下站着的何廷。后者用一种警惕而紧张的眼神看着他。
楼青晏走下台阶,轻松地说:辛苦了。皇宫内外的禁军都清洗完毕了?
完毕。何廷冷冷地说,本王已经按照你的都处理完毕了。你也该告诉本王,真的方龄在何处了?
楼青晏眨了下眼睛:我之前同你说了,我不知道。你为何确定我知道?
何廷的冷着脸,目光刺在他的脸上,像是要将这张熟悉却一下子陌生的脸刮下一层来。
楼青晏走过他:我手上已经有两块虎符和国玺了,就算你想要起义也无妨。但如果你不声不响,征东大将军和异姓王的位置,我不会动。
本王只想知道方龄在哪里。
楼青晏没有回头,只是耸耸肩。何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握紧拳头。
他还活着吗?
远远的背影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小点。何廷不知道楼青晏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楼青晏走远了才问,而且没有期待任何答案。
他的等待和寻找,永远不会停止。
次月,楼姓窃国。
北星阁白道所有势力撤入月国。对于月国而言,他们成为了一支只属于新皇的势力。
三分之二的军权回收,政权独掌。异姓王何家出大都,回东南前线封地,撤大都异姓王府。
朝中异议之臣合家入狱待审。
对北星阁众人而言,楼青晏是个很和善的人,这一次强硬的手段让他们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