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看着他这模样,心中顿生促狭,负手转身,故作不悦道:我看旁人拜师可都是诚意十足,没有哪个只是口头之约吧?
他料到解无移听闻此言会有何反应,说完后立即反身阻了解无移又要拜叩的动作,道:这些三跪九叩的繁文缛节就不必了,跪得我头疼。
解无移有些茫然:那?
水镜道:寻常拜师除了跪拜敬酒,是不是还该有厚礼敬赠才对?
解无移踌躇片刻,严肃道:言之有理,我这便去准备。
哎哎哎,别急,水镜伸手拦住他,摇了摇手指道,金银珠宝珊瑚翡翠我可不要,太累赘,绫罗绸缎折扇字画我也不要,占地方。你要赠礼,可得挑个既轻便又不占地方还能合我眼缘的。
水镜自知这话就像是在没事找事刻意刁难,但解无移面上似乎并未显出多少为难之色,他只是低头思忖了片刻,便眸中一亮,抬眼看向水镜道:轻便,小巧,合你眼缘,这东西我还真有。
水镜一愣。
这么刁钻的条件他还能立马找到合适的?
轻便小巧之物倒是不少,可这合眼缘却是只有水镜自己说了才算,方才信口列出这些条件时就连他自己都未能立即举出例子来,解无移何以说得如此自信?
解无移将骨剑搁在身旁案几上,转身到书桌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个扁平的匣子,捧回水镜跟前递了过去。
水镜狐疑看他一眼,接过匣子在案边坐下,解无移也跟着他坐在了案边,看着他打开了匣子。
匣中之物四四方方,质地绵软,通体洁白,看上去像是一块叠起的手帕。水镜伸手将它取出,展开一看,先是因其上字迹而懵了一瞬。
不为别的,只因那字迹竟是水镜自己的。
再一细看,他方才恍然。
这正是数月前他在望溟塔顶用来记述《问归期》曲谱曲词的那块绢布。
它不是丢了么?水镜奇道。
这块绢布当时自梁上飘下,飘出塔顶随风远去,水镜还当它早已不知落到何处被践踏成泥碾作尘了。
解无移道:当时我说要赔你一份新的,你却说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原物不可替代,所以当日下塔后我便四处寻觅了一番,所幸,在晚间暴雨前将它找到了。
水镜点了点头,又道:可我记得它当时被你割成了两半?
当日绢布落得突然,水镜跳下梁去追时惊动了解无移,那块绢布也在空中被解无移一剑割成了两半,可如今看来,它却是完好如初。
嗯,解无移伸手指了指绢布中央,你仔细看这里。
水镜凑近了几分,这才发现这绢布中间有一条如折痕般的细纹,这道纹路所用的线料与原绢所差无几,且能看出用针者绣功极佳,几乎叫人看不出缝补的痕迹来。
水镜啧啧称奇道:这绣功可真是了得。
解无移解释道:桑国战乱时,有不少织绣坊被迫关闭,大批织匠绣娘举家越过桑虞边界到了虞国,京中也来了几位颇为有名的绣娘,我便请了一位将它修补了。
水镜看着那道纹路,心想桑国果然不愧是以桑织丝绣闻名诸国,不仅产出的绫罗绸缎皆是上品,国中织绣工艺更是一绝。
正想着,便又听解无移道:上次出海意外遇到你,我便想着等从海上回来就将它物归原主,谁知这才拖到了今日。
他未说完整的那句谁知指的是什么水镜心知肚明,刚刚才淡下去的那几分心虚又忽地冒出了头来,立即道:不是都说好事多磨么,拖到今日也无甚不好,挺好,挺好。
解无移看出他这是有意在插科打诨,低头浅浅笑了笑,随即顺势问道:那不知此物可还算得上合眼缘?
水镜无奈笑道:我还能说不吗?
一来,当初解无移要赔他曲谱时,是他自己非说原物无可替代,难道如今还能改口说自己不喜此物不成?
二来,解无移先是费力将它寻回,又特意找人将其精心修补,妥善收藏,光是看在这份心意的面子上,水镜还开得了那说不的口吗?
水镜心知自己又是被这小太子将了一军,却意外地并未有任何上当受骗之感,反而还乐得顺水推舟。
那我这拜师礼解无移迟疑试探道,你便算是收下了?
水镜单肘撑上桌案,拳抵鬓角,偏头挑眉道:什么你啊我的?既是拜我为师,这称呼不该改改吗?
作者有话要说:
9点还有一更~
感谢宝藏天使山衔蝉,可爱指数妖妖灵,醉里挑灯看剑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陆游《秋思》
第134章分斤掰两定课期
解无移眸光一亮,立即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师父。
水镜从未被人这么称呼过,此时听来竟意外地觉得有几分过瘾,他强忍笑意,眨了眨眼道:这么严肃作甚?险些吓着为师,轻柔些,再叫一声。
解无移不疑有他,平静了一下心神,将心中激动压下,这才声中眼中都带上了几分笑意,轻声唤道:师父。
这一声柔如春水,温若暖玉,水镜只觉神清气爽,再也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只得低头干咳一声,道:嗯,好,好。
说着,他将案上绢布折好,从怀中拿出那本册子来,打算将曲谱夹进其中。
解无移见了那册子,问道:师父这几月在外,可是又有何见闻记述其中?
水镜又猝不及防地被这声师父搔了下耳廓,顺手将册子伸手递去,道:喏,自己看。
解无移接过册子翻开,发现这册子如今不仅布满褶皱,其中还有不少文字被水洇了墨迹,稍一想便知,这定是当时在海中被水所泡。
他将册子放在案上,一页页翻开压平整,虽是效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
水镜并未阻止,他虽是不太在意这册子是何模样,但皱巴巴的放在怀里也着实有些硌得慌,能稍稍平整些也不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逗弄起了三个月前还是团小棉花的白毛。
水镜对它招招手:过来。
白毛昂头睥睨,不为所动。
水镜眨眨眼,张开双臂挥了挥道:扑扑翅膀。
白毛冷漠地转过了头去。
水镜啧了一声,便听解无移在身后拍了拍手,道:过来。
白毛离弦的箭般向他冲去。
水镜回过身,见白毛稳稳立在他肩头,解无移指了指鸟架,又道:回去。
白毛拍着翅膀飞回了鸟架。
水镜奇道:嘿?它听不懂我的话,却能听懂你的?
解无移道:未必是能听懂,只是习惯成自然罢了。师父多与它相处些时日,它自然也会听师父的。
水镜挑了挑眉,没再多言,转身与白毛相处去了。
解无移继续一边压着褶皱一边看那册子,不久便翻到了上回在船上看完的地方。
gu903();继续往后,是韶玉当时在甲板上叙述的故事,再往后,便是这三个多月里写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