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是故意还是无意,都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会听他解释,就算听了也不会信,就算信了也会装作不信。

所以他担心,他害怕,却又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偷偷将这罪证带到这无人之处企图销毁。

他在井边对着雏鸟说的那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并不全是夸张,谋害手足向来都是皇家大忌,更何况伤及的还是储君,这罪名一旦坐实,他便可能性命堪忧。

水镜在旁沉默地看着他哭,并没有出言宽慰。

依照人间的因果之论来说,是允荣偷走雏鸟的举动致使成鸟发狂伤人,是成鸟伤人致使大銮向白赫动兵,即便允荣最初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但这后果却的确是因他而生。

虽然就算没有这件事,大銮也一定能够找到别的借口攻打白赫,但如今木已成舟,允荣便成了这场战火引线的点火之人。

他可以觉得委屈,无辜,但却无法理直气壮地说此事与他毫无瓜葛,他可能觉得后悔,痛苦,但却无法更改已然出现的定局。

人间有人间关于对错奖惩的法则,这是人世秩序的根基,也是人世得以存续的倚仗,水镜从不对此多加置喙。

允荣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水镜都不打算指责或者宽慰。

或许正如解无移所言,他不过只是一个旁观的看客,戏中人或生或死,或喜或悲,或对或错,都与他无关。

允荣的哭声由小变大,又渐渐转为啜泣哽咽,他似乎哭得有些疲惫,索性蹲下身,又一屁股坐在了荒草之上。

水镜也随着他坐下,把手中的雏鸟放在被双腿兜起的衣摆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它。

小东西真是不知道累,叫了这么久还没有消停的迹象。

允荣的啜泣已经停下,睫毛上还沾着泪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枯草,像是在发呆。

水镜看了他一眼,继续戳着雏鸟的脑袋问道:你皇兄伤得很重?

那檄文里连戕害这种措辞都用上了,若不是见这宫里不像是办过丧事的样子,他都要怀疑太子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了。

允荣听见皇兄二字,睫毛微微动了动。

许是因为心里堵着的所有情绪都随着方才的眼泪流了个干净,又或是因为难得有机会把那些不敢对人言的秘密都说出来,允荣此时竟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感,再也不想藏着掖着,点头道:我把小鸟偷带下来的时候那两只大鸟没发现,等发现的时候刚好皇兄上去看它们,它们大概就把气撒皇兄身上了,皇兄被抓伤了脸,脖子,胸口,还差点被啄瞎眼睛,胳膊好像也受伤了,后来摔下去跌断了腿,疼晕了。

水镜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坦白噎了一下,好半天才认同道,嗯,听上去确实伤得不轻。不过海东青到底养在哪了?为何还有什么下来上去?

允荣舔了舔嘴唇,道:在苍穹阁,是父皇派人在御花园专门为那对海东青建的一处高阁。

水镜点了点头,没想到大銮皇帝对那对海东青还挺重视。

允荣像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低头深深拧着眉头,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道:皇兄摔到楼下之后好像看到我了。

水镜有些吃惊,但很快又疑惑道:你不是说他疼晕了吗?

允荣看向一旁,叹了口气道:刚摔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晕。

作者有话要说:

9点还有一更~

第111章无声对峙苍穹阁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本来只是想把小鸟带下来玩一会儿就送回去,也没离开太远,就在楼下的小竹林里,后来听到动静我就赶紧跑回去看,然后就看到皇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浑身都是血我当时吓得不轻,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兄已经晕过去了,我听见有人过来,就就跑了。

水镜道:那你为何会觉得他看到了你?

允荣垂头丧气,一边认真回忆一边道:皇兄落地之后好像撑了一下地想起来,但是没能起得来,然后大概是想找人帮忙,所以抬头看了一圈,当时我站得不远,他要是没眼花应该能看见

你可真行,水镜啧道,就站那看着?

不是!允荣急忙辩解道,我当时是想过去扶他的,但他突然就突然就趴下不动了

水镜笑道:你以为他死了?

允荣搓着额角,有些羞愧,点头嗫嚅道:我当时都吓傻了,我就想,他要是真死了,我在他旁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水镜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太子要是真死在那,旁边站着另一个皇子,怎么看都脱不了干系。

允荣抿了抿嘴,低头继续道:其实当时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要过去看看,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不管,但是我走过去的时候听到附近好像有人来了,我又慌了,就跑了。

水镜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虽然他的话听上去很矛盾,但水镜差不多能理解他当时内心天人交战的纠结。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到自己的兄长浑身是血地从楼上跌落,受到惊吓也实属正常。

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惊吓之后可能什么也不会多想,会直接扑过去看兄长的情况,因为他们没有我可能会被当做凶手的顾虑。但从小生在皇家,所有事都变得比看上去复杂,遇到任何事,都不得不去多想,去犹豫,去掂量。

水镜指了指那只雏鸟,问道:那它呢?当时它在哪?在你手里?

允荣点了点头:一直在我手里。

水镜道:那如果你皇兄真的看到了你,应该也看到它了?

允荣又点了点头。

水镜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皇兄会把看到你和雏鸟的事说出去?

允荣看着他:你说呢?

水镜挑了挑眉:那你皇兄现在醒了吗?

嗯,允荣点头道,已经醒了,第二天就醒了。

水镜道:那这几天有人来盘问你吗?

允荣愣了愣,摇摇头:没有。

水镜笑道:那不就行了?如果他看到了你,怀疑你,想对付你,不趁着现在遍体鳞伤的时候把你牵扯进来顺便卖个惨,难道还等着伤都痊愈了活蹦乱跳的时候再来翻旧账吗?还能给你这么长时间毁灭罪证?

唔允荣偏头皱眉,若有所思。

水镜瞥他一眼,弹了弹他的脑门道:说不定从头到尾就是你自己吓自己,他根本就没看见你。

允荣叹了口气:可能吧。

水镜静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我原本只是好奇你这么一个怕鬼的小孩为何要来这种阴森恐怖的地方,别的都没想深究,你自己非得连根带梢的往外吐,怎么,是不是这些天憋坏了?

允荣撇了撇嘴:反正说都说了,不如说个痛快。

水镜挑眉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呗?

允荣怔了怔,大约是平日里没被人这么说过,片刻后噗嗤笑了出来,颤着身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