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显然,如今的大銮不打算履行诺言了,那么他们的质子身份只会成为钟灵的后顾之忧。
钟藏蝉针针见血字字珠玑,不仅是将利弊剖析了个清楚,也令钟藏砚无法再继续抱着虚无的念想自欺欺人。
此时的他,心中也早已被钟藏蝉这番话激得波涛汹涌澎湃万千,终于抬起眼来看向钟藏蝉,重重点头道:好,我们逃!
拿定了主意,两人便再无拖延,即刻开始布置。
钟藏蝉轻手轻脚将门栓插上,二人把柜中衣物床单尽数翻找出来,选了最为坚韧的几件结成长绳拴在东窗边垂下,而后将剩下的衣物堆在桌下、床下各个角落,浇上灯油,然后一把火将他们全数点燃。
火苗渐渐变成火堆,很快便将木桌木榻接连烧着,屋中火势蹿升,终于是惊动了门外。
叫喊声脚步声纷乱不已,二人也终于等到了时机,趁着有人前来撞门,推开北窗屏息一跃而出,还顺手合上了窗子。
这接连两声噗通的落水之声在撞门的巨大声响掩盖下几乎微不可闻,二人成功潜入湖水,悄无声息地浮出水面向北游去。
这湖并不算宽,二人也没费多少力气便已经接连上岸。
回身一看,果然对岸不少人正举着火把向东追去,而今夜天空似是有意相助,乌云蔽月,他们所处的这岸边毫无光亮,敌在明我在暗,又将他们的胜算保证了几分。
二人顾不得管几乎被那冰冷湖水冻僵的身体,相视一笑,猫着身子迅速往围墙边靠近。钟藏砚将钟藏蝉托上树杈,自己爬上假山跃上树梢,借着那延伸到墙头的树枝,很快便已站在了围墙之上。
二人并未急着下墙,先是小心观察了一番墙那边马厩的情况,直到发现马厩中并无巡查之人,这才轻轻跃下墙去,悄悄往最近的马圈边接近。
到了马槽边,二人解开缰绳各牵了一匹马出圈,那两匹马也很是配合地跟着,并未引发任何骚动。
马厩正门开在驿馆侧翼,因夜间也有车辆往来,并没有锁门的习惯,二人一路畅行无阻,出了门后立即翻身上马,策马便向城门奔去。
一切都如预想中一般顺利,眼看着城门一点点接近,二人此刻只恨身下骏马不能生出翅膀来,直接飞出城去。
二十丈,十丈,九丈城门转眼间近在咫尺。
快了,就快了。
二人心中默念着。
八丈,七丈,六丈只要踏出城门,从此便可逃离桎梏。
漫天烟花绚烂,伴着疾驰的马蹄声绽放开来,火光将眼前道路映照得无比清晰,城楼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晕,在二人热切的目光中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这时,那两扇敞开的大门忽然开始挪动,向中缓缓合拢起来,二人心中一惊,猛地一夹马腹挥鞭冲刺而去,想赶在城门合拢之前冲出那夹缝之中。
可惜,还是晚了。
随着一声闷响,城门已是紧密闭合。
二人急怒攻心,却也只能提缰勒马。两马缰绳陡然被扯,前蹄高抬一声长啸,险些将二人甩下马去。
就在二人惊魂未定之时,城门边悄然走出一个人影。
翟天。
他原是大銮大将军裴远手下副将,在对虞国的最后一战中,裴远意外遇袭身亡,翟天则将残局解决,回京之后因功受赏,接任了京都五营统领一职。
翟天单手搭于腰间佩剑之上,不紧不慢地缓步而出,到了二人马前,似笑非笑地昂首戏谑道:哟,这不是钟灵二位贵宾吗?怎么,这大年夜不在驿馆里吃饺子,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此时二人哪里还会不明白,他们满以为周全的一番计划,早就在他人料算之中。
在翟天这样经验老辣的人看来,这二人纵火逃离的手段实在是稚嫩极了。
声东击西?
翟天听到驿馆走水的消息,压根就没去想别的可能,几乎是瞬间就已断定是这二人所为。他甚至连进屋确认一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就带人守了城门。
二人在屋中的那番预行误导的布置,他听人来报后只觉可笑,管你从东还是从北,城门一守,你便是出了驿馆又如何?
远远见二人策马而来,他竟还起了逗弄之心,硬是等到二人奔至门前近处才下令关门,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却又转瞬间坠入谷底之感,翟天想想就觉得美妙。
欸?二位贵宾好像不太高兴啊?翟天见二人咬牙不语,又是扬眉一笑,明知故问道。
这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三人周围就已是围上了数十人,抬头一看,城墙之上的弓-弩手整整齐齐站了一排,皆是弯弓架弩蓄势待发。
明知事情已经败露,钟藏蝉反而不再慌张,她轻蔑地扫了周围众人一眼,看向翟天冷笑道:真是受宠若惊,我兄妹不过区区二人,竟劳翟统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大銮国富民强果然不假,奢侈得很哪!
不不不,这是哪里的话,翟天笑意盈盈地摇头道,二位贵为钟灵皇子公主,在我大銮乃是上宾,这点小排场哪里配得上二位的身份?
说罢,他偏头向一旁守卫道:车呢?还不快驾来?大半夜让二位贵宾坐在这马上吹冷风成何体统?
那守卫抱拳领命,不消片刻便从城墙下的阴影处驾马车而返,停在了二人身旁。
钟藏蝉调转马头,沉声道:不必了,我们自己回去。
刚欲扬鞭,翟天却已是绕前将她手中马鞭扯住,笑道:欸,公主别着急嘛,那驿馆都被二位烧了,哪里还能住人?陛下有命,从今日起二位移居宫中,往后衣食住行皆有专人照料,包管比那驿馆住着舒服。
钟藏蝉面色一变,钟藏砚亦是错愕,两人对视一眼,便知这下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驿馆虽有守卫,却不至于太难逃脱,可一旦进了宫中,别说逃跑,就是想出宫一次怕是都不容易。
翟天未再继续与二人周旋,对那马车一摊手道:二位,请吧?
第51章峰回路转异变生
钟藏蝉紧紧咬唇,恨不能将翟天瞪出个洞来,翟天却依旧是笑意盈盈,仿佛他真就只是要请二人去家中做客一般。
钟藏蝉心中憋闷,却又倍感无力,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照做别无选择,她只得不情不愿翻身下马,磨磨蹭蹭坐进了那马车之中。
翟天顺势翻身上了钟藏蝉原本骑的那匹马,领着周围的一众守卫向宫城行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祭祖大多已经结束,烟花还在零零散散燃放,却已不似上半夜那般密集。
本是除夕佳节,兄妹二人心中却是一片寒凉。
翟天所料不错,他直到最后一刻才关闭城门的举动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令二人如坠冰窟,决定逃跑时的那股冲劲早就尽数溃散,此时除了绝望再无其他感受。
五年了,钟灵在他们记忆中的样子都已模糊,他们甚至已经记不清钟灵宫城的大门朝向何方,记不清父皇母后的模样。
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往后在这大銮,还要熬多少个五年?
想到这里,钟藏蝉悲极反笑。
往后?还有往后吗?
钟灵一旦战败,大銮还会留着他们这两个后患吗?
斩草必要除根,这个连她都知道的道理,大銮皇帝怎会不知,难道还指望他能大发慈悲放虎归山?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新的牢笼就在眼前,他们却已无力逃脱。
gu903();这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