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低头,本以为会看见一副梨花带雨,谁知却是银牙紧咬的狰狞模样,“你……”
“我为什么要哭?该哭的是他。”
“……”好吧,不愧是他金珠的女人。
忽然,想到最担心的后果,她抬头问:“我不会真坐牢吧?”
金珠横她一眼,“胡说。”
“可他明明都……也挺严重的吧?”窃喜。
“嗯。”
“那会不会……”继续窃喜。
金珠嫌她腻歪,一锤定音:“没我允许,谁敢让你坐牢。”
“可派出所,万一……”
金珠嗤笑:“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别说没死人,就是真死人了,对于那样的渣滓,他也有的是办法。
他金珠从来奉公守法严于律己,没逃过一分钱的税,没闯过一秒的红灯,可如果是为了她……就不一样了。
林凤音心头一暖,有人给自己兜底的感觉,真他妈爽!
“金珠你真好。”她踮起脚尖,在他青黑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男人一愣,看着早已跑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
天黑一会儿,向家三口急忙忙赶来。
原本夹着尾巴如丧家之犬的向冬梅,忽然变成了昂首挺胸的大孔雀,“妈,咱们别跟她废话,赶紧看哥哥去,我都好多年没见过我哥了。”
张春花抹抹眼泪,使劲瞪了林凤音一眼,“你男人住院了不去跟前端屎端尿伺候着,还有心情看电视,真是没心没肺。”就这没眼色的女人,得让儿子好好收拾!
儿子回来好啊!
儿子回来她就能挺直腰杆摆婆婆谱了,听带信的村人说,东阳现在可富态了,一副城里大老板的打扮,在外头早混得风生水起了。
她的儿子成了大老板,那她岂不是也能跟金老太平起平坐?到时候她也种一院子的树,也装一口金牙,天天笑。
然而,冬梅的叫唤惊醒她的美梦。
“哎哟妈你看,她又发什么疯?”
林凤音抡起扫帚,“那就找你们好儿子去。”
去年那顿打实在是令向冬梅心有余悸,也顾不上管爹妈,抱头鼠串,“爸妈咱们去医院,让哥给我们做主。”到时候还不“休”了这恶婆娘!
张春花也怕被打,骂骂咧咧跑出去。回头见向老头还犹豫不决,骂道:“糟老头子还扒着她干啥,咱东阳当大老板了,金山银山孝敬咱们,还缺她那几十块?”
却忘了一个月前的她,为了几十块“养老钱”宁愿回村过苦日子。
向老头看向林凤音,语重心长,“鸭蛋妈好好想想吧。”这儿媳妇他虽然不喜欢,可会来事儿,为人也大方,让他在外人跟前非常有面子。
林凤音翻个白眼,扫帚一抡,“滚!”你们的好儿子要还念你们的养育之恩,上辈子就不会让你们活活病死不掏一分钱。
连夜辗转见到向东阳,母子相认一家团聚自不必说。向东阳这一走就是小十年,刚开始也会想家想父母,可生活慢慢压弯了他的脊梁,每天早出晚归的奔波,很快就让他无暇思念。这两年是有钱了,可他一提回来的事,新“妻子”就跟他闹,闹得俩儿子也不理他。
里外不是人。
老两口就爱听这话,抱头大哭,“好好回来就好,见不着几年也没事……对了,你刚才说什么儿子?”
向东阳不敢与他们对视,低头道:“嗯,她生了两个儿子,很乖巧很聪明,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张春花忙擦了眼泪,“两个都是儿子?哎哟!”她一拍大腿,“那我这不是有三个大胖孙子啦?”
连向老头也忍不住追问:“几岁了?”
“上几年级?”
“叫什么名字?”
“怎么也不一起回来,让我们看看。”
向东阳原本以为,自己私奔还在外头有了私生子这样的丑事,怎么也会被骂个狗血淋头,谁知父母居然这么高兴,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哎呀妈你别老说孙子,快跟哥说说我的事儿,姓吴的狼心狗肺,一家子就欺负我没娘家人。”我哥回来了,还当了大老板,得替我报仇!
“姓吴的是谁?”向东阳刚醒来没多久,脑袋还是晕的。
“还能有谁,你妹夫呗。”
他陷入了回忆,可无论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这位“妹夫”长什么样。
张春花一心只想知道儿子到底挣了多少钱,使个眼色,其他人都出去了,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等再出门的时候老脸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
第二天,确定警察真不会来抓自己,林凤音照常去了店里。
没一会儿,杨姐赶来。“昨晚我就想去你家问问,可老李说这时候让我别去添乱,他有个远房表弟在公安局当局长,他已经问过了,说是有人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
“不是我马后炮,主要是打招呼那人牌面太大,老李说一百句不如他说一句。”
小县城都是沾亲带故的人家,昨天闹那么大动静,她知道也不奇怪。只不过——“我听老李这亲戚说,那男的是鸭蛋亲爹?”
林凤音倒是愈发感激她念着自己,这种时候能雪中送炭的可是真朋友。也不避讳什么,一五一十跟她说了自己这位“丈夫”的光荣事迹。
别说在这个年代,就是十年后二十年后,抛下独自打工养家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子跟人私奔,还有脸回来的男人……那也是万中无一的奇葩渣滓。
“我呸!不要逼脸!”杨姐摩拳擦掌,要是向东阳在跟前的话,林凤音毫不怀疑她会冲上去赏他大耳刮子。
“这他妈还是个男人吗?我苦命的凤音啊,你说你这副样貌,这身本事,就是嫁个什么局长校长的也没问题,怎么偏偏……”
真是糟蹋了她。
林凤音自嘲的叹口气,随即,想到那高高瘦瘦的金某人,又不禁笑起来,至少,目前看来,她以前的十年不算白熬,老天爷把最好的都给她留到最后了。
“谢谢姐和李哥,等我把事情忙完,得好好感谢……”
“打住打住,我跟你谁跟谁啊,别说那些,我只问你酒店还开不开?”
林凤音这才想起来,被向东阳一闹,把大事给忘了。
酒店原计划下星期六正式开业,可她现在请帖还没写,饭店也没订……仇是要报,但挣钱才是大事啊!
看着立马原地满血复活的朋友,杨姐欣慰不已。还有挣钱的动力,说明这事对她的打击没她想象中大……屎摊子料理干净,过几个月把婚一结,又是一段新的人生。
凤音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是该有个男人来相互扶持了。
是的,相互扶持。
虽然老李常说金老板有钱,他兜里的钱可能是他们几辈子也挣不到的数,可她就是觉着,凤音以后也差不了。到时候谁给谁遮风挡雨还不好说呢,他俩的关系顶多算相互扶持。
第073章
三天后,深市南阳花园。
灿烂的阳光洒在砖红色的花间小路上,穿碎花裙的女人用剪刀剪了一支粉白色的茶花,凑近鼻端……“太太,太太。”
女人回眸,笑得温柔。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邮递员还是愣了愣,这栋别墅的女主人,可真好看。
她的五官平整圆润,没有高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没有顾盼生辉的双眼皮,就连身材也没那么出众,可看着就是让人觉着舒服……他没读过几年书,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好看吧。
很有文化的样子。
“嗯?”
年轻的邮递员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放着的白信封,红着脸道:“这是你们家的信。”
看着他骑上自行车落荒而逃,女人又笑了,只不过信封上的寄件地址……是西南某个省,不是石兰,寄件人叫“赵伟”,她微微蹙眉。
很快想起来,这是丈夫的高中旧友,也是她的同班同学。当年考上大学后去了隔壁省,跟回家务农的他们渐渐没了联系。
丈夫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老同学忽然爱同他联络起来。
女人不屑的笑笑,把信封拿到书房,见书桌旁一把文弱的侧影,心疼道:“桦儿怎么起这么早?天冷多睡会儿呀。”
那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因为瘦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点,其实已经十岁了。
“又是爸爸的信?”男孩头也不抬。
女人挑眉,“又是?怎么,你爸常收到?”说着,又把信捡起来,细细的摩挲着,似乎想透过信封感觉到里头的东西。
“也不经常,每个月会有一封吧。”男孩仰头,自信道:“我猜,一定是白江寄来的。”
女人怔了怔,“快别看了,回房休息会儿。”迅速出了书房,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盯着信封上的“白江”两个字。
每月一封,连桦儿都知道,可见这信来得是多么规律,且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她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就像他当年说好等她的,可她还没能跟那村夫离婚,他却娶了个村姑。
关键那村姑还是十里八村难得的美人。
保养得宜的十指,迅速的拆开信封。
出乎意料,只有一张纸,纸上只有短短十四个字:十月汇款已收到,酒店开业回来吗?
十月,那七月八月九月是不是也有汇款?什么汇款?汇给谁?持续了多久?第一反应,这不是张伟。
丈夫曾无意间透露过对张伟的不屑。
酒店开业,什么酒店?
直觉这个酒店的开业跟“汇款”密切相关。
信息量无疑是巨大的。可纸是寻常的信签纸,字迹也是中规中矩,凑近鼻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丈夫几天前临时说要出差,一反常态的只带走了姜秘书,她立马打电话给平时跟着丈夫出差的人,旁敲侧击威逼利诱之下,套出了她想听的话。
去石兰了。
呵呵,还赌咒发誓说此生再不回石兰,他再一次骗了她……摸着短短的十四个字,她想,或许不是再一次,是不知多少次。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那村姑。
***
12月31日,紧锣密鼓之下,凤音酒店赶在九二年的最后一天开业。
一大早,刚打开酒店大门,金家众人和大龙鸭蛋就眼巴巴候在门口。
“怎么来这么早?”昨晚忙到凌晨两点多,她直接睡酒店了,没回家。
“赶紧吃早饭,我们来帮你打扫卫生。”金母带着乌泱泱一群人进店,“我问过鸭蛋,他说这是你的化妆品,省得你跑了。”
跟寻常农村老人不一样,张春花要看见她化妆,还不得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半天,可金母不一样,但凡她化妆,都是夸“漂亮”“精神”“洋气”,万一哪天没化,她都恨不得自个儿动手帮她。
有时林凤音心血来潮,也会帮她化个淡妆,再加妙然甜甜的小嘴一哄,把老太太美得不行。
从老人家手里接过热乎乎的早饭,还是她爱喝的咸米粥,配着捣碎的咸鸭蛋,林凤音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其实卫生昨晚已经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一遍,现在只用检查一下有没杂乱的地方就行……但,人多好办事嘛!
两家老小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每俩人负责一层楼的客房,很快检查完毕,又将门前水泥地也打扫干净,用拖把拖得亮得能当镜子照。
时装店有小莉和她的小姐妹们守着,嘴巴甜,不少客人买完衣服都会过来看一看,倒不一定会入住,但口口相传也是一种宣传方式,以后谁家需要住房,都会优先考虑这儿。
大龙的脸皮厚度锻炼出不少,自告奋勇抱出一沓宣传单,带着鸭蛋站医院门口见人就发,没多久还真有人顺着找过来。
开业第一个星期优惠力度非常大,房价八八折,洗漱用品免费送,平均每晚只需花费五块多。而在医院陪房是真的累,但凡有条件的都想好好睡个觉洗把澡,这样的房价咬咬牙也能接受。
才半天工夫就预定出去三分之一的房间,同时人流量大起来,也能带动时装店的生意。林凤音的心情好似腾空的小鸟,这种欢快和雀跃在见到向家四口时达到了巅峰。
张春花现在进时装店,那可真有两分“顾客”的模样了,看上哪件指哪件,甭管身上穿着啥,一股脑套上去,臃肿土气不说,林凤音还嫌她弄脏了自家新衣服。
“哥你看我没骗你吧?她这么多年就这么对我们的,不阴不阳。”终于置办了一身好行头的向冬梅,继续她的告状大业。
林凤音眼角都不扫她,上下打量向东阳,狗男人命可真大。
向东阳状似大方的任她打量,笑得温文尔雅,“孩子呢?”
现在想起问你儿子了?这么多年死哪儿去了?林凤音克制住内心的不屑和鄙视,面上似笑非笑,斜靠收银台。
她今天穿了身毛呢的大红色连衣裙,把身上该细的地方显得更细,该有肉的地方托得非常可观,黑丝袜细高跟把身条拉长不少,瘦不露骨,肥不露肉。
一头长长的墨黑色大卷发披散下来,明眸皓齿,灿若桃花……活脱脱就是香港电影里走出来的美人。
不,比港星还美,还真实。
饶是见过不少女人,向东阳还是被闪花了眼,心里忽然冒出个疑惑来——当年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伴随着疑惑,还有遗憾。这么多年,明珠蒙尘,而他又算什么?有眼不识金镶玉?
他自嘲的笑笑。
向老头不好意思看美得如此张扬的林凤音,只能转移话题,“酒店开了,生意怎么样?”他们就是听了消息专程赶回来的。
“看样子还不错,单人间订出去八间,双人间十间,洗漱用品可能准备不够,待会儿还得去市里进一批,我会让杨姐李哥帮忙,杨姐家最近买了台面包车,方便多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语调不疾不徐,保证让在场的向老头和向东阳听得一清二楚,几米开外的人却听不见,只能看见她的笑语晏晏,跟向东阳有问有答,相谈甚欢。
最让人诧异的是她的态度——居然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这也太反常了,以前从她嘴里可是听不到什么好话的。
他们都知道,她最烦他们向她打听生意的事。
当然,向老头看向儿子,很快为她的反常找到了原因——男人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尤其东阳现在还成了大老板,她一女人再能干,那也是女人,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后还不是得抱东阳的金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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