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音不回答,“爸妈来了。”
“听说生意还挺好?给老向家挣了不少钱吧?要我说可不值,挣再多那也是姓向的,不如搂自个儿怀里,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林凤音烦她一来就挑拨离间,冷声道:“挣多少都是我跟儿子的,跟外人有半毛钱关系?”
“外人”两个字咬得非常重。
“你!”刘巧花指着她,咬咬牙,“养闺女有个屁用,你看你爸这腿,都半个月走不动道,也不孝顺孝顺他,别人都说咱这闺女白养呢。”
林凤音不理她,只问林老根:“爸的腿,上次住院有没有好转?”
林老根面红耳赤,看来闺女已经知道他们占小张便宜了,诺诺着嘴唇,不敢说话。老伴儿上次回去就说,闺女不一样了,主义大了,还动不动就凶人。他被老婆凶了一辈子,在村里又抬不起头,别人稍微声音大点儿他就犯怵。
心里慌慌的。
林凤音无奈,气归气,但病不能拖。“等着,我让人来帮我看店。”
很快,等打扮得花枝招展洋里洋气的杨姐来到,交接清楚,她才带老两口去对面的县医院。反正也不在乎那点钱,让医生开了单子,帮他们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唯独抽血,得等明天一早空着肚子来。
她只能把他们带回家住一晚,好吃好喝招待。听说大龙的工作也是她找的,刘巧花双眼贼亮,磨着也让给老头子找一个。
林凤音冷笑:“不是都疼得走不动道了吗?怎么工作?”
不是她心狠。老两口但凡肯吃苦,别老想着走捷径偷鸡摸狗,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林家的田地都在河边沙滩,水好土好,无论水稻还是蔬菜都很适宜,交通又便利,只要能种出来就能换成真金白银。
向家公婆虽然也让她不爽,可至少没偷没抢,还在羊头村那么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供出一个高中生。
村里人看不起林家,都是他们自个儿作的。
只是可怜了弟弟。
林凤音咬紧牙关,“敢打大龙的主意,以后别想从我这儿捞到一分钱。”
刘巧花讪讪的笑,“瞧你说的,你们姐弟感情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在张春花不在家,不然这俩人碰一起,还不知道要吵成啥样。第二天查完血,证实林父确实是风湿老毛病,别的大毛病倒是没有。林凤音放心了,给他开了够两个月的西药,又去做了两天针灸理疗,再加半个月中药,终于把他们送走了。
顺带包辆拖拉机,给买了一堆米面粮油肉蛋送到家。
当然,钱是一分没给,省得他们好逸恶劳。
“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外公外婆啊?”鸭蛋一面看着作业本,一面把圆珠笔按得“沓沓”响。
林凤音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哦?”
“你都不让他们住咱们家,隔壁金叔叔就让金爷爷金奶奶住好久,都不舍得他们走。”
林凤音被他制造的噪音弄烦了,一把拿过圆珠笔,“按坏不用钱买?”
鸭蛋撇撇嘴,“你还没回答我呢。”
“有些事很复杂,不是喜欢不喜欢,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鸭蛋对这种敷衍的回答非常不满,“你们大人就会忽悠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哟,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喜欢?”
鸭蛋挺了挺胸膛,“喜欢就是把最好吃的给我吃,最好玩的给我玩……嘿嘿,就像妈妈喜欢我一样呗。”
林凤音忽然眼眶发酸,原来臭小子都知道。
下一秒——“但有时候,我觉着你不喜欢我。”
“嗯?”声音提高了两个度,眉毛跟着竖起来。
鸭蛋站起来,边跑边喊:“就像现在这样,老是打我骂我,动不动就发脾气,还不许我说自己的理由,不说是默认,说了是狡辩……”
林凤音想揍他却逮不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鸭蛋跑到隔壁,见姐姐正在晾衣服,也跟着帮忙,顺便把妈妈的□□□□吐槽一遍,渴望赢来同仇敌忾。
谁知姐姐的心思却不在这儿,遗憾道:“叔叔要去北京了,怎么办?”
他们现在都叫金珠“叔叔”。
“那好啊,到时候还给咱们带礼物,你哭啥?”
妙然白.嫩的手臂在脸上胡乱擦了擦,“他可能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以后还要把我接过去上学,我不要去北京。”
鸭蛋一愣,在他心目中,北京那可是电视上才能听到的名词,“你……你别怕,等我长大了也去北京找你。”
一想到要长大才能见面,妙然愈发难过,衣服也不晒了,坐地上抹眼泪。
鸭蛋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愣了愣:“叔叔说他……不回来了吗?”
妙然哪里顾得上他,哭得忘乎所以。
林凤音直到晚上才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愣了会儿神,金家这个决定下得太突然了。不是才买的房子吗?还花了这么多钱装修,怎么说搬就要搬?那价值上百万的小叶紫檀……不……不要了吗?
不止她意外,包括小陶在内的所有金家人也是意外的。
老两口好容易适应红星县的生活,自然舍不得离开,可想问个缘由都找不着老二。
金珠像消失了一样。
随着高温天气来临,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林凤音中午没时间回家吃饭。一般都是婆婆做好,让鸭蛋送来,经常饭菜凉了她也顾不上吃。小小一间试衣间,已经满足不了红星县女人们的需求,经常是里头试着一个,外头排着七八个。
她的文化衫已然成为一张名片,其他店即使进一模一样的衣服,也没她的好卖。
林凤音脑袋又活络开来,文化衫是一样的文化衫,她得想个法子把大家的文化衫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文化衫,带有她独门标记的产品。
可她没有工厂,这是最大的问题,没法按着自己心意加工改造。拿到货再自个儿操作,又增加了时间成本,不值当。
好在最近两次拿货她本人都没去,直接通过电话联络,先打一半货款过去,待收到衣服,确保质量和数量都没问题后,再打剩下一半的货款过去。
如此操作两次后,她尝到电话沟通的甜头。
索性又给档口去了电话,问能不能联系厂家,在她的衣服上加“凤音时装店”五个字,不拘是在吊牌上,还是衣角衣袖衣领,只要能看见就行。
对方犹豫一下,这事倒是简单。他们开档口的本就与厂家有内部联系,不过是多道工序的事儿,可从没人跟他们提过这样个性化的要求,一时倒不知怎么开价了。
“放心张老板,您只管跟厂家说,他们有什么要求麻烦您转达给我,我们可以再商量,绝不会绕过您这层关系。”
对方被她捧得高兴,笃定她在内陆绝对跟厂家搭不上话,这钱还是得过自己的手,倒是爽快应下。
厂家自然也乐得有这种长期客户,加几个字的事儿,每件成本增加两毛钱就行。林凤音爽快应下,打去一半货款,麻烦他们尽快出货。
电话超市生意爆好,有时候为了回个电话得排近一个小时的队,大大影响了工作效率。林凤音数数自个儿账户上的三万多块存款,决定装一部电话机。
鸭蛋一听要装电话了,也闹着要电视机。他这年纪正是爱看舞刀弄棒,谁家电视里有武打片他可以不吃不睡待人家里。以前金家在,他想怎么看怎么看,可以后金家搬走了,他不知要去什么地方蹭电视。
听说最近多出来很多“录像厅”,专门收费放小.黄.碟,许多大老爷们躲里头看呢。
想起金老板那句话,堵不如疏。林凤音咬咬牙,索性连电视机一起买罢。
第051章
有了电视机,向家人都不爱出门了。
张春花和老伴儿整天就待屋里,把能收到的几个台都看遍,看到只剩雪花了,才会出门溜达。鸭蛋倒是听话,每天只看一个小时,有一次妈妈回家突袭,发现他偷看,直接把电断了,电视机一个星期开不了机。
他再次意识到,妈妈跟金叔叔一样,说到做到。
唉。
想到金叔叔,他也难过的叹口气,为什么要搬走呢?
他的脑袋瓜每天装那么多事儿,还真想不出来他们搬家的理由,或者是,那些理由在他看来就不是理由。
同理,林凤音也觉着匪夷所思。
既然公司总部和仓库都设在红星了,发展业务可说不过去。
父母也接过来了,适应得也挺不错,为了家庭就更说不过去。
“可能就是他的个人原因吧。”
“妈妈说啥呢?”
“写你的作业,别有个风吹草动就竖耳朵,与你没关。”
鸭蛋撇撇嘴,“你也舍不得叔叔搬走吧?”
他们的院墙非常矮,他们又靠着院墙说话,隔壁的人竖着耳朵,屏住呼吸。
然而,林凤音却“噗嗤”一声乐了,“去去去,什么嘛,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无关。”
这么好强的女人,孩子上学进货租店她都找那个人,说明她内心是信任甚至依赖那个人的。金珠自认明明比张文顺有钱,关系比他硬,她却视若无睹……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金老板”,永远不可能成“金哥”。
男人苦笑一声,明知道她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什么还是不死心呢?
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确实喜欢她。喜欢她妖精似的脸蛋,妖精似的身条,还有那把妖精似的声音……什么真正的喜欢说不出喜欢哪儿,他却能说出喜欢她的几十个理由。
他甚至明白,这种感觉严格来说也不算很喜欢,就是……馋她身子吧。
可这种馋却让他很难受。难受到别的比她漂亮比她妩媚的女人也解救不了他,难受到无法容忍她跟另一个男人处对象,甚至听到她跟人说话的声音就烦,特别烦。
每次听见她穿着高跟鞋,或是长裙,或是包.臀短裙,风情万种的从巷子里走过,门后不定躲着多少男人偷看,他就烦。
再等半个月吧,等他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就走。
自从林凤音装上电话,跟档口的供货方取得联系,愈发不想出门,每天只愿待店里,本来想着趁暑假带姐弟俩去书城玩一趟,就当旅游的,可实在不想动,只能打消念头。
孩子们又快开学了,她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对着镜子试了新裙子,淡蓝色的收腰款式,长度及膝,袖子刚到手肘,领口是乖巧的娃娃领,露出雪白的四肢……看倒是好看,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自己这把年纪还走乖巧的小女孩风,总觉着不自在。她其实更喜欢深黑、墨绿、大红这种热烈奔放的色系,可……唉!昨晚张文顺说好,让她今晚去张家吃饭。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她一直没机会同他聊一聊,去过修理店两次,小五都说他上市里出差去了,直到最近才回来。
她想像平时一样穿高跟鞋,可为了配裙子,只能穿上米白色的平底小皮鞋,怪别扭的。
“哎呀妈好了没?”鸭蛋等在门口,百无聊赖转门把手,也不进去。
“卡塔卡塔”的,林凤音被转得心烦,“你的衣服换好没?”
“又不是女人,磨磨唧唧干啥。”要不是妈妈要求,他一开始还不乐意去呢。
“张叔叔家有叔叔家好玩吗?电视机有咱们家的大吗?”
“瞧你那出息,张叔叔不好吗?”她试探道。
“好啊,可……”鸭蛋不知想到什么,脸一垮,“也就那样吧。”
林凤音有点想不通,这小子最近对张文顺的态度忽然大不如前,每次听说她要去修理店就皱眉皱眼的。
“怎么,有什么可以跟妈妈说的呀。”她很在意他的看法。
“跟你说有什么用,还不是赖我不懂事儿。”鸭蛋撇撇嘴,跑下楼了。
没一会儿,张文顺来到门口,还推来了一辆暂新的人力三轮车,母子俩坐上去,扶着车沿两侧的铁栏杆。
鸭蛋的情绪被新鲜事物带动,一路问东问西,“张叔叔哪儿买的?跟黄阿姨家的一样耶!”
“妈我们家也买一辆呗?到时候你接我上下学多拉风啊!”
林凤音无奈,张文顺回头,同她对视一眼,“噗嗤”乐了,“不用买,以后我接送你怎么样?”
鸭蛋正要拒绝,忽然“啊”一声,“叮铃铃铃铃——”
“吱滋——”的刹车片粗粝而又急促,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噗通”一声,三人连人带车翻进了路旁的臭水沟里。
县城不远处有个养猪场,每年存栏上万头的产量,每日猪粪混着猪尿源源不绝往外排,水沟臭不可闻。
“怎么样?有没摔到哪儿?”张文顺来不及扶车,先把她扶起来。
她那面正好临着臭水沟,车子一歪,她就整个人摔下去,幸好用手撑了一下,没一头扎进去。
林凤音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找鸭蛋,他就比较惨了,是头朝下栽进去的,上半身连人带衣服都浸臭水里。
“怎么样?”
“呸!”鸭蛋吐出一口臭水,猛地抹了把脸,又“呸呸”几声,这才睁开眼,“臭死了!”
林凤音也顾不上,摸着他黑油亮的脑袋,“有没有摔到哪儿?脑袋疼不疼?”
鸭蛋摇头,甩下一头臭水,“臭死了妈,比咱们家茅坑还臭,全是猪拉的,你偏让我换新衣服……”
林凤音见他还有心思埋怨,那就是没摔到哪儿,先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看自己……新裙子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样了。直到此时才发现头晕得厉害,脑袋仿佛还在天旋地转,得抱头蹲一会儿才行。
张文顺默默爬出水沟,把母子俩拉上去,这才又跳下去扶三轮车。没想到新买的车子,才骑了半小时不到,龙头已经摔歪了,刹车也坏了。
“车怎么样?”
张文顺摇头。
林凤音愧疚不已,“对不住啊,都怪我跟你说话……”
“叔叔!”
金珠坐在车上,看见前头的拖拉机停下,也跟着停下,心里又乱又烦。如果不离开,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真的忍不了她有对象这个事。
明明你鳏我寡天造地设的一对,忽然杀出个劳改犯!
忽然见一个黑不溜秋的泥人向他跑过来,糊得鼻子眼睛看不出,只从那熟悉的嗓音里判断出来。
gu903();“叔叔,你怎么在这儿?”鸭蛋如见天神,看着他的双眼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