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着我做什么?”叶令荨不自在起来:“虽说你也是长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可本姑娘早已名花有主了。”
唐念锦实在觉得她可爱,小声打趣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沈盛了吗?”
叶令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哦……”
周晟方觉失态,连声道歉,俊朗的脸上蛮是窘迫:“实在抱歉,我并无唐突之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眉间带了些郁色:“叶姑娘刚才的神态与我家妹妹十分相似。只可惜……她前些日子来了北地,却不慎走失了。”
叶令荨觉得这说辞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倒是唐念锦试探地问了起来:“你叫周晟,姓周?”
“是姓周。”周晟抬头看她,眼底蛮是困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家爹爹是不是当朝太子左庶子,老家住在东南涟州,妹妹如今十二岁,于刑州走失?”
“唐姑娘,你难不成会算命吗?”周晟惊道。
唐念锦哭笑不得:“什么算命啊?你那个妹妹,现在就在我家。”
听了这句话的话,周晟也坐不住了。结了账,三人便出门直奔陆家,一路走的急,可到了门前,周晟却止了步子,言语忐忑地问唐念锦:“真是我妹妹?”
“不瞒姑娘说,这些日子我已经是找遍了北地,但凡是听见找到了走失的孩子,我都亲自前往确认。”他紧张地看了看大门:“可每一次都不是她,我怕……”
“这一次我连你们家家底都说得清清楚楚,你还怕认错吗?走吧。”她笑着上前开门,转身催他。
周晟还站在门前,先是抱拳道谢,他身形高大,腰瘦腿长,此刻立着,更显得气质不凡,俊朗的面上浮现认真的神色:“若真能找回小宛,今后周家永远欠着姑娘。”
唐念锦见这人说话一板一眼,笑了:“你不必如此认真,还是先去看看吧。”
到了院子里,三人远远听到一声惊喜异常的喊声,周晟立刻止了步,浑身僵硬,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
周宛一路从廊下飞奔过来,朝周晟扑了上去。
周晟笑得开心,抱着周宛原地转了一圈,压下心中喜悦,转头诚恳道:“唐姑娘,一句谢字太轻。”
他放下周宛:“以后在下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又不是人贩子。先前我已派人捎信去刑州,如今既然你来了,那便可提前接她回去。”唐念锦见着他们一家亲人团聚,也是欣慰。
一听要送自己回家,小姑娘舍不得了,跑过来抱着唐念锦的手臂,抬头委屈道:“姐姐和我一起走吗?”
“我家在这里,我能和你去哪儿呀?既然你哥哥来接你了,你就乖乖跟着他回家。”她捏了捏周宛的鼻子。
天边浓云越积越多,冷风刮过院门,叶令荨打了个冷战:“进屋去说话吧,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周晟带着周宛进屋,月儿上了热茶。唐念锦这才道:“原本在托人在别处问,如今见着你,正巧了。”
“我听小宛说,近日公主要修筑宫殿,不知对建筑材料的需求如何?”唐念锦开门见山,她先前已经收集了诸多信息,如今见着周家人,正好当面问问。
周晟知晓陆家是做瓷器的,以为她想销卖自家的瓷品,陆家瓷器如今名声鹊起,他才到彭城便已有所耳闻。若真的质量上佳,到时推荐一二也并无不可。
唐念锦看出他的揣测,摇摇头:“我要问你的生意和瓷器无关,但本质上二者也是有所关联的。”
“我想问的,是砖。”
周晟沉思片刻:“来彭城之前,我也听爹爹说过几次。自打他接任这件差事以来,一直也为地砖的事犯愁。”
原来那公主娇宠肆意,要在京都外修筑一处小宫殿,以便夏日避暑游玩。可她要求严厉,其他东西还好,周解作为祈朝的建筑大师,总能找到最佳的法子。
唯独这地砖发了愁,如今各处设计初稿已出,周解还特地来北地请了大师出手。可谓万事俱备,只差这一项问题没解决。
“公主说是要质地坚细,前所未有,世间罕见,堪比黄金的地砖。可有不能有金银的俗气,石砖的粗糙。”周晟无奈道:“没有哪家砖窑能接这样的活,即便价格出到黄金的价,也是有价无市。”
唐念锦心头一动:“那若是比黄金还贵呢?”
周晟回道:“这我也不知,但听公主的意思,价格不是问题,只要能做出她要的砖来。”
唐念锦狡黠一笑:“你不是要报恩吗?我也不要你这条命,你替我与那边说说。”
“就说这样的砖,我们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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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晟原本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见唐念锦应了,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答应她先出几个成品,届时刑州来人了,在顺带稍去给周父看看。
若真能成,便从陆家这里入砖。
“这阵子有不少蛮族随着北方的商帮混入慈州,尤其是彭城作为四通八达之地,更是危险,两位平日里多加小心,若有任何事,随时来找我。”周晟起身告辞,“我还会在彭城呆上一些时日。”
唐念锦送他们几人出门,眼看天色阴沉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便送了几把伞。
周宛原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就带了些衣裳,临了还是舍不得,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唐念锦摸了摸她的脑袋,摇摇头。
“好吧,那你一定要经常来看我。”
叶令荨回了叶家,周晟也带着周宛出了门,一路上周晟不停问她,知道自家妹妹被人从刑州拐来这里一路上受了不少苦,便也心疼。听到后来她与唐念锦雨夜逃生,更是唏嘘。
“下次可别再随便乱跑了,还把跟着的丫鬟甩了,你瞧瞧看,吃亏的是你自己。”
周宛连连点头:“我长记性了。”
周宛虽然人小,但在陆家这段时日里,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唐念锦的事情,毕竟唐家的事当时可在彭城传了个遍。
“你的意思是,唐姑娘现在只是暂住陆家?”周晟惊讶道,他还以为唐念锦已经许了陆家少爷。
“对呀,哥,你有没有办法让姐姐到我们家来住呀,我们家的房子比这里更大更好啊!”周宛连忙道。
“我们与人家非亲非故的,即便是想请她过来,人家也不愿意。”周晟笑道:“她救了你的命,就是我们周家的恩人,若她真愿意让我们周家有还恩的机会,能照顾她,自然是最好的。”
小姑娘偏头想了想,语出惊人:“那你把唐姐姐娶回来不就好了吗?”
周晟被她直白的话弄的一愣,想起少女方才的身姿模样,白皙的侧脸微红,咳嗽一声,正色道:“你才多大一个小孩呢?就学人说什么胡话。”
——
得了周晟的答案,唐念锦心中安定不少,她早就叫殷小尚用他那娶媳妇的砖窑给她烧了几块砖,只等刑州来人带去看看便是。
烧砖用的法子即便在她原先所在的世界,也是极其顶端的,直到接近近现代才被人发现。
她相信这样的东西一定能让公主满意。
毕竟那样的砖,可是号称价比黄金。
只要能做成这笔买卖,陆家的难关就能过了。她又派人给客栈的章岳送信,决定要和他的商帮合作,只待他将商帮上下整合,在寻个日子与陆宴一谈,这件事便能定了。
不多时,外面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唐念锦关了门窗,到了晚间,原本想早早歇下,却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
这段春雨的日子,她也常见,只是如此大的雨势,令她想起那日被绑去山寨的情形。
心中有了一丝不安,却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危险。唐氏夫妇入了牢,陈进也撤了职,他们想为难陆家断然是不可能的。
就连蒋千斤也回了定州,眼下还能出什么岔子?
即便那对陆家惦记已久的越娇儿,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犯不上暗中使计。
陆宴的刀伤好的差不多,这段日子照样的忙的不见人影。
她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安,眼看外面天色阴沉,却还未入夜,便出来吩咐月儿做些准备。
陆家宅子很大,平日里就他们几人生活,倒显得空寂。她让老刘和月儿张罗着招些护院和丫鬟,帮着做事看宅。
好不容易交代完了,门口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唐念锦打着伞过去开门,只见叶令荨站在门前,满脸慌乱,她一路走的急,衣裙都沾湿了半截,她抓着唐念锦的袖子,急声道:“沈盛……沈盛出事了!”
唐念锦瞳孔微缩,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指,低声道:“怎么回事?你慢些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叶令荨:不喜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要真香,还得栽在木头手里。
第55章沈家
雨水顺着彭城的大街小巷蜿蜒而流,有的从屋檐滑落,直直砸在石板街上,有的落到人的脸上,触感冰冷。
即便是打着伞,行走间也会湿了衣裙。
街上显得冷清,有三两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沈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慢些说。”唐念锦随叶令荨出了门,路上才有空问她。
“这雨下急,可我更担心他的身体。”叶令荨急的不行,拉着她直奔城门。“我方才在外面听有人议论,说瞧见一人没带伞在雨里走,听他们描述和沈盛挺像的。我放心不下,担心他遇到什么事,便让人跟着说的方向去看了看。”
“也不知道他见了什么人,回来的人说沈哥哥自打一个时辰前就一直跪在城门口,任谁说也不起来,再这样下去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我嘴笨,一时也没有主意,唐姐姐,你聪明能说,这次可千万要帮我劝劝他!”
唐念锦也是奇怪,沈盛平日里十分沉稳的人,即便是为了画画也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雨势越来越大,砸在叶令荨的心上,她一想到沈盛还在外面淋雨,心里更急了。
到了内城门下,远远便瞧见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跪在城门下的雨幕中,脊梁挺直,任大雨冲刷也一动不动。
走进些,还能看见漫天的雨倾盆而下,狠狠冲刷在青年的身上,他浑身上下都湿了个彻底,头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上,双唇紧抿,闭着眼睛。
雨水染得他的衣衫都变了颜色。
叶令荨几步冲上去,替他撑着伞,她看着沈盛受苦,心里更不好受,也顾不上之前与他置气,问他:“沈盛,你怎么了?”
沈盛紧抿着唇,听见叶令荨的声音,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原本透明澄澈的眼中此刻盈满翻滚的情绪,眼角泛红,再开口时,声音嘶哑:“你不必管我。”
叶令荨着急起来,想他在这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又淋着大雨,若不及早回去换了湿衣,身子定然受不了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沈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的泛白:“叶姑娘,你不必如此,这是该我受着的。”
唐念锦在一旁看的也着急,她瞧得出沈盛的脾性,果然如当初那人所说的一样,他一旦认定的事情谁也说不动。
可他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跑到这儿来跪着。
但任凭叶令荨再怎么问,沈盛也只是闭口不言。
雨势小了一些,雨珠狠狠砸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响声,唐念锦看着两人的样子,心里暗自推测。
沈盛在外面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无非是有遇到什么难事,而他又认为那件事与自己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梁老至今未归,沈盛在彭城又是独自一人,能出事的只是京城的沈家。
若真是如此,他作为沈家的独子,家中出事,他又未在父母身边,自然是会将责任全拦在自己身上。
唐念锦走到两人面前,道:“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无论是京城大户还是彭城本地人的小家小户,有哪一家人不是为了生计在外面奔波,彭城多的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人,可谁不想在家照顾老人?”
她又道:“人要吃饭要活着,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
沈盛扯出苍白笑容,带着些讽刺:“曾经我以为人活一世,应当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才能不愧于心,不白来这世上一遭。”
唐念锦看了叶令荨一眼,继续试着问:“是不是沈家出事了?”
若是沈盛不说,他们什么都不知晓,更别谈得上劝他。
叶令荨也紧张地看着他,沈盛声音很低,身子晃了晃,最终还是立住了:“是……”
他不肯多说,但叶令荨与他相处这么多的日子也是了解他的性格,知道沈盛来到彭城又是开店又是学画的,因为这个他没少和家里闹矛盾,甚至甚少回京。
如今家中出的事他却不在京城,叶令荨多少也能体谅他的心情,便道:“沈家出了事你更应该顶起来,在这里跪着有用吗?”
沈盛不说话,脸色苍白了几分。
“好啊,你要跪,我就陪你在这一起跪!”说完,转身就在他旁边跪了下来,可她手里的伞还撑在沈盛头上。
沈盛抓住她撑伞的手腕,声音颤抖:“叶姑娘,你何必如此……”
“这是我愿意跪的,你要跪我就陪你跪在这儿。若是你在这里跪着有用,沈家能变好了,那我在这里跪着,你就能喜欢上我吗?”叶令荨平日里虽然看着粗心,可遇见事,又比谁都想的明白。“你觉得有用,那我就陪你一起!”
沈盛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惩罚自己,可如今连累了叶令荨,他也不愿,便要赶她走。
“叶姑娘,我对你别无他意,你……你跪在这里,丢的是叶家的脸面!”他这一句话说得极重。
唐念锦与沈盛认识的这段时间,可从未见过他对别人说过一句重话,他待人接物永远都是和善的样子,也常常站在别人的立场想问题。如今要他说出这一句重话,已经是抽干了他仅剩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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