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抬头挺胸,看见贺冰心夹克上的商标,不由暗叫了一声“老天鹅”才字正腔圆地回答:“挺好吃!”
张旭轻轻加了一句:“好像不大合贺老师的胃口。”
“嗯。”胡煜对张旭轻轻笑了一下,又跟两个人说,“你们先走,我哥跟着我就行。”
两个小医生立刻踢着正步走了。
胡煜等着两个人走出了视野,回身揉了揉贺冰心的后背:“饿了吧?”
让胡煜这么一问,就好像他多挑食多娇气似的,贺冰心脸皮一热,嘴硬着说:“没有。”
胡煜轻轻笑了笑,把他夹克的拉链提到了顶,领着他往前走。
贺冰心以为两个人是要回招待所,没想到胡煜带着他走到了存自行车的地方。
机动车区停着一辆扎眼的靛蓝色哈雷,在一众小巧玲珑的电动车里堪称是一头巨兽。贺冰心正想着现在的年轻人可太夸张了,就被胡煜领到了那辆哈雷跟前。
贺冰心茫然地看着胡煜:“?”
胡煜还在跟看自行车的老大爷理论:“刚才说了,停一下十块钱,怎么又成了二十了?”
老大爷像是头气哼哼的老黄牛:“你停这一会儿,多少人都站在这不走非要拍照合影,还有人想摸摸看说什么沾欧气?把我这弄得像是个景点似的!我把他们都赶走,得多收十块!早知道是这种麻烦车,我都不叫你停这!”
胡煜无奈地笑着给了钱,把车子从位置里推出来,长腿一迈跨上了车,拍了拍自己前面,一副公子哥儿的浪荡相:“宝贝儿,上来。”
“这前面能坐人吗?”贺冰心没见过哈雷前头坐人,更没见过坐男人。
“这车子改良过,能坐,上来吧。”胡煜干脆揽了一把他的腰,直接抱到了自己身前。
贺冰心好奇地摸着引擎盖上镶得一整面亮晶晶的钻,在初上的华灯下射出耀眼的火彩:“这是给女孩子开的车吧,这么多锆石?把手上还有。”
胡煜眨了眨眼,爽朗地笑了起来:“可能是,就剩这一辆了,没得挑。”
贺冰心看着仪表盘上Bucherer的字样,感觉不是什么太便宜的牌子,有点心疼钱:“就来这么两天,怎么还在这儿买了辆摩托?”
“我来之前听说了,这边不兴开车,都是开摩托的,就买了一辆便宜的,不用多少钱。”胡煜把身前的贺冰心护好了,“走,我们去吃个饭,然后兜兜风。”
第27章
崖城遍地都是海鲜城,快到旅游旺季了,夜色中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图案滴溜溜地打着转,各式各样的塑料桌椅沿街摆开,配上大街上繁茂的棕榈科植物,营造出一种热带的繁荣景象。
贺冰心头上扣着奶白色的摩托头盔,好奇地转头张望。
“怎么了?想吃海鲜?”胡煜的车速并不快,哈雷的轰鸣声中有种被压抑的不甘。
贺冰心没点头也没摇头,伸手挠了挠鼻尖:“以前很少在外面吃饭,只是觉得很热闹。”
他在医学院那几年,夜生活基本就是和解剖室共度的。后来进了医院,一开始有人轰趴会喊他,他一次也没去过,夜晚就彻底安静了。
像国内这种散布在街头的烧烤大排档烤冷面凉皮清补凉,他压根就没机会见过。
胡煜轻轻笑了,把车停在路边,一条长腿把车支住,揽着贺冰心问:“是不是饿坏了?订的餐厅稍微有点远,不然我们就在这儿吃?”
五分钟之后,胡煜把一份用塑料碗装着的清补凉放到贺冰心面前:“菜已经点好了,这个有点凉,尝两口就行了,好不好?”
贺冰心看着碗里哆哆嗦嗦晶莹可爱的椰奶冻,矜持地点了点头。
“今天会议讨论什么了?”胡煜把两套餐具的包装撕开,细心地用温水涮着。
贺冰心嘴里含着一小口龟苓膏,甜甜的滋味正顺着味蕾蔓延,他舍不得说话,轻轻“唔”了一声。
“行行行,你先吃。”胡煜笑着,替他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回耳后。
“讨论了一下他们的新技术,然后明天安排了一台手术,做完就可以回家了。”贺冰心说完,又从碗里捞了一勺椰奶,里面躺着两三颗圆滚滚的蜜豆和红枣。
胡煜立刻抓住了话里的关键信息:“你们来之前,就说安排了手术?”
贺冰心摇摇头:“临时安排的,看样子王主任也默许了。”
胡煜的眼神微微一深,但也没再关于这个话题多做讨论:“少吃点凉的,等会儿就上菜了。”
贺冰心恋恋不舍地把勺子放下,嘴里没吃完的椰奶冻把他的半边腮帮子撑得鼓了出来。
他们来的这家海鲜城明显是这条街上门脸最大最干净的,人很多,上菜倒是不慢,不多一会儿桌子上就摆了不少菜。
贺冰心以前不大碰海鲜,因为觉得做起来麻烦又不容易好吃。但是和他结婚之后,胡煜时不时就要给他煎个鱼炖个汤什么的,慢慢也就习惯了。
贺冰心夹了一筷子鱼,尝了一口就认出来这是以前胡煜给他做过的,他咬着筷子头称赞道:“这个苏眉鱼比咱们家那边的要劲道。”
胡煜把苏眉鱼的肚子撇下来夹到自己碟子里,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有刺,才放到贺冰心的米饭上:“这是活鱼,口感的确会好很多。”
因为在家的时候胡煜经常给他做各种各样的海鱼,所以贺冰心就以为活苏眉也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鱼,心安理得地小口小口吃着。
中午吃得太少,贺冰心胃口一打开就有些刹不住车。扇贝上来吃了三个,鬼壳虾上来吃了两只,他不大爱吃海参和鲍鱼,动得不多。明明快吃饱了,又上来一整条清蒸老鼠斑,实在是太鲜美,他忍不住又多吃了两口。
胡煜倒是没多吃,一直在旁边让他慢点吃慢点吃,后来看他饿急了,也就不说什么了,有点无奈地坐在一边笑着看他吃:“我跟你抢了还是怎么了?”
等到胃把吃撑了的信号传递到大脑,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贺冰心不着痕迹地小幅度揉了揉肚子,轻轻把筷子放下了。
“出去溜达溜达吗?”胡煜在柜台结账的时候,一个手还牵着他,另一个手在收银机上签名。
贺冰心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那一串数,脑袋都懵了,他刚才吃什么了,怎么就五位数了??开头还是“6”???
“什么呀?怎么这么多钱?”贺冰心不干了,“这是骗人的店吧?”
收银员困惑地抬起头来,胡煜揽住贺冰心的腰往门外哄:“六百多块钱吃几条鱼不是很正常吗?旅游城市,就是会贵一点的。”
贺冰心不挣了,满脑袋问号:“刚才我看是六万多啊……”
胡煜“噗嗤”一声笑了:“你没看见小数点?”
这么一问把贺冰心问迷糊了,他也不确定自己刚才有没有看见小数点了:“现在的餐厅还这么精确?精确到分?”
“现在管得严,大家都守规矩,”胡煜轻笑着把车解锁:“刚才不是撑着了吗?现在好点了吗?”
他不说还行,他现在提起来贺冰心就觉得肚子沉甸甸的,简直让他迈不开腿。
“撑……”贺冰心有点委屈,但是是他自己要吃海鲜的,又不好意思怪人家胡煜点得多。
胡煜给贺冰心戴好头盔,把他抱到了车上:“带你到海滩上走一走,好不好?”
崖城的夜晚格外繁荣,马路的一边是五光十色的商铺,琳琅满目地摆着五花八门的纪念品和土特产。
另一边就是沿海的行人区,广场舞大队的音响正肆无忌惮地高唱“请你尽情摇摆,忘记钟意叻他,你系最迷人噶”,夹杂着唱诗班悠然歌颂主的声音,牵着主人的小猫小狗时不时相互问候一下,头尾相接地转几个圈。
贺冰心反身抱着胡煜的腰,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
他忍不住把脸埋进胡煜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他觉得难以置信,像胡煜这样的一个人,愿意把一个这样的自己抱在怀里,在烟火人间中穿行。
其实还是因为胡煜什么都不知道。
胡煜感觉到了贺冰心突如其来的依恋,一手扶着车把,一手轻轻扶住他的后背:“怎么了?不舒服了吗?要不要停一停?”
贺冰心摇了摇头:“没有,没事儿。”
胡煜没把手拿开,保持着护着他后背的姿势,一路慢悠悠地开到了海滩入口。
毕竟是冬季,夜晚的海风也有些许凉意,贺冰心看着胡煜露在外面的小臂,有点担心:“穿这么少不冷吗?”
一句“不冷”就挂在嘴边上了,胡煜却一个急转弯,刹成了一句极为诚恳的“冷”。
他把贺冰心整个包进自己怀里,慢慢悠悠地往前晃:“哥给我抱着取取暖吧。”
胡煜身上的温度跟着一点点重量压过来,反倒好像在温暖贺冰心,海滩上人不多,也没有路灯,给人一种隐秘的错觉。
贺冰心理所应当地觉得胡煜看不见自己的脸红:“要不我们回酒店吧?把你吹感冒了怎么办?”
“吹感冒了你就照顾我呗。”胡煜的笑声在一层层的海浪声中很爽朗,像是黑夜里的一束阳光。
看贺冰心真打算往回走,胡煜这才不逗他了:“我不冷,这种温度对我来说刚刚好。”
两个人拎着鞋子光着脚,沿着海边慢慢走。
胡煜的外套穿在贺冰心身上宽松不少,后来走得多了身上有些热,胡煜又不让他拉开拉链。
贺冰心把袖子和裤腿都往上卷了几道,嘟嘟囔囔地低声抱怨:“干嘛不能拉拉链呢……”
“你晚上吃太多了,肚子不能着凉。”胡煜友情提示他,又把人往身边捞了一把。
脚底下一硌,贺冰心好奇地拿手机照着看,是一枚玫瑰色的小贝壳,比指甲盖大一些,很完整,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泽。
“你看,”贺冰心把贝壳按进胡煜手心里,很精细,“好漂亮!”
胡煜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声音倒还是平和的:“以前没来过海滩吗?”
贺冰心摇摇头:“我听见过海的声音,但是没来过海滩。”
胡煜的神情微动:“听见浪涛的话,不是已经离海很近了吗?”
贺冰心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我记错了。”
他没记错,只是他怕胡煜问起他是在哪里听见海的声音的。
好在胡煜什么都没问,只是攥紧了那枚小贝壳,声音很放松:“要是哥不着急回去,我们就在这儿玩一会儿,这样的贝壳有很多,你喜欢就多捡点,我们带回去。”
晴朗的夜空下,大海被月光安抚着,显现出乖巧的一面,似乎并不曾有吞吃生命的狂躁性格。白色的细浪沿着海岸线柔柔地卷,像是一道最缱绻的蕾丝花边。
贺冰心并不迁怒于大海,甚至对这个初次谋面的陌生人产生了一丝迷恋,他在浪涛声中感受到了自己砂砾一样的微茫,也就好像可以短暂地不去计较自己细小而阴暗的过去。
胡煜替他打着光,贺冰心弯着腰一路捡,碰见喜欢的就塞到胡煜手心里,很快就出了一头汗,肚子也就没那么撑了。
等到两个人回到入口,胡煜的两个裤子口袋全是贺冰心捡的小贝壳,鼓鼓囊囊的有些滑稽。
贺冰心这才发现自己捡了多少,他自己又没口袋,红着脸跟胡煜说:“要不扔回海里吧。”
胡煜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抬腿上车,笑着说:“你捡的宝贝,怎么能扔呢?”
贺冰心听见他不扔,眼睛亮了亮,准备自己爬到车上坐着,又听见胡煜说:“坐后面。”
贺冰心没明白,他挺喜欢坐在前面的:“为什么?”
“乖。”胡煜抬手把贺冰心脑门上的汗擦了,一点没嫌弃的意思。
贺冰心只好跨坐到了后座上,又听见胡煜说:“搂着我。”
贺冰心老老实实地抓着胡煜的衣服。
胡煜明显是笑了:“搂紧点儿。”
虽然不知道要干嘛,贺冰心还是把手环过了胡煜的腰,左手抓着右手手腕,这样一来,脸就硌着头盔的边贴在了胡煜的后背上,不远处就是胡煜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夜色深了,摆地摊卖宵夜的都已经撤了七七八八。机动车道上的车流明显退潮了,时不时有一两辆车不紧不慢地穿过路口。
哈雷的引擎发出低吼的时候,贺冰心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忍不住地勒紧了胡煜的腰:“!”
胡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怕啊。”
哈雷发出一声咆哮,有一瞬间贺冰心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身分离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跟着胡煜窜了出去,柔和的海风一下变得凌厉,沿着皮肤用力地擦过,四周闪亮的霓虹灯一下被捻成了一道光影。
胡煜伏低了身体,结实的腹肌绷紧了,劲瘦可靠,和贺冰心平坦得几乎有些下陷的腹部截然不同。
劲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贺冰心一开始有点担心自己的耳朵会掉下去,后来车速越来越快,他就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了,只顾得紧紧抱着胡煜。
最初的慌乱过去,贺冰心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快乐,那是速度带来的刺激,他试探着从胡煜身后探着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胡煜。
他的头盔是纯黑的,比贺冰心戴的奶白卡通头盔大一点,面罩拉下来把他的绝大部分脸蛋全挡住了,隐约能看见流畅的下颌线,再往下就是他锋利的喉结,比贺冰心这种线条温和的多了几分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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