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冰心冲着后视镜一笑,嘴唇被风吹成了滑稽的O型,更加乐不可支。
一个急刹,贺冰心就像是个煎饼一样,整个贴到了胡煜的后背上,要不是晚上的饭已经消化了,肯定让他顶吐了。
“要不要你来试试?”胡煜扭头问他。
不上去试试吗?
冯这样问。
贺冰心咽了咽口水,猛摇头。
胡煜从车上下来,回身歪着头看他:“不用开很快,会很有趣,试试吧。”
贺冰心坚定地摇头:“我要回酒店。”
从前胡煜从来不勉强贺冰心做任何事,今天却意外地坚持:“为什么你从来不开车?”
“我不会开。”贺冰心轻轻摇着头,“我没有驾照。”
胡煜知道他在说谎,他见过贺冰心的驾照,除了公交车,他都有驾驶资格。
“我就坐在你后面,”胡煜抱着贺冰心往前挪了挪,自己坐在了他后面,“你放心开。”
“我要回去。”贺冰心的手指蜷起来,不肯握车把。
“听话,”胡煜抱着他的腰,半开玩笑地说,“你不开,今天晚上咱们就睡在马路上。”
贺冰心一直是被胡煜顺着毛摸的,此时非常的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让我开?”
“我累了,要你开。”胡煜靠在他背上,不动了。
两个人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贺冰心慢慢把手搭在了把手上,车子一点点的启动了。
胡煜其实一点没放松,心思跟着车一点一点动,他轻声鼓励:“这不是可以吗?很好啊。”
他想让贺冰心释放一下。
贺冰心没回答他,蜗牛一样的在马路上挪动着。
手底下的身体轻微地一抽动,胡煜轻声喊他:“哥?”
贺冰心还是没说话,一滴水落在了胡煜的手背上,他立刻慌了:“哥,怎么了?”
贺冰心一直沉默,但是车速足够慢,胡煜的脚毫不犹豫地踏住地面,强迫贺冰心停了下来。
胡煜从车上跳下来,看见贺冰心满脸的眼泪,心都快被剜出来了,他捧着贺冰心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开车?”贺冰心没什么怒气,甚至谈不上委屈,只是很困惑,脸上的泪痕显得他非常无助。
胡煜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不哭不哭,我只是想带着你玩,宝贝不哭了,怪我。”
贺冰心微微低着头,忍不住地抽泣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我开车?”
胡煜肠子都悔青了,伸手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不让你开了不让你开了,我们现在回去了,好不好?”
贺冰心揪着他的背心,轻轻点头。
回去的一路上,胡煜都一只手把贺冰心反扣在怀里,到了路口才松开一点低头查看:“怪我怪我,不难受了,啊?”
贺冰心没哭,也没抬头看他,只是小声说:“我想快点回去。”
胡煜一路上安抚着贺冰心,到了当地的五星酒店门口,立刻有个门童替他把车开走了。
“为什么来这儿?”贺冰心还是低着头,转头就走,“我出去叫车。”
胡煜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把贺冰心往怀里拢:“你的东西我都拿过来了,我们今天就住这儿,行不行?”
“我不和别人一起住。”贺冰心终于抬头看他了,眼神却和以前不一样。
胡煜一看就知道坏了,他哥不喜欢他了,他这哄了一晚上,成别人了。
“哥,我真错了。”胡煜轻轻揉着贺冰心的后颈,“宝贝,明天还做手术呢,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好不好?”
贺冰心最后终于肯跟着他上楼了,但是坚持不住总统套也坚持不跟他一个床,最后换了高级标。
胡煜把口袋里的小贝壳掏出来洗干净了,给他在桌子上堆成一小堆。
两个人洗了澡,胡煜又哄了半天,贺冰心也没说什么。一人一张床,各怀心思。
房间靠海,隐隐能听见唰啦唰啦的海浪声,房间的窗帘没全拉上,月光透过薄纱均匀地洒进房间。
那个时候贺冰心也总是听见远处的浪潮,昼夜不歇。
“新来的!”那个大胖子两条手臂上都纹满了纹身,时间久了颜色都失真了,看不出具体的花纹,“你犯了什么罪?”
四周一片不怀好意的窃笑声,就像是老鼠蟑螂哗啦啦地跑过下水道里的臭水。
贺冰心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胖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冲他走过来:“跟你说话呢!聋了吗?”
看见贺冰心耳朵上的助听器,胖子嘿嘿一笑:“还真他/妈是个聋子!”
“能来这种地方,一定是‘大有作为’的,”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捧着一本书,声音低沉沙哑,“这样年轻又……新鲜,倒看不出来是个狠人。”
“呸,”胖子一把扯住贺冰心的领口,“难道还是个哑巴?”
“扒了他!扒了他!”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扒了就知道是不是哑巴了!”
斯文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目光从眼睛上方看过来:“亚瑟,他应该是个未成年,你不想尝电椅的滋味吧?”
胖子却充耳不闻,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伸手就去拉贺冰心的领子,没想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年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刺啦就生生扯下来一块连着血肉的皮。
胖子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提着拳头就砸下来,贺冰心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气力,一把把胖子推进了人群里:“滚!”
唰啦唰啦。
寂静之中是遥远的海浪。
胖子舔了一下受伤的虎口,咔吧咔吧地捏着手指:“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贺冰心充耳不闻,又重新坐回了角落里。
胖子被他的态度激怒,一脚把他蹬倒了墙上:“想不想看我打死这个混蛋!”
四周立刻响起来欢呼声:“别打脸!这么漂亮,要看他吐血!看他求饶!”
雨点一样的拳脚落下来的时候,贺冰心的助听器掉了,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海浪的声音却残存了下来,在耳畔来回回荡。
唰啦唰啦。
很疼。
就仿佛在重击之后,肌肉从皮肤下被剥离了出去,孤零零的感受器裸露在疼痛里,被反复冲刷。
唰啦唰啦。
胡煜心里一直想着贺冰心晚上的反应,并没有睡实,听见贺冰心的痛哼时立刻从床上下来去查看。
贺冰心满脸都是水,看不出是汗还是泪,黑色的头发也黏在了脸上,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狼狈。他像个胎儿一样地蜷着身子,就像是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伤害。
胡煜心里一紧,连忙扶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他的脸:“哥?醒醒?看看我?”
贺冰心很慢地张开眼睛,那一双眼睛里尽是惊惧,又有几分同归于尽的恨意,矛盾地融在晃动的泪光里。
“嘘——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在呢,”胡煜小心翼翼地把贺冰心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不害怕,都是梦,醒了就好了。”
贺冰心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像是认不出胡煜一样,僵直又麻木。
胡煜轻轻揉他的后颈,不停地安抚:“我是胡煜,我在这儿,没事儿了,不害怕了宝贝,不害怕啊。”
贺冰心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才彻底醒了过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胡煜几乎要搂不住他。
“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贺冰心就像是在一个冰窟窿里,抖得上下牙不停地磕在一起。
胡煜攥着他的手,不停地给他捋后背,轻声问他:“为什么想自己?”
贺冰心抬头看着他,一眨眼就落下一滴泪:“我不想让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胡煜倾身想吻他,却被躲开了,但他坚持说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不,你不会。”贺冰心虽然抖得厉害,却每一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人会一直在我身边,但我让你看见我丑陋的一面少一点,”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几乎有些神经质地说,“至少你能在我身边久一点。”
“你没有丑陋的一面,宝贝,”胡煜伸手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轻轻揉着背,“难受是吗?没事儿,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陪着你,没事儿了啊。”
胡煜身上很温暖,他的怀抱也让人感觉安全,贺冰心的声音变得没那么强硬了,甚至有几分哀求的意味:“你走吧,明天,我就……我就好了。”
他哽咽着,气都抽不上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嘘——放松一点,”胡煜牢牢地抱着他,“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贺冰心心里绝望地嘶吼: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他又不敢这样说,他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在威胁胡煜:“我让你走,你一直不走,等到你想走,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胡煜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把他扶直了一点,给他揉着后心:“是不是难受得厉害?胸口闷不闷?”
贺冰心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胡煜的肩膀上痛哭了起来,他受的委屈和折磨无法言说,但他太贪恋这一刻的陪伴,让他像是个孩子一样毫不刻制地大哭。
胡煜这次没说不让他哭,一直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低声说:“我在呢,哭出来就没事儿了。”
当情绪随着眼泪流了胡煜满满一肩膀,贺冰心哭累了,正常的思维逐渐归位,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恍惚地想起和胡煜相见的那一天,他们说好只是形式婚姻。
胡煜看他哭得差不多了,用掌根轻轻擦他的眼睛:“好了宝贝,还难受吗?”
哭出来果然好多了,贺冰心有些赧然地摇摇头,把脸埋进了胡煜肩窝里。
“不难受我们睡觉了,”胡煜抱着贺冰心轻轻拍着,“我守着你睡,不害怕啊。”
虽说是高级标,单人床宽也有一米五,两个不胖的人睡起来还是轻松的。
胡煜从背后抱着贺冰心,手掌搭在他的胸口轻轻安抚着:“明天手术上午下午?”
“下午三点。”贺冰心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
“好,那明天多休息一会儿,”胡煜亲了亲他的耳廓,又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一些,“我抱着你,安心睡吧。”
在胡煜的拍抚下,贺冰心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胡煜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只是安静地抱着他,分辨他的呼吸,怕他再做噩梦。
贺冰心突然翻了个身,迎面搂住了胡煜的腰,胡煜护着他的后脑,方便他把脸埋在自己怀里。
过了一会儿,胡煜感觉睡衣的领子又湿了,小心地把贺冰心的脸从肩窝里扳起来一点:“怎么又哭了?”
贺冰心定定地看着他,被泪水洗濯过的目光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哀伤,他轻声问:“不论我是什么人,你都不走吗?”
“不走。”胡煜回答得温柔又坚定,“不论你是什么人,不论你做过什么事,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QAQ
第28章
半夜的时候贺冰心突然开始胃疼,中间吐过两次,又有点低烧,吃了药之后稍微好了一些。胡煜一直没敢睡,把人护在怀里守了一整夜。
好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烧就退了,早上贺冰心半睡半醒地被胡煜哄着喂了半杯热牛奶,一觉睡到了将近十一点。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胡煜半敞的领口和笔直的锁/骨,昨天晚上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倒灌进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把胡煜推开一点:“你……没休息好吧?我,我有点水土不服,要是昨天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胡煜撑着床半坐起来,笑着揉了他一把:“哥没说什么,胃里感觉怎么样了,愿意吃点东西吗?”
贺冰心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胡煜,乖觉地从被子里爬出来,背对着胡煜开始换衣服:“我现在去医院吃就行了,下午还有手术呢。”
胡煜从后面一把捞住贺冰心的腰,很容易就发现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刚一动身上就出了不少虚汗。
他放轻了动作把贺冰心抱到了腿上,心疼地护住他的上腹:“是不是还胃疼?昨天晚上我们不是说好了我陪着你?”
看贺冰心不吭声,胡煜微微皱了眉:“你怎么了,跟我好好说,别让我着急了,行不行?”
贺冰心僵了僵,才犹豫着趴进了胡煜怀里,很小声地说:“胃还是有点疼。”
胡煜叹了一口气,轻轻给他揉着胃,低声安抚他:“昨天你吃得不规律了,今天听话一点,中午跟着我喝粥,好不好?”
把贺冰心的毛摸顺了,胡煜才让酒店服务送了午餐过来。除了粥,还有些清淡软烂的素食,口味清淡,却也意外的鲜美。
gu903();昨天晚上贺冰心疼得浑身是汗,胡煜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看着他慢慢喝着粥,脸上有了些血色,这才自己动了筷子,又轻轻喊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