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调时加热,出来坐在单人沙发上:“今天就别去俱乐部了吧......要不去听一场交响乐演奏?”
徐佑抱紧靠枕蜷缩,低声:“我没事,昨天看恐怖片吓着了。”
[又偷看恐怖片。]神木瞅瞅脸色发白的儿子,心疼:“小孩子别看恐怖片,多看看动画片啊,比如KOKO,还有...炼金师?这种多好看,还不吓人。”
“唔。”
微波炉加热好了,神木去端自己的早餐:“说真的,这附近有开演唱会,不想去横滨,就近听一场Live也行。”
徐佑舔舐干燥的下唇,伸手摸一摸额头:“是晚上吗?”
“嗯。爸爸和你一起去。”神木嚼咽肉包,“中午想吃什么?”镜饼二十七再去买。
“粥...不,海藻拌饭吧。”
“家里还有,那就不出去了。”神木拿遥控板打开电视,瞥一眼徐佑,把音量调到一格。
[这几天多出去散散心吧,明年又没空陪小佑了。]他已经通过考试,明年再经过几个月的研修、实习,就能正式晋升为警部。
到时候可能又会被下调到警署。
徐佑见神木开始看电视剧,回到房间里。
翻身侧卧,视线停留在黑色龟甲上。
恩父曾说,游公教他们的第一课,是保护自己。
保护好自己,才有悬壶济世的可能性。
“那如果要从自己和病人中间选一个呢?选择保自己吗?”
“怎么选,在于自己。”游公没有肯定,但也没否定,“只要明智,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救人性命,受到感恩,便再也停不了。这是玄武的诱惑点之一,只要让陷入病情绝境的人们抚摸康公,就可以让他们得到“新生”。玄武的主人具有“医术”,外力使他获得的医术。
代价是自己。
徐琅佐,不是一个善人。也许很久以前确实“蠢”,但现在不是了。
太善良对家里人而言,等同于蠢。
因为他们都不平凡。太优秀了,受人觊觎、嫉妒,容易卷进利益牵扯当中。自己犯蠢,会牵连家人挚友。
所以要聪明!学会看人,时刻保持冷静,躲避潜在的危险。
是的,也许人自私,但是家人、好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罹难吗?这便是玄武最大的诱人之处。人总有在心里占据重要位置的存在吧?
但是他们比得上网球吗?
比不上。
如果神木病危,他愿意「等价交换」吗?
不会。
幸村的病情,他愿意「等价交换」吗?
不会。
或许真的有让他愿意交换性命的人,可打网球比他的命还重要。
除岁前一天,徐佑又去了一趟东京。
“真田?”
沉着脸的真田朝徐佑点点头:“来看幸村吗?”
“嗯。”
“幸村他......你去吧。他在病房里。”
徐佑走到拐角处时停下,想了想,脱掉鞋子悄声走到单人间前,转动把手推门进去。
“真...佑君!”幸村一惊,提上被子盖住脸。
徐佑穿鞋坐到床边,拉一拉蒙脸的被子:“幸村君,我们得好好谈谈是不是?”
“......”
“我很担心啊。”徐佑轻叹一声,“你在害怕什么?”
幸村掀开被子:“我没有。”徐佑的双目直视让他不那么理直气壮,他撑住床坐起来。徐佑赶紧上前帮忙。
“我...很好。”幸村的脸一边红红的,还有若隐若现的手掌印。
“你脸上,是真田?”
“只是说了一些颓废的话……不会了。”
“但是哪有出手打病人的?”徐佑皱着眉,“真田他,”
“他只是表达有点直白。”幸村用白皙的手臂挡脸,揪住头发,“佑君别这么计较。”
“……抱歉。”
不大的房间里顿时冷寂。
“我不该泄气的。”幸村勉强着笑,“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大概,太幼稚了。
可是对他而言,立海的胜利就是使命。
做梦都想赢下去。
“所以我会回归的,我会继续打网球,”两手交握着,捏得手背上青筋暴露,“所以…不用担心…所以…会职业出道的…我会…”
“你到底怎么了?是要手术吗?”
“我没事。”
“手术会怎么样?你放心,能痊愈的。”
幸村默默不语,兀地哧一声:“你说的话算的了什么?”
“幸村君?”
“你懂什么啊!”
“我……”徐佑突然感到委屈。为什么真田直白的鼓励行得通,他的安慰就不行?
“你都没得过这种病,你一点都不懂我,还说什么痊愈痊愈……你觉得这很简单吗!啊,对,是很简单嘛。你平时最多也就得个小感冒而已。”
惶惶的少年,开始真的像一个小男孩一样,无理取闹,任性而怨怼眼前总是包容他的挚友。
“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走心地祝福。呵,你觉得我会喜欢?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
“是,反正我真的得了这种病,我真的受到制裁了,对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后会有个妻子?然后还堕胎、婚外情?你是不是早就想摆脱我了!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钟子期早就死了!”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啊!想看我这幅可怜的样子?很生无可恋吧?你是不是看得很爽啊!”
徐佑憋着气回怼:“你给我闭嘴!”
幸村愣了一秒,嘴一瘪,眼里有点水汽,还是不停口:“哧,我就知道。你听得不耐烦了?那走啊!”
徐佑转身,幸村心里一慌,又气急,抬手在桌上用力一扫,塑料杯哐当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许走!”委屈的哭腔。
寂静了几秒,徐佑回身坐到床边,伸手抚摸着幸村脸侧的头发:“所以好好跟我说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唔。”幸村靠在不那么肉的肩上,青紫的双手环住少年脖子,还任由一只手在自己头上乱晃。
“要手术,但是成功率只有40%;失败了大概会瘫痪。我会‘死’的……”
“那就不手术。”
“不手术我好不了!”满点的手劲让徐佑脖子上又被抓出几道红痕。
“怎么会好不了?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我不能打网球。”吸吸鼻子,“你是不是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怎么会?我们还是朋友啊。”
“那个不一样!你明明知道,你肯定就对我不感兴趣了!”
“……”徐佑没法反驳。
一两分钟的安宁。
“佑君,我做手术吧?你说对不对?我不听别人的。”
徐佑明白,幸村将他视作决定的最后参考人,这一选择本身就意味着,幸村潜意识里想手术。因为在幸村圈中的所有人里,如果说有谁最期望幸村向职业网球发展,不放弃网球的话,那一定会是徐佑。
至少幸村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过,幸村君。君子明哲保身,你…不要拿身体作为博弈筹码。”他偏执,但不希望幸村也这样。
幸村有美满的家庭、彼此信赖关系的伙伴、神一般的天赋,以及光明的未来。其实他不一定非要...吊死在网球这棵树上,还可以去画画、作曲,当位园艺花匠也不错啊。
“......”幸村忽然抬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直直看着徐佑,有些失望,有点落寞,“神木...佑...你明白网球对我而言是什么吗?”[我以为你明白。]
“梦想。”[我当然明白。]
“是,梦想。不,是事实!”幸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跟网球分开,你根本不明白。”当手指开始颤抖时,一切都失去掌控,麻痹的腿脚将他往泥沼中拉扯。
不再愤恨什么天命不公,他冷静下来了,他在做抉择,解决他的问题。
“没有网球,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人的想法会变。”徐佑觉得莫名好笑,他很想自嘲两句。
“......”幸村突兀地一笑,“噗——好吧,不谈我的手术。”一句妥协,随即直视徐佑的眼中透着锋芒,“我很好奇,佑君如果不能打网球会怎么样?”
[去死啊。]徐佑对幸村,当然不能这么说。但如此庄重虔诚的问题,他不想说谎。
“……”
“好吧。我知道了。”
“你——”肩上再次承载住不小的分量。
幸村蹭蹭徐佑肩前柔软的布料,凑近他耳边轻声抱怨:“你知道我害怕,都不帮我。”
“幸村君......”
“钟子期不在了,伯牙破琴绝弦。我离开网球,不也是‘钟子期的离开’吗?”佑君不是也不希望“钟子期”离开?为什么还要劝他?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不会再拒之门外了,不会再听着脚步声走远了。
“幸村君......”徐佑双唇干涩,喉结微动,轻声问,“真的要手术吗?”哪怕去做网球教练也好啊,为什么非要这么决绝?
“嗯。”幸村呼吸平缓,在他颈边呢喃,“不后悔。”
因骨骼较小显得指节纤长的手掌覆上病服后背,牢牢抵住。
“那就手术吧,幸村君。”
徐佑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如果幸村真的...在手术台。
他会怎么样?
如果手术失败,幸村会有怎样的未来?
太可惜了!
如果幸村不在了,他还忍受得了那样的网球领域吗?
为什么幸村一定要出现这种概率!
让钟子期陪着伯牙不好吗!
他忍受得了吗?他不想这样!
淡色简易窗台上什么都没有,透过窗户往外,天空厚厚一层阴云,似乎有什么将要破其而出。
好像明白了,枢衡那时候的想法。
并不完全一致,但是重量都是一样的。
可能的后果、代价,他明白啊,他都明白啊。他知道不可以这样做。
“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情自己清楚,实在是本性难移。
关于真田那巴掌,个人见解:幸村生病的时候会脆弱,变得孩子气。
幸村某些方面是有点点怕真田的,毕竟他只在网球上很严格,真田是全都很严格。所以他最多朝真田发点牢骚,不过还是被真田恨铁不成钢式地揍一下。如果有时间和空间,幸村会冷静下来,理解真田对他的鼓励。
不过在被扇巴掌的当时肯定委屈值爆表,类似“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打我!”的心理。
然后正好徐佑撞枪口上,那对性子软的徐佑嘛,幸村就爆发式地吐黑泥“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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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最后将选择付诸行动前,有反悔的情绪吗?
佑:没有啊......(笑)至少我已经有过30年,知足了。
幸:会幻想不打网球后的生活。我发现没有意义。(苦笑)我决定了就不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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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交换
新年的海边寒风呼呼,虽然神奈川的冬天不至于降到零度以下,但带着水汽的冷罩子很容易突破外套毛衣的防线。
康公在水中自在漂流,徐佑在空旷的沙滩上阖眸静心。
耳边响起细沙的摩擦声,徐佑睁眼往音源看去,是一位穿着白底花纹长裙的女子。穿戴打扮十分有品位。
也是大清早来看海的吗?
不,不是。
长发年轻女子抬头远望东升的太阳,像是魔怔了般,缓缓往海水里走去,清风吹过,带走手上一张薄薄的相片,然后被海水吞没。刺骨的潮水逐渐没过她的脚踝、小腿、膝盖。
“你也来看日出吗?”越往深处走的脚步一停,海水堪堪停留在大腿中部。香椎转头,棕黑微蜷发的年轻人站在她身边靠后一些,见她看过来,温和地笑了笑。
“很美,不是吗?”
是,很美。只不过两个人站在没到大腿的海水里看日出,有些怪异。
香椎扯扯嘴角,恍惚间才重回之前的心情。她往前挪了挪,想一会儿,又回头和少年说:“这里冷,男孩你回家吧。别感冒了。”
“但是我是来看日出的啊。”徐佑歪歪头,天真烂漫,“日出还没结束,要到太阳彻底离开海面,那才是最美的时候。”
“是么......”香椎呢喃一句,停在原地。海水一遍遍冲刷她的下半身,好在这冲劲人还承受得住。她早就不在意冷不冷了。
海平面上硕大的太阳得到两位观众的青睐,得意得不行,于是骄傲地加快了摆脱地平线的速度,迫不及待地向观众们展示它的身姿与光辉。
[真的...很美...]能在这么美的景色下终结也很幸福。
“海边日出很美,不过山顶的日出也很壮观啊。”
香椎收回迈出的一小步:“山顶?富士山?”
“不是哦。”徐佑的眼睛焦距散开,仿佛在回味,“华夏的秦岭,那里可比富士山高得多呢,到山腰远眺就能看见云雾缭绕,到了山顶,就好像在天上一样!太阳就从云海里钻出来。”
“云海......”香椎心跳加速,她从未见过云海,更没欣赏过云海中的日出。
那能有多美?比神奈川的海边还美吗?
好想去看看。
在山顶...似乎也可以。
“而且传说秦岭里有位神明。”
香椎心中又是一动,转头:“神明?”
“是啊。”徐佑的神色让香椎感到所言非虚,“真正的神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真想去看看他,向他询问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