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了。
陆谨沉眼神微微一沉。
如果薛镜宁知道事实的话,如果她知道她拼上性命保护的男人,正在保护另一个女人的话……
她一定会离开他!
不、不行。
不可以!
陆谨沉舔了舔干燥的嘴角,把之前那些将秦之眉和他之间的事和盘托出的想法咽回了心里。
反正已经过去了,就让那些事永远过去。
他知道这对薛镜宁来说不公平。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是他就是这么自私,他就是混蛋。
他要留下她。
“天还没亮,还要再睡一会儿吗?”陆谨沉握住她揪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或者,起来喝一碗鸡汤?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不过因为受伤的缘故,有些东西需要忌口,比如说……”
“好了,你不要唠叨了。”薛镜宁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头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啰嗦。
不过,这是因为关心她所致,她还是很高兴的。
在黑暗中笑靥如花。
“我口好渴,你给我倒杯水吧。”
“好。”陆谨沉连忙去桌边点起烛火,探了探桌上的茶,已经不怎么热了,“我去厨房给你烧热茶来。”
烛火燃起,薛镜宁才发现陆谨沉面容憔悴,衣服还是围场的那一身,看起来从那会儿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她心疼了,忙道:“我不要喝热茶,现在身上很热,就想喝点凉的。”
“喝凉的对身子不好,等我拿热茶来好不好?”陆谨沉返回来擦掉她额上的汗,又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实有些热,大概是睡久了的缘故。
“你从中午一直昏迷到现在。”他低语着,心口闷闷地难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薛镜宁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约莫是寅时。”陆谨沉心疼地抚过她的眼下,一定是太虚弱了才导致她这么困倦,“饿了吧?我再给你端点吃的来,你吃了东西再睡一会儿吧。”
薛镜宁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虽然肚子确实有点饿,但是她却没有吃东西的胃口。
“我好困,一时吃不下东西,只想喝点水就睡觉。”
看她实在想喝水,陆谨沉眉头紧蹙,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小杯已放凉的茶:“那……先喝点凉水润一润唇,我再给你端碗鸡汤来。到底要吃点东西,你太虚弱了,别饿坏了身子。”
“我哪有那么娇弱……”薛镜宁忍着浑身的不适,小小声地反驳。
她从小在乡下庄子长大,活得像野草一样,陆谨沉是不是将她想得太脆弱了一些。
“镜宁,乖一点。”陆谨沉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早点把伤养好,早点好起来。”
因他这一句把她当孩子哄的“镜宁乖一点”,薛镜宁顿时身子一软,什么故作坚强都消失了,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
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怎么哭了?”陆谨沉一怔,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你以后要一直这样哄我好不好?”薛镜宁浑身一抖一抖地抽泣。
“傻瓜。”陆谨沉清晰地感觉到,心口被她一把揪住,泛出一股酸麻来。
“我哄你一辈子。”
过了一会儿,陆谨沉哄好眼眶红红的薛镜宁,给她擦干眼泪后,快步去了厨房。
好在他之前便考虑过薛镜宁半夜醒来的情况,因此早就安排了厨房的人夜里当班,所以热茶和鸡汤都是现成的,他赶紧带了回来。
乖巧的小姑娘在他说了要乖一点之后,连那一小杯凉茶都没喝,现在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热茶呢。
陆谨沉倒了一点凉茶进去调和了热茶,又亲自试了试温度,才拿到床边来,把薛镜宁扶了起来。
薛镜宁伸去右手拿茶,他不让,亲自喂她喝茶。
喂得小姑娘脸蛋红红,羞耻得浑身都滚烫。
给薛镜宁喂了一小杯热茶后,陆谨沉又给她喂了一小碗鸡汤。
“好了,接着睡吧。”他把空碗放到一边,扶着薛镜宁躺下。
“那你呢。”薛镜宁看着他。
陆谨沉看她害怕自己离开,笑了:“我守着你。”
薛镜宁细眉微蹙:“你不睡觉吗?”
“不困。”
“骗人。”眼下都发青了,怎么会不困。
“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她又说道。
陆谨沉摇头,他怕自己会碰到她的伤口。
“你看床上还有好多空处。”薛镜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上来睡吧。”
怕他还是不肯,薛镜宁鼓起了脸颊:“你要是不上来睡,那我也不睡了,我陪你。”
陆谨沉苦笑:“不是才答应了我要‘乖一点’吗?”还是这么倔。
薛镜宁眨巴着眼睛,充满无辜地说道:“我难道不乖吗?我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睡而已……”
陆谨沉盯着这样的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却完全无法拒绝。
只好听她的话小心翼翼地上了床,在完全碰不到她伤口的地方侧躺下来,注视着她:“睡吧。”
薛镜宁这一睡又睡沉了,陆谨沉怕弄伤她却睡得并不安稳,天一亮就醒了。
他没有吵醒她,轻轻地下来,出去让人找大夫过来候着。
接着他又去了静心堂,亲自告诉太公薛镜宁醒了的好消息。
昨天薛镜宁受伤可把太公吓坏了,他们劝了很久才安抚了太公回去歇息。
福荣堂也得了信,林语连忙赶过来探望薛镜宁。
她来的时候,薛镜宁正好醒了。
薛镜宁算是间接地替秦之眉受伤,又是直接为她儿子挡了猛虎的攻击,林语此时对薛镜宁充满了感激和愧疚,目光比以往柔和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躺着吧,别起来。”见薛镜宁准备起来请安,林语连忙奔过去不许她起来,“你这孩子受苦了。”
这是林语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薛镜宁一时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语在她床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慈爱地看向她:“镜宁,你不要难过,更不要责怪沉儿。谁也想不到珍禽围场会出现猛虎,事发突然,他也难以两全。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是你要知道,你和——”
“娘!”陆谨沉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他带着太公过来看薛镜宁,却没想到他娘已经先来了,而且竟然在和薛镜宁说围场的事。
只要他晚来一步,薛镜宁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阵后怕,扶着太公走入屋内:“镜宁,太公来看你了。”
“镜宁啊!”陆太爷昨天已经哭过一场,今儿又看到虚弱苍白的薛镜宁,顿时又老泪纵横了。
“太公,镜宁没事。”薛镜宁本来还在想林语刚刚那番奇怪的话,可是太公一来,她的注意力便马上被转移了,连声安慰太公。
陆谨沉看向林语:“娘,我们让太公和镜宁说会儿话吧。”
林语从刚刚陆谨沉的匆忙打断她的神色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忙应了一声,跟着儿子去到外面。
半晌后,林语叹息一声,回了福荣堂,陆谨沉则回了屋子。
太公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一些,陆谨沉上前宽慰了两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怕打扰到薛镜宁静养,又怕太公再待下去又伤心起来,于是好说歹说地将太公哄劝回了静心堂。
再回到忘情轩时,已经到了吃早膳的时辰。
陆谨沉顺道从送膳的雪扇手里拿过早膳,进屋亲自喂薛镜宁吃饭。
这会儿只有两人了,薛镜宁就跟他说起刚刚林语的那番奇怪的话。
陆谨沉手中一顿,扯了扯嘴角,才道:“娘的意思是,当时太突然了,我没有及时发现你的出现,所以没能及时保护你,希望你不要因此责怪我。”
薛镜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不是这样的,但又没有更好的解释,于是只当林语表达得不清楚,释然一笑:“娘真的多虑了,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他是她以命相护的人啊。
薛镜宁开始静养,陆谨沉正好趁着无职在身,也正在留在家里,一边给她养好,一边寻思着把她喂胖一点。
他下了命令,对外闭门不见客,还特意叮嘱门仆,若是秦之眉来了,非但不要放她进来,还得立刻通知他。
就这么经过几个月的休养,不但薛镜宁的伤渐渐好了起来,两人的感情更是与日俱增。
到了年底的时候,薛镜宁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已经结痂脱落,只是那一道伤口上还留着一道与她光滑雪肤格格不入的疤痕。
大夫说,这道疤可能会慢慢消失,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存在了。
给她造成了或许是一辈子的缺憾,陆谨沉心里一沉,那瞬间恨透了自己。
薛镜宁反而笑着安慰他:“反正伤疤在肩膀上,别人看不到,我自己也看不到,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你不嫌弃就好。”
这段时间都是陆谨沉给她上药的,她刚开始几乎要羞死,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陆谨沉一把抱住她,压在她肩膀上:“我怎么会嫌弃?我怎么会嫌弃……”
转瞬就到了除夕夜,靖安侯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了一个热闹的年。
因着薛镜宁舍身救陆谨沉的缘故,靖安侯府的人都对她改观了,不但侯爷、侯夫人对她好了许多,连陆谨扇都转变了态度,这几个月常去忘情轩看她,一来二去两人简直亲如姐妹。
还有已经嫁出去的大姑姐陆谨兰,知道薛镜宁受伤后也回来探望过好几回。
她对薛镜宁其实一开始就没什么敌意,只是心里知道弟弟的事,而且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薛家是来攀附他们侯府,所以心里对薛镜宁有几分不屑。
这次薛镜宁舍命护了陆谨沉,她感慨不已,那点偏见霎时消失无踪,还私下叮嘱陆谨沉早些忘掉秦之眉,珍惜身边的真心人。
陆谨沉说:“现在我的真心,也早给她了。”
次日是大年初一,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出现了和煦的暖阳。
陆谨沉带着薛镜宁去明安寺上香。
明安寺在城外的大青山上,从城里出发去到寺庙,足足要走两个时辰,不过据说寺里的神仙很灵验,所以路途遥远,还是有很多人前去祈福。
他们一早就出发了,坐着马车去的。
在以前,陆谨沉的心里是无神无佛的,他不相信这些。
但是,薛镜宁受伤后,他开始希望有神灵,希望神灵能听到他的祷祝。
因是新年,城里城外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悬挂了各色红灯笼,看着就热闹、喜庆。
薛镜宁开心地撩着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没想到陆谨沉会带她去寺庙,实在看不出来他也会信这些。
她自己则是对神佛之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所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很虔诚,但是也从未亵渎过神佛。
此次上山,也是抱着一颗尊敬的心去的。
一会儿之后,陆谨沉伸手拂下了帘子,说她身子刚好,吹多了风恐怕会感染风寒。又把人抱上腿,圈在怀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薛镜宁脸色微红,这么多天下来,他们比以往亲密了不少,但她还是有些改不了羞涩。
归根结底,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还未到最后一步,所以这些在普通夫妻身上正常不过的行为,在她眼里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亲昵。
她不知道,温香软玉在怀的陆谨沉也跟她想着同一件事。
之前她伤口未好,他心里从未想过这件事。现在她已好了,他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得寻个好日子,把这事办了。
让她彻底成为小侯夫人。
独属于他的女人。
山上风大,下马车的时候,陆谨沉给薛镜宁系上了大红披风,同时将她微凉的手纳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明安寺很大,倚着青山,树木郁郁葱葱,主殿四周高低错落地分散着小殿,四处也都挂着大红灯笼。
陆谨沉带薛镜宁直接去主殿上香,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在佛前祈求的时候,陆谨沉格外虔诚,每一次磕头都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愿吾妻薛镜宁从今往后无病无灾,无厄无忧。”他在心里向神灵祷祝。
薛镜宁一同磕头。
“请神灵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平安幸福,心想事成。”她也闭着眼睛,偷偷地向神灵许愿。
上完了香,时间尚早,两人便在寺庙附近走走。
没想到,寺庙附近竟有个露天的平地,有好几个小孩子在这里开心地放风筝。
薛镜宁觉得稀奇,冬天竟然还有放风筝的。
不过今天阳光暖煦,山上风也大,的确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好日子。
正这么想着,便来了一个老者,他身上挂满了风筝,明显是这附近的居民,趁着天气好于是出来卖风筝。
他见薛镜宁和陆谨沉衣着华贵,定是舍得钱的人家,于是笑着问薛镜宁要不要买一只风筝玩玩。
“咦?”薛镜宁眼睛一亮。
若是没得卖,她也就看看便作罢,没想到有得卖,那她自然想要一只了。
陆谨沉含笑,递去一块碎银给老者,对薛镜宁道:“喜欢哪个?或者都买下吧。”
老者一看这碎银,买千儿八百只风筝都有余,忙道:“姑娘,这些风筝你都拿去吧,我还得看看有没有足够的余钱找。”
说着便要去翻衣兜。
薛镜宁看他衣衫破旧,想来日子也过得辛苦,她在乡下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老者了,便道:“您都收下吧,不用找了。风筝我也只要一只,我们就两个人,要那么多风筝干什么。”
她说着,便挑了一只印着“喜”字的风筝,图个吉利。
老者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将喜字风筝给她,拱手行礼,千恩万谢地去了。
薛镜宁伤了肩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手都不能抬起来,现在便是好了,暂时也不如以前利索。
陆谨沉也想她再养将一段时间,所以主动拿过风筝:“你等着,我把风筝放上天去,你再接着放。”
这样哪里还有放风筝的乐趣……薛镜宁心里腹诽。
不过,她知道陆谨沉是为了她好,而且她的左边胳膊抬起来一会儿就会酸,也确实不适合放风筝,于是只好扁着嘴点头。
gu903();不过,她很快发现了另一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