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顾衡冷硬淡漠地抬头望了一眼,心想就这样草芥一般的人物,也配我妹子舍命相救?那孩子是死是活,与自家人有什么相干?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把碧海青的外裳脱下来小心裹住顾瑛的身子,静静等待吕大夫的到来。
他心头乱糟糟的想,若是顾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叫这些人统统陪葬,管他们无辜不无辜。尤其那个像疯狗一样乱咬的薛延,绝不能简简单单的让他去做牢房,抓到后一定将他百般折磨再挫骨扬灰……
女郎忍痛的抽气声忽轻忽重起伏不定,只有顾衡自己知道平静下面的慌乱和恐惧。令人窒息的点点寒气从指尖渗入体内,渐渐冷透了整个身躯,又将这个小小的角落与周围隔绝开来。无人得见处,一滴泪水从他眼中滴落在地。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指指点点,依旧无事一般热闹非凡。别人家的伤痛,再同情也是有限的。
顺天府衙的差役和巡城的兵丁在低声问询刚才的情况,无人看见刚才的冲突是怎么起来的。只看见那个歹人拿把锋利的刀子横冲直撞,伤人后多半也晓得闯了大祸,二话不说转头就跳了金水河。
有人小声议论,也许那是个春天易躁的武疯子,见人多了就出来乱逛,正好碰见那位年轻姑娘穿了一身红……
顾衡充耳不闻,珍而重之地把顾瑛小心抱在怀里。忽觉手中黏腻异常,他低头一看竟是先前为顾瑛买的小糖人儿化了。无端的寂寞和疲累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让他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他想,只要这个人好好的,只要这个人好好的……
回春堂离东安门灯市并不远,吕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几个热心人搭手将顾瑛小心翼翼地抬到一副担架上。巡城的兵丁得知顾衡是官身,特特出面借了家干净的客栈。店老板亲自守在门口,按照吩咐备了足够多的热水和毛巾。
本来男女授受不亲,顾瑛又伤在敏感的肋下,吕大夫就有些迟疑。
恐惧超过一个极限,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畏怕了。顾衡垂下眉睫,无比淡然地道:“医者如同父母,您与顾家人也算知交,何必拘于这些形式?更何况这屋子里若是有人敢出去说三道四,我就立马拔了他的舌头。”
这话连一个狠字都没有,甚至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包括那位巡城兵丁和几位帮忙之人面面相觑一眼,真心觉得这人……也许……并没有说大话。
凶器终于利落取了出来。
从头到尾顾衡都没有避开去,但是事后回想,他怎么也记不起其中的细节。刀具拔下来的时候,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烫得他直打哆嗦。因为疼痛难捺,拼命挣扎的顾瑛掐破了他手背上的皮,他也没有半点印象。
吕大夫见过比这更严重的外伤,却还是让顾衡的反应吓着了。青年双目冷寂眼角充血见不到一点白色。等女郎服了药汤沉沉睡过去后,这人才一气栽倒在地上。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但是手脚颤的跟筛糠一样。
吕大夫脾性温和,且原本就跟顾家本来就颇有渊源。他视顾家老祖母张老太太为师,所以看顾衡和顾瑛如同自家小辈一般。递了几颗安神丸过来低声问道:“……看见行凶之人到底是谁吗?”
顾衡嗓子如同粗涩砂纸磨过一般,只余下一片火辣辣的生疼。沉默了一会儿,摸着衣襟上沾染的血迹缓缓摇头,“当时太乱了,那个人又半遮着脸,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
吕大夫叹了口气,“我给你说实话,这丫头的伤虽然麻烦,但是用对了伤药好起来也快,让我棘手的是她好似已经怀有身孕了。也许时日尚浅,再过几天就能摸准脉相了。以这丫头目前的身子,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顾衡猛地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如线。嘴唇嗫嚅了半天,吕大夫支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能劳烦您开一剂药吗?这孩子既然来的不是时候,最好就不让她知道。说实话她自己都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迟两年再生也没什么。只是请您……千万不要说出去,她向来心善。”
越是心善的人越喜欢孩子,但这时候一个孩子对于顾瑛的身体状况,无异于极大的负担。更何况有些治疗外伤的汤药性子霸道,一个不好就会腹中的胎儿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舍弃这个孩子,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吕大夫对顾瑛的印象极好,揪着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愁地不得了,“让我想想,让我好生想想,也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惜你家祖母走的太早了,她在妇科上有独到的见树。要是她老人家在这里我们也许还能……”
顾衡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吕大夫行了一个长揖,“请您……尽全力救拙荆的性命,至于她腹中的胎儿能保就保,不能保就算了。若是没有瑛姑,那孩子勉强生下来也可怜。”
吕大夫觉得这话听得有点奇怪。
他见多妇人生产的时候,一家子大小连同产妇本人都要求保孩子,却没见过这种斩钉截铁保大人的。他仔细看了两眼,徐徐点头:“瑛姑娘本人也通医术,不如等她醒了,我跟她商量个对症的法子……”
这就是要告诉顾瑛本人真实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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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到某处时就会爆发,男主从此之后加速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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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伤药
也许是人年轻底子好,当天晚上入夜时分顾瑛就清醒了过来。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昏睡许久,神智一直应当是清楚的。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屋子里细碎轻微的脚步声,被扶起时触及唇舌的苦涩药汤,还有耳边若有若无的细细喃语。
蒙着黑巾的蒙面人,左右腾挪时雪白刀光划在肋下的悚厉,无知路人的尖叫,都好似被掩在深重水下的窒息。天上轰然炸开的璀璨烟花,一切喧闹声都好像隔绝在厚厚的远方。有那么一瞬间她飘忽不定地准备四处游走,但恍惚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一道犀利灼热的光芒突然冲过重重水障,岸上有个人像捞鱼一样把自己紧紧网住,极度压抑的声音里有一丝从未现于人前的撕心裂肺,“……你又要到哪里去,上辈子你就撇下我自个跑了,这辈子还想让我独自一个人在这世上受煎熬吗?”
那人的语气平铺直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刻苦凄凉。不知为什么顾瑛就觉得歉意满满,好像让这人忍受煎熬是自己的错,尽管她也不知道错在哪里。总觉得先把疑惑放在一边,先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为妙。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连一丝话声都吐露不出来。
柔和的微光刺来,顾瑛终于疲倦至极的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左手被人牢牢捂在掌心,盖着一层不薄不厚的夹被,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宽松的中衣。右胁的伤处敷着厚厚的药膏,白色的纱布下散发着一股清凉的草药芳香。
她微微侧过头去看。
屋角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宝蓝色帐幔低垂,帐顶绣着令人眼熟的清丽缠枝,旁边是雕了富贵花纹的三节柜,绘着松竹梅纹的屏风,还带着三分喜气的大红桌围。
——这里是自己的家。
床榻边上的人杵着额头微闭着眼,眼眶已经浮现厚重的倦怠青色。神情依旧俊秀文雅,面目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沉静。但是不知是屋里的光线暗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眉梢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沉沉压抑,衬着这个人看起来有了一种平日少见的风霜之色。
细细的凉风从半敞的槅扇拂进来,甚至闻得到一股幽微的荷香,将屋子里厚重的药味儿吹散了许多。顾瑛长长地缓了一口气,一股夹杂着心疼的酸痛之意从心底慢慢泛了上来。
床上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浅眠的顾衡,他睁开眼俯下身子,眉眼舒展地低声问道:“是不是想翻身?吕大夫说你这两天最好将就一下,等伤口合拢了才可以坐起来……”
顾瑛这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整晚抓着自己的手,除了担心外就是怕自己睡熟后胡乱翻动身子,把肋下的伤口不小心崩坏。
她轻捏了一下青年的手心,以极细的声音微弱道:“哥哥不要担心,我早就答应过要长长久久的陪你,还要生很多小宝宝。看着他们一路长大读书,一路娶妻生子。要是离了我,哥哥下半辈子该多寂寞呀?”
顾衡眼中忽然就有热辣辣的酸涩泪意,他不敢抬头。将妹子的手死死抵住眼眶,“……既然……知道我没有你不行,为什么还要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儿?那人拿的是刀子,你竟然敢拿身子去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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