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勤王一身单薄里衫,春日小风将那深色里衫吹的簌簌而动,里衫着实单薄,男人修长四肢紧裹在里衫下,越发彰显。他腰劲,腿长,脊背的线条都带着凌厉之风,硬是让好几位跟着过来的姑娘红了脸。
“姑娘家衣裳颜色浅,料子薄,在场的男人都自觉给爷把身转过去。”
娴妃有些吃惊,雍勤王向来不近人情,今日竟然褪了外袍帮个姑娘遮掩,她试探着,“这是哪家的姑娘?太后娘娘也到了,这怎么就失足了?万幸没事。”
娴妃越走越近,伸着手就要去撩那衣袍,刚刚梨花园进了多少人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却是她亲眼看着走进的。
若这人是云雾初,殿前失仪外加意外落水,还被亲王捞上来,这是铁定进不了宫了。
宫里妃嫔甄选何等严格,落水被男子救上,那身体接触怎么可能少得了。皇上定不会要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小算盘打得响,却没料到雍勤王倒护其了这人。
徐胥野挡了她的路,哼了一声“劳娴妃娘娘大驾,还是赶紧寻个人,取一身干净衣裳,寻个庇所,给这位姑娘换衣裳。”
对面是雍勤王,娴妃的确没胆子再强行去看那衣袍下是谁。
她抬眼去看太后,只见太后注意力并未在此,反倒与身边的嬷嬷说着话,那嬷嬷四处寻了寻,只摇头,说,“没瞧见云小姐。”
云雾初清楚了徐胥野的用意,他拦着不让人看,谁便都不知晓落水的是谁。
保全了她的颜面,也撇清了云雾初和徐胥野的任何的牵连。
娴妃惧怕他,自是不敢驳了他的面子,太后又惯常不在意这些,在太后眼里,只有有用与无用之分,旁人是否落水,或者是否溺亡,她都不在意。
正如此时,太后眼里满是厌烦,挥了挥手,“赶紧将人带下去瞧瞧,别生枝节了。梨花园生了这样的事,今日就不许人过来观赏了。至于这位小姐,既然是失足,那就赶紧派人送出去。”
云雾初一手扯住了衣袍的一个角,她豁出命跳了湖,可不是只为轻巧出宫。
下一刻,衣袍被扯开些,探出个脑袋来,云雾初面色有些发白,恭敬出声,“臣女云雾初殿前失仪,请太后责罚。”
她话音还未落,就感受到身边男人的锐利的视线,只恨下一秒,不能把她射出个窟窿。
云雾初施施然将那衣袍裹在自己脖颈处,朝那磨着后槽牙的男人行礼,“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若无王爷,臣女怕是……”
怕就是真要成了皇后了。
云雾初想,这场赌局,她赢的艰难,回报却丰厚!
第30章骗婚嘛
第31章
云雾初被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亲自带去了娴妃宫中的西暖阁更衣。
她身上换了件杏色斗篷披着,嬷嬷遣了婢子来帮她整理湿发,而她则捧着一件进贡的蜀锦金丝绣牡丹紫罗裙。
云雾初伸手触了触那布料,对那嬷嬷说,“这料子太珍贵,雾初实在衬不上,劳烦嬷嬷寻一件别的……”
那嬷嬷笑着安抚她,“要说这蜀锦的确珍贵,今年四川进贡的也不过二十匹,但要说这料子配姑娘,也是十分合宜的。若姑娘说自己衬不上,那就是过于菲薄自身了。”
这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云雾初应了声,不再推脱。
她嘴角的弧度继续向上扬,慢慢嘲讽开来,太后可真是,丝毫不介意。
为了笼络丞相,也为了牵制丞相,哪怕知道她与别的男人有了些许肢体接触,但还是想要将她推上中宫之位,成为他儿子的正妻。
既然这样,那她就好生试探一番她这位有过婆媳之交的太后的底线。
云雾初一只手碰上了那带伤的手腕,指尖轻轻搭在玉镯上,掩去了伤痕。
她轻微的感觉到了,手腕处的疼痛,伤口碰了污水,甚至冒了血。
宫女小心伺候着她,拿了妆匣里的发簪一一对着铜镜试戴,云雾初瞧着铜镜里自己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唇瓣却殷红,她用舌头轻轻添了一下唇肉。
她蹩着眉,“嘶”了一声,果然是破了。
被他的牙磕破了……
当时情形紧迫,他揽过她的瞬间,便即刻去寻找她的唇渡气,慌张急迫间,云雾初觉得,徐胥野唇上大概也被她咬破了。
她努力抿紧了唇,才不至于让那一丝羞涩的笑意泄露。
前后两辈子留下的初吻,是在这阴差阳错之间没的,对象,就是那心心念念的男人。
发髻上被别了一支华贵的桃花状流苏簪子,流苏很长,垂到她的耳背,冰冰凉凉的,让她耳朵上的羞红降下去些。
她看着那簪子上镶嵌的桃花,又不禁想起她不听他的嘱托,硬是出了声,并且掀起他的衣袍,露出自己的脸之后,他那瞬间铁青的面色。
以至于,她捧着他的衣袍要还给他的时候,他别过一张清隽面孔,不肯看她,那衣袍他也不接。
衣袍的边角滴滴答答趟着水,她当时身上已经披上了干净的斗篷,这些躺下来的水渍很快将那件斗篷濡湿一大片。
有人出声提醒,她才看见徐胥野慢悠悠的看了一眼,都不拿正眼瞧她,“扔地上就行了,湿成这样了,你还指着本王穿。”
娴妃不死心问他,是不是与她有交情才出手相助。
她看到他很是嫌弃的皱了皱鼻子,高挺的鼻梁实在优秀,与那流畅的下颚线相衬,让他整个脸型都瘦削非常,他语气更加恶劣,“你说谁?她?不认识,今个儿第一次见。既然是云丞相家的,那本王不能白救,就让你父亲捧着黄金百两去我府上登门道谢吧。”
他邪邪地勾着单边的嘴角,“娴妃娘娘,你今天话可真是多。怎么?皇弟终于嫌你木头脑袋,话少屁臭了。”
云雾初“噗嗤”一声,他嘴巴是当真不留情。
什么浑话从他嘴里说出,单衬着那张桃花面都会消弭好些鄙陋。
他火气上来,是谁的情面都不会给的。
云雾初手心覆在了那玉镯上,不知道待会儿,自己这又来的一出,他又会气成什么样子,会不会给她脸面。
……
春花小宴还在继续,参宴的人都已经落席。
男女分桌而食,呈北南对座。
席间已有相看好的男女眉目传情,遥相对酌。
云雾初到的时候,乐伎正在拨弄琴弦,靡靡之音不绝如缕。
太后在正位上坐着,与徐胥野聊些什么。徐胥野嘴角带着浅笑,眼神却带了些冷意,他微微侧身,听着太后的话,修长手指间玩弄着一个橙子。
他眼尾下垂着,指甲刮着橙子果皮,慢慢的剥着。
他应该是喜爱吃橙子的,云雾初默默的想,在梨花园时,他就在剥着橙子,因为自己落水,才没能吃成。
这个应该,能吃上吧。
云雾初偷偷看了徐胥野好几眼,她提着裙摆去寻自己的座位。
她一身装扮着实华贵,是以一出现在宴席之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云雾初敛目,这身行头,比之皇帝后妃,也是有过之无不及的。
众人可能早先还有过怀疑,如今她穿着这一身出现,基本上就坐定了太后的心意。
顿时,不甘、嫉妒、爱慕、憎恨、艳羡种种目光,全然而至。
至今尚且还空着的后位,是所有待嫁女子的梦寐以求,也是心中希冀。
云雾初躲无所躲,乖乖当着众人的面行礼,“太后万福金安。臣女失足落水,多谢太后恕罪。”
太后伸出胳膊,手指朝她弯了弯,“来哀家身边坐。哀家看见你,就觉得投缘。”
云雾初颔首,也不推脱,硬生生的将娴妃挤到旁处座位。
云雾初余光之中,清楚的看到了娴妃的恼火。
她莞尔,杏眸一弯,像山间溪涧,淅淅沥沥直往人心里流。
这下,不光是贵女,那些世子公子也坐立不安起来。
昭成在徐胥野身后伺候着,吃着徐胥野一颗一颗递给他的小葡萄,他偷偷摸摸的吐出葡萄里的籽,看见徐胥野又捏了几颗给他,他想起何行时的话,趴在徐胥野耳边试探道:“这些人都在盯着云小姐看啊,这些目光就跟那饿狼看见肉一样,王爷,您告诉小的,是不是觉得不高兴,心理别扭的打紧。”
他说完便想去接那几颗小葡萄,谁知道徐胥野灵活手腕一转,那葡萄就离了他的手心,耳边是自家主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看你是屁股痒的打紧。”
徐胥野无声的“啧”了一声,指腹摸了下上唇,有一处小伤口隐隐作痛,眸光一闪,瞧见罪魁祸首正在乖顺的给太后斟茶,倒真有了那么几分婆媳的样子。
徐胥野长吁一口气,牙尖嘴利的女人,咬死他的,也疼死他了。
嘴疼,心也疼。
不就是她要嫁人嘛,皇后,不挺适合她的。
他强硬的安慰自己。
徐胥野揉了揉胸口的不适,不再言语,又丢了一串葡萄给后面那个多话的,“吃吃吃,堵住你的嘴。”
他觉得自己今日气不顺,要少发言,不然恐怕要伤及旁人。
但总有人越挫越勇,上赶着来讨嫌。
娴妃当然是不甘心的,落水与男子肢体接触,这般不检点的行为都发生了,太后还这样的待她,那以后真的成了皇后了,哪里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咬咬牙,想当着众人的面再提一次落水之事,太后想要息事宁人,她偏偏要引起事端。
哪怕太后心意仍不改,也可以在别人心上给这“春日梨花”抹抹黑。
她倒了一杯酒,递给云雾初,见云雾初不知所以,细声慢语道:“雾初妹妹,你是不是该敬一杯酒给你的大恩人。”
周围的围观者已有相互询问“恩人”为何。
她推着云雾初的肩膀促使她站起身,“可不救是雍勤王爷,雾初妹妹失足落水,可是咱王爷亲自下水救的啊。”
大梁颇重妇徳,虽不限制女子和离,但却很重视女子婚前行为,与外男交往过密都会被讥诮,更不用说这落水相救,至少搂抱是少不了的。
情急之下的搂抱倒也可以理解,但这偏偏是发生在未来皇后身上。
太后的笑意煞时消减几分,她知道娴妃蠢,没想到今日是要坏自己的事。
云雾初手里的酒倒了大半杯,她含笑又斟满,才道:“娴妃娘娘说的是,该是好好谢谢王爷。”
她不经意的撩起了些袖子,露出那个玉镯子和红肿的手腕。
大家的视线最开始先是落在手腕上的伤,云雾初顺理成章的又将袖子往上弄了弄,她道:“许是落水的时候伤到了。不打紧。”
她尾音还未消失,就只听“哗”的一声,太后手上的茶盏落了下去,瓷碗落地即碎。
所有人吃惊都跪了下去,除了徐胥野,而此时,他幽深的眼正缓慢的一寸一寸的从头到脚打量着云雾初。
空气瞬间都稀薄起来,好半晌,只听得雍勤王一阵轻笑,他笑声悦耳,说出口的话,也似被煮温的上好的热酒,又辣又暖。
“母后,臣对云小姐爱慕之情深矣,故将那蓝水翡翠玉镯赠予。但云小姐似乎对儿臣并无情意,今日带了镯子估计也只是为了好搭衣服。”
太后硬挤了几丝笑,“你倒真舍得,那蓝水翡翠是你生母遗物,哀家跟你求了多久,你都不给。”
徐胥野俯身,单膝跪地,喉头滚动,“生母遗物,儿臣觉得送给您,不吉利。”
那脸俏的小太监扶了太后一把,太后的面色才好一些,她放在下面的手握住那个太监的手,才慢慢开口:“既然如此,雾初啊,我儿对你如此心意,你这么想的?”
她目光中满是警告,“你是个聪明孩子,云丞相也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
一句话,既是提点又是逼迫。
云雾初慢慢抬起头,杏眸璨然如夜幕星子,“今日若不是王爷,雾初早就没了性命,性命是王爷救的,雾初愿意以身相许。”
昭成跪在后面,双腿忍不住抖了抖,这云姑娘是骗婚嘛?
蓝水翡翠一出,王爷不认也得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雾初:真是要多谢娴妃助攻了。
徐胥野:爷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啊,娴妃(后槽牙咯吱咯吱作响)
太后:给哀家滚过来。
皇帝:……
昭成:那个啥,王爷他貌似有点开心吧……我猜猜哦
抱歉大家,我晚了,今天发红包谢罪吧。
这章留言都有红包给大家道歉了。
第32章带回去个娘子
第33章
徐胥野的橙子最后还是没有吃成……
云雾初跪在太后宫殿内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满宫殿的人都因为太后的火气而惴惴不安,偏她脑子都是那人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剥开橙子果皮的样子。
他身形偏清瘦,手指纤秀细长,这样的一个人是很难把他与沙场上握着长剑斩杀敌人首级的那个南护军的将领联想到一起。
但他貌美是真,骁勇善战也是真。
也是她真的要嫁的丈夫了。
殿内的檀香缕缕,她跪在地上的双腿已经发麻,她抚着腕子上的玉镯,心里喜忧交合,还算平静。
她不仅匡了太后,连带着他也一并匡了,这会儿不知道被气成了什么样子。
太后去内殿换了轻便衣物,头上华贵的发髻被卸去,长发松散的披在后面,没了白日里雍容华贵的模样,胭脂水粉褪尽之后,眼角皱纹显而易见。
一个宫女拿着篦子帮她梳拢着头发。
这宫女不小心扯掉了她一根头发,太后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
宫女跪在地上眼泪落的很凶,却不敢吭声。
眼看着太后就要用脚踹上那宫女的肩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个小太监,捧了一匣子精巧糕点往太后手里递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小太监这个档口冲出来,怕是要被太后的怒气波及。
但太后只是睁眼看了他好一会儿,竟然闷声坐回了贵妃榻上。
云雾初垂头,不用看也知道,这小太监就是苏迭远了,太后最宠爱的人,没有之一。甚至于,宠到可以同榻而眠。
上辈子,这太监基本上到了让太后听之任之的地步,就连皇帝也要给他五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