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画,珍珠,手表……乔佚瞬间失色。原来自己兴致勃勃给过的东西都是灰的。这一刻他像个男孩子,懊丧地站在事实面前,生气自己不被信任,又后悔自己当年没有能力赢得信任。
天黑了,沈欲不停流汗,假装释怀地问:“你走不走?天都黑了。”
“你先走。”乔佚看着墙说。
沈欲把话绕在舌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从前小乔流眼泪自己要哄,现在不用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沈欲边走边退台阶。
“我生完气再走。”乔佚说,鞋尖一下接着一下踢墙皮,灰色的墙皮落在他鞋面上再碎成粉末。黑暗中,他看到沈欲在下楼梯。
面前一片平黑,沈欲不知道下到多少节了,只好伸手去抓扶手。抓住之后有很明显的沙粒感,应该是摸到了一层灰尘。
他往下迈,手紧紧地抓着,随着脚步往下顺扶手,去感受扶手在哪里变成与地面平行的直线。
应该快要走完了吧。沈欲稍稍把手拿开,指尖颤颤地点着金属表面。迈步速度很快,可每一次都是前脚掌全部压下去才敢动另一条腿。
别人有摔跟头的资格,他没有,他摔一下可能就没命。
再往下应该有灯了,沈欲的手从点着扶手变成点着墙面,直到被另一双手抓住。
“你为什么看不见?”乔佚问,声音比沈欲的手还抖。
沈欲很少听不到足音,在拳台上他靠敏锐的听力辨别攻击方向,在生活里他靠耳力代替部分视力。但刚刚确实大意了,小乔悄声无息地跟着他,下了一路台阶。
和他当年跟着自己从乌苏里江到北京一样,没有声,可是却不肯走。
“我没看不见。”沈欲抽回手,“我看得见。”
乔佚没给他机会,抓着那只原本没有血痕的手,直到自己的骨节凸起来。
“唉,真的,是弥漫性脉络膜炎,不严重,有点夜盲。”沈欲故作轻松,“我看得见。”
楼道里是长久的沉默,就当沈欲以为小乔打算沉默下去的时候,抓住他的那只手翻转,变成了握。
“我带你走。”乔佚说,用力地攥了一把。
沈欲还是要抽手,可一条胳膊已经僵硬,顽强抵抗着。那只手经历过无数锤炼,上千万次击打,挣脱过各种方式的锁绞,早已经忘了该如何放松。
“我不能跟你走。”最后他说,气球泄气一样,“我离不开这里了,你走吧。”
乔佚没有回答,而是在逼仄的空间里抓紧他,再抓紧他。“那就一起走。”
沈欲摇着头,却无法抗争外力的拖拽,他以为脚下是无数的台阶,被拽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最后一节。于是他跟着迈出了一只脚。
龙拳小马哥被赞助商乔老板拉出步行通道,这事在龙拳算是一个大新闻。可谁也没敢问,毕竟二当家什么都没说。
沈欲跟着小乔进电梯,下楼,取车,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
阿洛补了一觉,看他们脸色都不好。“你们说明白了?”
“开你的车。”乔佚把沈欲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钻进来,“先送他回家吧。”
这就送回家了?阿洛满心狐疑但没问出口,一路上伊戈闭目养神,沈哥假装看窗外。他只好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把车平稳地开到社区正门。
到了地方,沈欲拎包下车。这个时间悟空已经回来了,他先去接儿子,回家又做了饭。
睡觉前,沈欲放了一缸热水,泡进去的时候总觉得脖子底下很烫,有人在这里哭过。
第二天,沈欲照常起来练拳。训练赛只打了两场就打到了康纳这个级别,往后只会更难。他不敢马虎,即便自己这辈子也当不了职业运动员,仍旧要以职业的态度去面对它。
悟空还睡着。沈欲做好了饭才把儿子晃醒,沈正悟迷迷糊糊爬下床梯,坐在下铺穿衣服。
“来,爸爸帮你穿袜子,地上凉。”沈欲把儿子的小脚放在肚子上暖暖,这个动作好熟悉。
天亮得越来越晚,拉着儿子下楼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半个没消失的月亮。他看着悟空上了校车,又去超市买了几瓶鲜奶,结果刚迈出电梯门,钥匙串清脆地掉在地上。
时光倒流,曾经的人又回来了,仍旧一声不吭地堵在自己家门口。
乔佚蹲在门口,站起来,穿着一身简易的骑行服。
“你怎么来了?”沈欲失神地捡起钥匙,和5年前一模一样的问话。
可对面已经不一样了,没有气得打哆嗦,扑过来就哭,而是拎着他的摩托头盔,像一个懂事的大人。
乔佚抓了一把头发,认真地说:“我还没吃饭,你给我弄口吃的,然后你跟我去看眼睛。我长大了,我带你去,我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和大家说清,色盲不是欲崽跑路的理由,不是无脑狗血。色盲是他超自卑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里是小乔真正开始成熟的拐点。
感谢在2020-02-0415:00:45~2020-02-0515:0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青青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一枝梅子、爱摸腰de愛愛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per333个;夜雨寄北、凡凡、青青、解放军的天。、TheWayYouAre、26219064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怂包26瓶;鎏金25瓶;Hbb、你才逗比呀10瓶;宋雨婷婷、不舟、迷途魔猫5瓶;红鼻子诺3瓶;初七大黄蜂、N122瓶;41188924、在沈哥腹肌上开瓶盖、边家的小可爱、米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骑上心爱的小摩托[VIP]
沈欲的脚还没动,先收到一条微信。骨头告诉他有一家送餐公司给拳场送了90份盒饭。
是小乔送的?他几乎不敢信。“我不去医院,眼睛没病。全色盲治不好,其他的病我自己看过医生,开过药了。”
“我不相信你。”乔佚朝他一步步走,“你骗我那么多事,谁知道又骗我什么。”
沈欲往后退。“这个没骗,我真没有病。”
乔佚还往前。“我真不信,不然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有骗我的前科,你是惯犯。”
“我……”沈欲语塞,仿佛回到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被一路追到北京的小毛子逼到墙角,问为什么离开不告诉他。
“我真没有病,拳击是对抗性运动,一旦生病体能会迅速下降,根本打不赢。”沈欲只好说,“你带我去看医生也没用,色盲是视锥细胞的问题,没治。”
“我知道。”乔佚低着头,今天的头发梳得很利落,“可我不死心,你先给我弄口吃的。”
沈欲把钥匙捏了又捏,才发现今天小乔的头发扎了花样。他头发比自己稍微长几厘米,后面扎得很低,前面的用黑色小皮筋一缕一缕捆住,贴着头皮往后翻,显得人特坏。
“行,我给你弄口吃的。”沈欲又妥协了。
锁打开,这个门乔佚又进来了。屋里显然还没收拾过,餐桌上有一套儿童餐具,暖气开很足。
“想吃什么?”沈欲换了拖鞋。
“和以前一样。”乔佚说。他穿骑行靴,一直箍到半月板,先从兜里摸出一双一次性的鞋套穿上。沈欲进厨房了,他进卧室,先去大卧室溜达,摸了摸还有余温的床。
是暖水袋的温度,一共两床被子。乔佚都不知道沈欲原来这么怕冷。
以前他以为沈欲喜欢蓝色,现在再看四周,乔佚被各种各样的蓝色包围,才知道这些在沈欲眼里都是灰。离开大卧室,经过小卧室,那个乐高机器猫竟然已经快要拼好了。
小杂毛拼得还挺快。乔佚走进去瞧,屋子收拾得比安安干净多了,安安到今年还不会叠被子。千年隼的盒子已经拆开,可零件没有拿出来。
为什么不拿出来?不喜欢?乔佚换一只手拎头盔,歪着头思考答案。小杂毛很精明,知道机器猫是自己碰坏的,家长会那天拐着弯骂自己是大坏人。
谁是坏人,我他妈是你爸爸。乔佚没好气地转过身,看到了眼熟的抽屉。没上锁,他轻而易举地拉开,最显眼的东西还是上回的小礼盒。
不舍得扔盒子?乔佚戴着外骨骼手套,动作稍稍僵硬,将礼盒小抽屉拉开。
老鹰勋章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怎么又回来了?乔佚强压住嘴角的抽动,把勋章揣进外兜。还能是谁,家里有个乔一安,没事就往收藏室里钻。
安安答应给你,我可没答应。乔佚从书架上找了一支笔,在千年隼的盒子上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署名,大坏人。
再回到客厅,桌上已经备好了吃的,凉牛奶,鸡蛋,和鱼子酱三明治。乔佚随手把头盔放桌面,刚坐稳,沈欲把头盔拎走了。
他警觉地去抓,没抓到。“这个……”
“别放桌上,有细菌。”沈欲把头盔放地板上,忽然觉出小乔神色不对,“怎么了?”
乔佚把嘴唇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静了一会儿,全神贯注地看着沈欲,直到攥紧的手指不自觉松开才拿起凉牛奶。“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沈欲给自己热了一碗粥,刚要喝,勺子被抽走了。
“你不许吃。”乔佚把他的勺放进自己碗里。
“我没吃饭呢。”沈欲直接端起了碗,下一秒碗被拿走,“你又闹什么脾气?”
“没闹。”乔佚端着沈欲的碗,勉强尝了一口。他很讨厌喝粥,以前不明白沈欲为什么喜欢熬大米粥,后来才知道中国人讲究喝粥养胃。
但是他仍旧喝不惯。放下沈欲的碗,他拿起鸡蛋在桌面上转。鸡蛋壳印着无菌两个字,转速很慢,很慢。再轻轻一磕,直接把生鸡蛋打进了嘴里。
“专门给我买的?”咽下蛋黄,乔佚问。
沈欲不自在地看向沙袋,装听不清。“啊?”
“你家里没人会吃生鸡蛋吧?”乔佚咬字清晰地问,又打了一个。
“有啊。”沈欲低着头搓手心,“悟空也爱吃,给他买的。”
“哦。”乔佚把三明治几口吃完,“上次翻你家冰箱,怎么没看见?”
沈欲一下傻了眼。
“你是不是还挺希望我来的?”乔佚问完将冰牛奶一饮而尽。
“没有。”沈欲搓着手指头,“你别多想,上次是刚好吃完了,悟空平时也这么吃。”
乔佚拿纸巾擦了嘴。“我可真容易相信你。走吧。”
看着还淌粘液的鸡蛋壳,沈欲找不到搪塞的话。12月初,温度急降,前几天还来了一股西伯利亚的强冷空气,沈欲披上一件羽绒服出了门。
社区管理严格,没有出入证的摩托车不能入院,从200米开外,沈欲便认出了那辆亮灰色的摩托车,很亮,特别亮,鹰眼式车灯在外卖小哥的摩托车堆里鹤立鸡群。
又是摩托车,只不过比上次自己坐的那一辆宽大许多。
“坐吧。”乔佚摸过车把,全车身炫蓝色,“金翼,是我大老婆,上去试试。”
“咱们打车吧。”沈欲不肯,上次坐摩托的经历太过瘆人,“出租车安全一些。”
乔佚又摸了一把车座。“ABS防抱死,防俯冲减震,前后分配联动刹车,还有安全气囊和侧边保险杠,你还怕什么?”
沈欲看了看眼前的驾驶员。“还是打车吧,你就一个头盔。”
乔佚拨弄了一下眼前的头发,疑惑地看过去,镭射蓝光头盔在太阳下反光。“你把头发扎好。”
“什么?”沈欲不懂。
“扎好。”乔佚催他。
出来得急,沈欲只扎着松松的发揪,手腕上还有一根黑皮筋。他全摘下来,套在指节上,手指插进头发顺着头皮往上捋,最后扎了一个苹果头。
“扎低点。”乔佚不太满意,“还是说你想让我动手?”
沈欲特别尴尬了,两个男人像玩扎辫子游戏,过家家似的。他故意拖延时间,慢吞吞地重新摘皮筋。“还是打车去吧,打车比较快,而且……”
乔佚没吭声,而是将手里的头盔当仁不让地盖在沈欲头上。“你别动。”
一切发生太快,沈欲闭住呼吸,只感觉一只手摁在他后脑勺上。这里是格斗的重点打击部位,死穴。
几乎不带思考的,他习惯性地侧头,刹那被掐住了后脖子。那只手往上移动,隔着粗糙坚硬的手套插进了他的头发。
“戴头盔不能直接套,这里,枕骨这里,先放进去。”乔佚调试着角度,慢慢将手抽回,托起沈欲的下巴抬到标准高度,系安全扣。
太尴尬了,以前是自己帮小乔戴山地车头盔。戴好之后沈欲的听力有些失真,有降噪功能。颈后落着一只手,不挪也不老实。
“现在可以上车了吧?”乔佚歪着头问。沈欲后背全部发了麻,头盔里耳垂发烫。
“不上。”沈欲倒吸一口凉气,“你没戴,不安全,还是打车吧。”
“我还有。”乔佚打开金翼的顶箱,拿出另一个,“现在上车。”
沈欲看着他也戴上一个,实在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他混混沌沌地跨上小乔的大老婆,没几分钟,屁股底下的座椅热了。
摩托车也能加热?沈欲摸着皮垫,着实喜欢这个功能。
乔佚正了正头盔。“我开骑了。”